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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乘，你过来吧。”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顾老爷子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手里还拄着那跟拐杖，和上次来顾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低头，神色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他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有。
顾照乘颔首，从椅子上起来，平静地迈上楼梯。
他的身后，一声巨响突然响起。顾老夫人像是疯了一样，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上面精致的茶具盘子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婉婷和顾明安慌忙躲到了一旁，顾老爷子已经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顾照乘的脚步不停，轻巧地继续往上走。
没有人理她，那个满头银丝的老人，身形越发佝偻，越发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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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诺跟着李叔往前走，一路上老管家和蔼可亲地替他介绍着周围的风景建筑，乖巧的青年一一都应下了，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他在想刚才的事情，刚才的顾先生。
南诺曾经想过顾先生和家人的关系到底有多不好，甚至为顾家人勾勒出了不少形象，却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贪婪的，厌恶的，仇恨的，嫉妒的，这些就是他们看过来的眼神。
南诺从小就对别人的情绪极为敏感，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想法，所以在触及这些人时，也就清楚地看到一切。
但最让他心惊的，确实那个老夫人的眼睛，里面隐藏着的扭曲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难道那个老夫人就是将来害死顾先生的凶手？南诺想了想，却得不出答案。
只是这一点线索，太少了，而且以老夫人一个年迈老人的力量，要如何才能够害死顾先生呢？
“南先生，到了。”
李叔的声音响起，南诺回过神来，看向老管家时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道：“抱歉，我走神了。”
他初时还记得应几声，后面就彻底沉浸在思绪里，忘记了一切。
老管家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只是似乎无意般问道：“南先生可是再想刚才的事？”
南诺心中一动，突然有了想法，试探着问：“李叔，你知道为什么照乘和老夫人关系不好吗？”
老管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笑着道：“都是一些往年的旧事了，南先生不必在意，过去的都让他们过去吧，您和三爷好好的，一切就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他却不肯再说什么，只是指着前面一个二层的小楼道：“那里就是三爷在老宅的住处，也是以前夫人住的地方。”
南诺点点头，下意识地问道：“照乘的母亲在这里住吗？”
“夫人已经去世很久了，现在只有三爷住在这里。”
南诺心中一惊，懊恼道：“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老管家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两个人一起进了小楼。
一进小楼，南诺就明显觉得和老宅不同，若非要说哪里，就是周围佣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善意，而不像是在老宅里，所有的佣人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沉默无声。
“南先生，船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去湖上看看风景？若是不喜欢的话，后边的花园也不错，我让人带您去……”一个年迈的女佣不停地说道，看向南诺的眼神充满慈爱。
南诺吓了一跳，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老管家，在李叔的解围下才从女佣过于热情地招待中脱身。
一一婉拒了女佣的提议，南诺顿了一下，小心试探着问：“我可以去照乘的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女佣热情地道，一拍脑袋，“我怎么就忘了，您一定对小少爷的住处好奇才是，我这就带您去。”
小少爷？
南诺心中一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称呼顾先生，不由奇怪起来。
女佣似乎是看出了南诺的疑惑，慈祥地道：“我啊，是跟着夫人一起来到顾家的，从小看着小少爷长大。我姓王，南先生叫我王嫂就好。”
南诺点点头，在心中暗暗记了下来，关于顾先生的事情，以后或许可以来问问这位王嫂。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房间前，门锁着，王嫂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熟练地打开眼前的门。
“南先生，到了，您先在这里面待着，有什么事叫我。”
南诺点点头，自己一个人进入了房间，认真打量起来。
房间不算很大，比不上在湖心别墅那边的卧室，但装饰显然十分用心，打扫得也很干净。
只不过大抵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所以就算是在精心维持，到底还是没有一丝人气，冷清清的。
南诺的目光一一扫过，看到柜子上面的东西，忍不住笑起来。
上面摆着些变形金刚图画书之类的东西，都很久了，应该是顾先生小时候的玩具。南诺有些意外，就好像突然发现一个完美得和常人不同的人，原来也有着这样亲和的一面。
南诺怀着这种又激动又古怪的情绪，继续在这个房间里观察起来。
书桌上摆着的奖状和奖杯，南诺一一看过去，心里惊叹着顾先生好厉害。只是很奇怪，那些奖状只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过了。
南诺不觉得是顾先生没有再得了，只是也想不明白，只好摇摇头，走到了另一边。
在看到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时，他不由心中一动，仔细地看了过去。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相貌说不上十分惊艳，只是气质实在太出众。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是分外动人。而她正蹲下身子，揽着一个穿着漂亮西装的小男孩，身后是巨大的摩天轮，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冲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
那个小男孩，应该就是顾先生了。至于那位漂亮的夫人，就是顾先生的母亲了。
南诺神色复杂地想，伸手小心拿起了那个相框，拿到跟前打量起来。
小时候的顾先生，也很好看呢，只不过比起现在多了几分稚嫩和活泼，一点儿都没有现在成熟稳重的样子。
正当南诺想要把相框放回去，继续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的时候，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才相框里掉了出来，南诺吓了一跳，连忙先把相框放好，低下身子把东西拾起来。
等到拿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还有着可爱的卡通画，还有许多小小的蛋糕，和生日快乐几个萌萌的小字。
只是卡片年头应该已经很久了，颜色早就已经泛黄，上面的字也多了几分陈旧的痕迹，像是穿过了许多时空，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而在卡片背面的下方，有一个地方皱皱的，旁边有几道凸出的痕迹，像是用力书写后透过来的痕迹。
南诺蹙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卡片翻过来，看到了正面。
[魏惠王有宝，乃照乘珠。
小照乘，你是妈妈最好的宝贝，生日快乐，今天要早点睡哦！
——妈妈。]
在这段话的下方，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被人勾勒得极认真。
然而南诺的目光，却没有放在这里，而是看向了下面。
那里，还有一行字。用力极深，深到在背面都留下痕迹。
[对不起。]
第42章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耗尽了书写人所有的力气，每一个比划都力道极深，凸起的痕迹就如同一个个狰狞伤口留下的疤痕，让人心惊胆战。
而在那些疤痕旁边，则有一小片地方，看上去和别的地方相符，皱皱的，似乎是被水浸湿过……亦或者是泪水。
这些痕迹，隐隐透露出一种感觉，似乎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南诺的心不由往下沉了下去，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卡片上下方的字还显得很稚嫩，是小孩子特有的笔迹，每一个笔画都用尽了力气书写，但里面蕴藏的，却是这个年纪绝不该有的沉重。
留下这一行字的，会是谁呢？
南诺不知道答案，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他微垂下头，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到底是因为什么，顾先生才会留下这样一行字？甚至把卡片小心藏进相框里，还是他和顾夫人一起快乐的合照后面。
南诺坐在床上，突然又拿起了那张相框，仔细看了起来。
里面的顾先生，年纪小小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气球和冰激凌，正歪着头，冲摄像头笑得开心。
那个笑容绝对不是能勉强出来，或者是一张敷衍的假面，只有真的开心，真的感到幸福，才能够有这样轻松愉悦的笑容。
照片和卡片，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
顾先生，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过了许久，南诺才拿起卡片，把它小心的放进相框里，然后再把相框摆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悄悄地离开了这个房间，门被重新掩上，一切的秘密和光中的尘埃同回寂静，继续沉睡在这个早就无人造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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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顾老爷子的书房。
顾照乘神色自若地坐在对面，他坐得极为规矩，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丝一毫褶皱，某些时光留给他的东西，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最近半年的事情都在这里了，您若是还想要知道什么，可以找张经理过来询问。”喝了口茶，顾照乘淡淡地道。
顾老爷子没说话，只是依旧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的眼神极为矛盾，既惊叹又嫉妒，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让他的心情十分古怪，手握住拐杖，沉沉地看着对面的人。
这样出色的才能和天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或者是其他孙子？
这样的话，他或许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整了整衣袖，顾照乘礼貌地点头，“南诺还在小楼那边等着我，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不好。”
顾老爷子没说话，顾照乘也不在意，只是欠欠身，自己往外走去。
年迈的老人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直到他出现在门口，才沙哑着嗓音道：“你奶奶年纪大了，难免会说些胡话，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走到门口的脚步顿住了，顾照乘在顾老爷子猝不及防之下回过头，平静无波的黑眸和浑浊的眼睛对视。
明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睛，却无端像是淬了毒一样的刀刃，让人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阵发疼。
“这么多年，您叫我最多的，就是不和她一般见识。”顾照乘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只是道，“那些话到底是不是胡话，您比我清楚。而您也从不曾真正训斥那些人，让他们闭上嘴巴。”
巨大的老宅里，除了一个早就脱离家族的顾薇薇，唯有一个顾老爷子，对他的态度还算是“不错”。
这位年迈的老人，总是他在被老夫人难为的时候，安抚几句，然后事情就作罢，留下几声无奈的叹息。
他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无力之下的放任自流？
其实答案早就有了，每一个人都知道，每一个人也都不说。
“果然，我还是骗不了自己。”顾照乘自嘲一笑，“您的虚伪，比起他人直接的仇恨，更让我厌恶。”
书房里很安静，静到落针可闻，只有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响起，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
顾照乘垂头，仔细地整理好衣袖，确定没有一丝褶皱，蓝色的宝石袖口已经工整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他才开口道：“您休息吧，我就先过去了。”
书房的门被年轻白皙的手贴心地合上，从那越来越小的缝隙间，顾照乘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脸，被一层层黑暗笼罩着，看不清神色，只是无端让人感到浑身发冷。
咔嚓——
门被合上了，顾照乘平静地转身，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在他耳边仔细地说了几句话。
“顾明安？他想要什么，就给他吧。”顾照乘慢慢走到栏杆前面，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的一切，而下面是决计看不到上面的。
是一个很好的观赏点，当然，下面早就没有了唱戏的人。
顾照乘站在那里，阴影笼罩着他，突然开口道：“李叔，你说我要是从顾家离开怎么样？”
老管家依旧站在那里，面上的表情还是笑呵呵的，他慈爱地看着眼前的人，“三爷开心就好，夫人在的话，也是希望您开心的。”
顾照乘眉眼一弯，却没再说什么，好像这时才清醒，自己刚才的那句只不过是昏话。
他拢了拢衣服，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脚步很轻，像是没有一丝重量。
李叔叹息着跟上，从这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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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顾照乘找到南诺的时候，青年正蹲在王嫂身边，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看见他过来了，立刻就亮起眼睛，冲他直直地挥手。
顾照乘莞尔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南诺看着到了近前的人，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是找这个王嫂问些事情的，只是不知不觉间，问题就被彻底地带偏了，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差点被这位过于热情的王嫂把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
眼下看到顾照乘，不由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双眼里满是放松。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道别了王嫂，往里边走去。年纪已经不小了的女佣和蔼可亲地看着两个人，双眼里满是欣慰。
真好，小少爷身边，也已经有了可以陪伴的人。
中午的时候，顾家的餐桌上，只有四个人。顾老爷子没下来，说是有些不舒服。至于顾老夫人，她估计气都气饱了。
顾照乘没什么想法，悠然地坐下。老宅这边的厨子还是不错的，挑了几样不错的菜夹到南诺碗里，顾照乘看着小兔子喜欢的眼睛，不由笑了起来。
林婉婷坐在对面，没怎么说话。倒是顾明安看上去很得意，也对，他刚刚从顾照乘手里要来一辆新车，此时自然是自满的时候。
这顿饭就在沉默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顾照乘用手帕仔细擦干净手，对一旁的佣人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多留了，待会你给两位老人家说一声，千万别忘了。”
佣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自己就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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