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戴着手表上班,一路上时不时抻一下袖口。挺奇怪的,他曾经想过自己戴着名表招摇过市,可现在又不想给任何人看。
刚坐下,椅子还没坐热,余婉君就把他拉了过去:“我问清楚了,这件事是……”
“白组长,有人找你,让你去会议室一趟。”不等余婉君说完,不远处的同事叫住了白洋。
“我?”白洋指了指自己。
“对,让你去一趟会议室。”他点点头。
白洋看向余婉君,怎么回事?公司刚让人举报,为什么让自己去会议室?
第97章
余婉君也是一头雾水,从业多年,头一次遇上拍行被举报虚假拍卖。
但是这关白洋什么事?不好的预感开始滋生,也说不清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余婉君就觉得去了没好事,所以下意识不愿意白洋过去。
“什么事啊?我们白组长马上要开会,有什么事开完会再说嘛。”余婉君上前救场,“或者你们直接找我吧,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组长他们指定要找白洋,我也没有办法。”通知的人对着余婉君摇摇头。
余婉君更不妙,再接再厉:“找我和找他没什么区别,他现在要给组员开会。”
“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传递上级的要求。”通知人再次婉拒了余婉君,让开了一条路,“白组长,走吧,不要让上级等你。”
白洋手上还拿着昨天拍卖的记录表,不做声地看向余婉君。再把手里一沓子的打印文件放在桌上,有条不紊地整理了一下领口。
“好,我去。婉君,你把这份文件给唐组长,他一会儿开会要用。”白洋指了下桌面,然后跟着通知他的人走向某间会议室。余婉君拿起桌上的文件,心思七上八下。
依照她和白洋磨合出的工作默契程度,白洋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让她找唐誉。可是找到唐誉又能做什么?公司又不是唐誉的。
地下车库里,唐誉刚刚接到谭玉宸,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你怎么今天就上班了?休息好了么?”
谭玉宸不仅没有疲态,还在原地表演了几个高抬腿,一时间给唐誉唬住了。他又拍了拍右大臂,展示着肱二头肌:“没问题啊,少爷你瞧,我这肌肉都瘦了!”
“什么肌肉不肌肉的,医生允许你出院了么?”唐誉连忙将人扶稳,“你别瞎蹦跶了。”
谭玉宸又拨开他的手,挠着后脑勺笑了笑:“医生都检查过了,休息得很好,以后也不会有后遗症。最近这段时间我可想大家了!都赖我哥看得严,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除了李新博陪着唐誉,老大他们也都在,老六归队他们当然高兴,只是也不免担忧他是不是太逞强。
“新博哥,最近辛苦你了。”谭玉宸走到李新博面前,两个二把手的儿子面对面,“这回好了,我回归工位,你也可以放松放松。”
李新博拍拍他后脑勺,无奈地说:“休息什么啊,咱们哪儿有真正休息的时候。你也是,以后别太拼,你要知道命就一条。”
谭玉宸吐了吐舌头,李新博又说:“你得检讨检讨,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受伤?听老大他们说,在国外有homeless抢唐誉的手机,你不屈不挠地追了人家十几个街区,愣是给抢回来了?”
老大这会儿说了:“就是,他太莽撞了。万一homeless有刀有枪呢?”
“对啊,以后你得改改。”老五也说,他和谭玉宸的年轻差距最小,但是比玉宸沉稳很多,“连唐誉都说手机不要了,可以再买一部,你就不应该追出去。”
“我……哈哈,我着急嘛。”谭玉宸知道大家都疼他,其实他是看不得唐誉着急,“对了对了,我刚刚出院,你们可要给我买AD钙奶啊!最起码每人送我一箱。”
“送你一车都行。”唐誉揽上了他的肩膀,“走吧,回去上班。”
“走咯。”谭玉宸振臂高呼,准备回壹唐继续尽职尽责地扮演好关系户。
壹唐拍卖行的会议室不少,公司占地面积太大,有好多会议室从白洋入职到现在就没使用过。通知他的人只是带他到一扇门面前,至于到底找他什么事,白洋这一路也没问出来。
大概没什么好事。
白洋对自己的人生有着超出常人的预感,每次他觉得好透了的时候就会来一遭糟透了。开门之前,白洋礼貌性地敲了敲,铛铛铛三声过后,里面传出一句“请进吧”。
这才推开门,白洋进屋,关上门,眼前站着七八个人。都是客户服务组的同事,而最中间站着的人是……邵弘和岑书卉。
“白洋,来,坐。”邵弘朝他招招手。
白洋并没有坐下,这时候坐下就太傻逼了,人家又不是专门找自己闲聊的。他恭恭敬敬地问:“邵组长,您找我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谈谈未来的发展。”邵弘再次朝他招招手。
岑书卉将一张开会用的椅子拉到面前,白洋第一场遭遇这种事,说不上是职场霸凌,但是能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不利。他可以立即转身,从那扇门出去,但是他更想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昨天的举报有关系。
“未来什么发展?”所以白洋走了过去,只是仍然没有坐下。
邵弘低着头笑了一下,今天的他仍旧和岑书卉穿着情侣中式服装,两人的关系在公司内部已经心照不宣。白洋并不喜欢他的笑,虽然他也算得上英俊有才,但笑容一旦掺杂了太复杂的东西就没意思了。
相比之下,还是唐誉的笑容让人过目不忘。
“未来的发展,当然也包括一些高风险的项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兴趣。”邵弘伸出手,想要拍拍白洋的肩膀。
但白洋居然半步撤退,眨眼之间就闪开了。只要他不想让人触碰,这个人大概率就碰不着自己。
邵弘愣了一下,索性开门见山:“最近拍行出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吧?”
“昨天被人举报虚假拍卖?”白洋也不傻,精明老狐狸一样看了半圈,顿时就明白了全部,“怎么,你们玩儿套了,现在想找人顶包?”
“别说这么难听,是合作,这是一种新型的合作关系。这不止发生在拍卖行里,其实在很多企业当中多有发生,相应的,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邵弘瞥向岑书卉。
岑书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白洋的右边:“白洋,其实我们很看好你,之前我一直很想拉你入伙,只不过你不愿意。”
白洋充满警备地看着她:“不会是……温翠那次吧?”
“是,那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门槛儿,我已经和你说得明明白白了,但是我没想到你真愿意守身如玉,就这么珍惜羽毛。”岑书卉的面容仍旧姣好,挑不出一点缺点,“温老板很喜欢你,我早就告诉你了。如果你点头,上了她那条船……”
“上了她那条船,就相当于投名状,对吧?这样你们手里就有我的把柄,以后再有温翠这种富婆,或者喜欢男人的款爷,你们就把我推荐给他们,对吧?”白洋笑得有些疲惫。
原来自己这么努力的工作,在这些能够下决策的人眼里,还是这种定位。都说阶级不可跨越,职场刻板印象也照样难以翻越。唐誉真是说得没错,温翠会在签合同的最后关头和自己摊牌,在这方面,唐誉永远比自己多看一步。不缺钱的人,大概才能永久性地保持高水准的理智。
“是,上我们这条船不好吗?那一次你亲自去天津找温翠签合同,我以为你想通了呢,结果温翠告诉你,你就是陪着她唱了一晚上的KTV,连手都没碰她一下。”岑书卉想要碰一下白洋的肩膀,同样也没有得逞,“白洋,你太不会做人了,不会审视夺度。”
“难道你会?”白洋反问她。
岑书卉的脸上出现了裂缝一样的动容。
白洋又看向邵弘:“你呢?如果有人看上你女朋友,你也把她送出去?”
“这和我们谈论的事情没关系,温翠这艘船你没搭上,现在我们再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上来。以后我保证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之内,北京各大拍行你随便选,我都能让你进去。”邵弘近一步开出价码,“并且接触到你这辈子都碰不到的高端客户,和艺术家。”
“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白洋平时和邵弘接触不多,但没想到他在公司里已经组建了违背公司的小团体。那么这里面有没有张伯华的事?
“帮我们一把,以后我们会报答你。”邵弘转着手指的戒指说,“现在有点麻烦。”
“怎么,你搞虚假拍卖,让人给点了?”白洋笑着问。
“也不算虚假拍卖,毕竟合同都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自己赚了一点。我不怕告诉你,有不少人都是这么干,艺术哪有那么多的价值?”邵弘也没有告诉他究竟干什么了,只是模棱两可地说,“白洋,你知道会计是干什么的吧?”
白洋眯了眯眼睛:“你们想让我顶包?让我当替罪羊?”
“别说这么难听,是合作,只要这次我们过了这关,之后你什么事都没有,事业铺我帮你铺平。”邵弘说。
白洋先是感叹自己的事业运怎么会这么差劲,然后问:“到底是什么事?你们就算让我顶包,也得告诉我怎么回事吧。不然一点诚意都没有,我凭什么豁出去?”
“拍卖之前,我们和一位买家私下定价,卖出去一幅画。他负责给身后老板代拍,以高于定价的价格拍下,我们只是小心翼翼赚了个中间差价而已。”关键信息由岑书卉补充,仿佛她在试图洗白邵弘,最起码这里面有一个人保持干净,“但是,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走露风声,让身后那位老板知道了,老板很生气,要起诉壹唐虚假拍卖。”
白洋倒是开了眼界:“这钱你们也敢赚?”
“不管赚还是不赚,调查下来壹唐都必须有人出去顶一下。但是这对你而言是一个机会,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邵弘说,“你放心,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不会让你坐牢。”
“我感觉你们在说废话。”白洋说。
“这一笔钱我们就当白干,到时候真调查起来,我自然会给你几百万,把这个空缺补上。一旦补上,那边就会撤诉,或者这事根本轮不到起诉这一步,都是私下交涉。”邵弘诱惑着他,“你只是顶个私下售卖的名……”
白洋作为替罪羊,简直都要笑出来:“那壹唐以后还能要我吗?我顶着这个罪名,别说是北京,北上广深杭的信息网那么广,哪个城市的拍行会雇我?”
“这就是我说的双赢,我们负责出钱,你负责出人,壹唐自然会把你辞退。但不用怕,只要我做做关系,不会有拍行不要你,大不了你做私下经理人,我帮你一手操作。”邵弘看向这个最完美的顶包替罪羊,白洋已经被岑书卉调查得差不多了,简直就是完美。
到时候上头问责,私下售卖这种工作不可能是一个小职员能干,所以必须是组长或以上。而白洋有能力,是组长,还没有背景,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再合适不过。
“如果我不答应呢?”白洋给出了他的答复,“对不起,我是很爱钱,但是我也很珍惜自己的名声。”
“白洋,我觉得你始终没搞懂这个社会是怎么运作的,名声不是珍惜出来的,是打造出来的。别人怎么看你,完全在于你给别人看哪一面。多少人上岸,你以为都是信男善女?只不过都是自己给自己修一层金光。这件事之后,我保证,一两年就不会有人记得,北京将横空出现一位能力卓越、人脉深广的经理人,服务目标都是北京有头有脸的人物。”邵弘说。
“然后呢?然后再有哪位看上我,你们再给我下点药?”白洋摇摇头,“没戏,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担责。出于我们同事一场,我不会说,等公司调查的时候你们自己坦白。”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原本很欣赏你。”邵弘看了一眼椅子,“如果你不同意,你信不信,余婉君,汤萤,陈小奇,包括你,明天就得收拾东西滚蛋,而且再也不会在北京的拍行找到工作?”
白洋终于拧起了眉头,是略带犹豫的表情。
“坐下吧,坐下了我们就是自己人。差价由我们补,事成之后我先分你几十万,当作辛苦费。”邵弘看向白洋身后的人,那是财务部门会计组沈蝶手下的人,“让他坐下。”
孔武有力的手掌落在白洋的肩膀上,使劲儿往下一按,居然没有按动。
“我让你坐下!”邵弘恼羞成怒,直接勾着脚踹了下白洋的膝窝。白洋刚要发力,重心被疼痛破坏,脚步不稳,咣当一声扶着椅子跪下了。
叮咚,前台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厢的人。
“好了好了,大家不用送我。”谭玉宸第一天回来上班,电梯里除了唐誉,还有老大他们和新博哥。他摆摆手,刚走出电梯门,唐誉紧随其后,只见余婉君火急火燎地冲过来。
“我刚要给你打电话!”余婉君拿着一份根本没用的文件说,“有人找白洋,在会议室!”
“谁?”唐誉上一刻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谁找他?”
怎么自己就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又出事了?
“我不清楚,但是虚假拍卖那件事我弄清楚了。有人私下给代拍定价,代拍再在拍卖会上叫高价,赚取差价。这事闹到了竞拍原主的耳朵里,现在上头要调查了!”余婉君快速地说。
“哪幅画?”唐誉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壹唐,眼神寻找着白洋的身影。
“《伤病文学》的一系列,4幅画,总拍价超过1200万。”余婉君汇报。
“好,你先别说了,这不重要。”唐誉来不及多问,看向会议通道,对着身后的保镖们说,“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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