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还是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加班更好。”韩映雪不留情地嘲道,“不然你猝死都没人发现。”
段柏云:“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
韩映雪愣了一下,怀疑地看向桌前的男人,发现他的表情没有开玩笑。
“什么意思,要赶我走?我难得回来一趟,你居然不好好珍惜我这张脸?”
“哦,我知道了,”说着韩映雪一脸若有所思,趣味道,“有江甚雪这个你找来的替代品在,身体数据是不用愁了,不过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段柏云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一下。
韩映雪打开灯,“你打算拿他当参考吗?”
骤然亮起的光刺痛了眼睛,段柏云闭了闭眼睛,“他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我也觉得,他性格不像我。不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真是稀奇。”
段柏云没有理会,韩映雪上前了几步,“柏云,我说你养着他只是为了解闷的吗?”
“你的话太多了。”换做往日自是希望韩映雪能留在身边的,而此刻他的声音却显得异常聒噪烦人,段柏云手指点了点桌面,“出去。”
“呵呵。”韩映雪反倒来了劲儿,“这几天都不见小江,你把他人藏哪去了?你想让他代替我好歹也得让我见见他,给他传授些经验吧?”
“与你无关。出去。”段柏云语气冷了下来,目光冷厉的看过来一眼。
韩映雪堆起的笑容很勉强,“好。”
踏出办公室,带上房门,韩映雪沉了口气,还真是稀奇,段柏云竟会对他冷脸,难道因为江甚雪吗?
“韩少爷,你也在啊。”付乘步履匆匆过来。
韩映雪笑道:“嗯,柏云在里面,他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付医生您可要好好劝劝他。”
“好好。”付乘嘴上应着,心说韩少爷都劝不动,那我就更无能为力了。
“付医生,”临走前韩映雪叫住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小江现在人在哪吗?”
“我哪知道。”付乘耸耸肩,“你找小江有什么事吗?”
“只是随口问问,听说小江在养身体,连你这个医生都不知道他的去向,真有意思。”
付乘只是笑笑。
他推开门。
段柏云目不转睛地看着显示屏幕,“通知下去,明天的会议推了。”
“段总。”付乘清了清嗓子,“我不是钟助理。”
“他哪去了?”
“忘了吗,您吩咐他看望小雪去了。”
这几天连轴转,时常忙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口,段柏云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是吩咐过钟田这事。
付乘用轻松的语气道:“明天是你的小雪的忌日,你都好几年没提过这事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明天吗?”好巧不巧,明天是他答应带江甚雪外出的日子。
不知道小江愿不愿意跟他去看望他养的第一只宠物。
“啧……”
段柏云有些头疼,最近江江跟他闹起了别扭,就有“小雪”这个称呼的原因在。
“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成一只小狗?”
少年清脆愤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回荡,如一滴水砸在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水面倒映的面容变得扭曲,随着一圈圈涟漪扩散,模糊……
“不要叫我小雪。”
段柏云习惯性地讨好,“好,我不叫了。”
那圈涟漪泛得极开,仿佛会裹挟着少年的模糊的身影吞噬掉一切,他慌了,急忙俯身去捞,“江江!”
“段总?段柏云!”付乘大吼了几声,拽着段柏云衣领的手背青筋暴起,短短几秒间冷汗淌下后背,“你清醒一点!”
声音在耳边炸开,段柏云恍然,回神看去自己半边身体已经探出了窗户,轻薄的一片纱帘障目,在几十楼高的夜空中荡漾泛开弧度。
“你的小雪已经死了,你自己亲手埋的,都忘了吗?”
段柏云听见付乘冷漠地说道。
然而他看向付乘的脸,却只看见付乘一脸的忧切焦急。
付乘被段柏云忽然的举动吓得不轻,一时间什么也不敢说,生怕给人造成刺激,一激动将他也带了下去。
“……松开。”段柏云有气无力地说道。
付乘不敢松手,“您清醒了没?”
段柏云把探出半边的身体收了回来,然后将窗户关紧。
付乘小小地松了口气,“段总,您最近病发得很频繁,您还是别这么拼命工作了。”
说完付乘发现段柏云此刻面无表情,那双黑洞洞的瞳孔镶嵌在深邃的眼眶中,直直地看过来,那是一种不参杂任何情绪的审视和衡量,就像是在辨认眼前景象是否真实存在。
付乘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个彻底,他后退了几步,悄悄点开手机紧急呼叫页面。
但段柏云这种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他回到了电脑前,给日历上的明天打上备注提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答应过江甚雪要带他出去走走。
9月8日,陪小雪去游乐场体验他最期待的摩天轮——删除“小雪”,改成小江。
[9月9日,暴雨,将小雪和一颗种子埋在土里,小雪也会像树一样长出新的生命吗?]——这行字迹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段柏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小雪已经死了。”恍惚间他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您养的小狗小雪死于车祸,您将它埋葬到了只有您知道的地方。”付乘说。
头痛欲裂,段柏云猛地合上了电脑,桌面的物件被一扫而光,盛着茶水的瓷杯摔落在地,碎成湿漉漉的尖锐危险品。
段柏云恍若未觉,灵魂撕裂般的痛苦消耗着体力,手臂攀不住座椅,他有气无力地滑倒在地,碎片扎透了皮肉,湿润又黏腻的暖意在皮肤表层流淌,一如那天的雨夜怀抱着小雪尸体给他的触感。
“段总?您醒醒,听我说,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幻觉,段柏云你快清醒一点……”
付乘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隔着层什么不甚清晰。
膝盖底下鲜血蔓延,段柏云小心翼翼地收拢怀抱,属于小动物的毛绒绒感被雨水浸透冲刷殆尽,变成湿哒哒一绺一绺的半长栗色头发黏在他手背,少年面无血色缩在他怀里。
他的小雪死了。
小雪不是小狗,所有人都在骗他,这个世界也在欺骗他。
……
“那个医生太讨厌了,动不动就给我打针。”
四五岁的小孩撅着嘴,气鼓鼓地跟他告状,“他一定是针对我,木哥哥,你帮我把他赶出疗养院。”
“我不能把他赶出疗养院,但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真的吗?”小孩高兴的手舞足蹈,满眼期待,“木哥哥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在这里了,我想去游乐场玩,你知道摩天轮吗?我坐过好几次,能飞得很高很高哦!”
他已经忍了很久这小孩的错误称呼了,终于忍不住纠正,“首先,我不姓木,我姓段。”
小孩蹲下用短细的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个“木”,认真脸道:“可是你的名字就是有这个字。”
“这个字念柏,你看字只看一半的吗?他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那个“木”的基础上补全自己的名字,又写下了雪字,“你名字里有‘雨’,我也不会叫你小雨。”
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认得这个木字。”
“为什么会认不出柏字,你没上过学?”
“上过,”小孩不服气道,“只是因为要做手术暂时退学了。别小瞧我好吧,我还认识很多字的,我知道木就是树的意思。”
小孩拿过他手中的树枝,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柏”字,“你的名字也是树。”
然后扯下树枝上那颗圆溜溜的种子,“这是树的果实,也是它的种子,种下了就能长出新的树。埋进土里就能长出新的生命,很神奇对吧?”
……
“小雪的种子。”段柏云恍然惊醒。
他想起来了,那颗种子,那颗能证明小雪真实存在的种子由他亲手埋下,就在……
忽然后颈痛了一下,视线被黑暗笼罩,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付乘胸膛剧烈起伏,狠狠地呼了口气,“段总,您再这么下去就真的得把你送回精神病院关着了。”
第47章
周日,天气晴。
江甚雪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看白管家领着园艺师布置院子。
那棵山茶树的去留问题令他们产生了分歧。
白管家主张留着,园艺师则认为这单这一株山茶树难以融入精心布置的环境,破坏整体和谐,且易影响其他花朵状态,合该砍掉。
江甚雪一开始插嘴表示他想留着,可惜直接被园艺师无视了。于是他就看着他们争,到最后园艺师据理力争占上风宣告这棵树的死期,白管家唉声叹气,他又站了起来表示树得留着。
园艺师口中激动的说着什么园艺理论他都不懂,反正就是不能把树砍了。
园艺师还想继续争,少年轻飘飘一句: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给憋得半响说不出来话。
确实,这整栋别墅都是段总安排给这个情人住的,属实是少年说的才算。园艺师没话说了。
这棵山茶树就这么孤零零地杵在一众娇嫩的花丛中。
.
钟田的突然到访让江甚雪感到十分的意外。
“小江?”钟田眼里也是意外。
“好久不见钟哥,”江甚雪挺开心的,钟田是他在世界里为数不多认识的人,“你是来看我的吗?”
不知为何钟田怔愣了一会儿,有些怀疑地望了望四周,欲言又止,开口只道:“很久吗?”
“好些天呢。”江甚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是段柏云让你来陪我玩的吗?那快进来啊。”
“呃,嗯。”钟田僵硬地点了点头,看少年的背影透着雀跃,原以为会带他进屋,却不想是停在了刚清理修好的花藤架下。
江甚雪看见了钟田手中拎着的东西,包得比较严实,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倒让他有些好奇。
是段柏云让钟助理送来的礼物,还是钟助理自己想着准备的呢?
“钟哥,你手不累吗?放下来啊。”
钟田在花架下坐得有些局促,“小江,你住在这里多久了,感觉怎么样?”
“多久,我想想……”他对时间的感知不太明确,不刻意去记的话记不住具体的日期,最后只能回道,“好几天吧,这里很无聊。”
看着钟田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有了猜测,“段柏云今天不过来吗?”
“段总,他给了我地址。”钟田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纸张有较多的折痕,衬托着本就凌乱的字迹越发潦草,“让我过来,看看。”
“是这里吧?”钟田没信心的跟他确认道。
“我不清楚,因为我也叫不准这里的地址。”少年嘟囔,“字写得这么难看,敷衍谁呢……怎么不发信息?”
钟田勉强笑了。昨天傍晚段柏云趴在桌子睡得迷糊,忽然叫住了要下班的他,变戏法似的拎出一大堆宠物用品,吩咐他去看望小雪。
钟田感觉莫名其妙,“明天是小雪的生日吗?”
“是忌日。”
钟田精神为之一振,心想段总这是加班加到精神错乱了,小雪明明在段家养得好好的。
段柏云垂着眸子回忆,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半天,终于撕下了一张写着详细地址的纸张,下意识揉成团,然后又慢慢捋平递给了助理。
钟田被搞得摸不着头脑,还是从好心的付医生那解了惑,原来段总养的第一只小狗就叫小雪,意外死于车祸。
所以现在养的小狗也叫小雪,看不出来段总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特地准备了祭品让他在小狗忌日来看望小狗……钟田唏嘘的心情在看见江甚雪的脸时戛然而止。
回忆至此,钟田忍不住问他:“这些天你一直都在这住吗?段总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说什么?”江甚雪不理解,“段柏云只让我在这好好养身体,不准我出去。”
钟田想说什么,少年又说道:“可是这里真的很无聊,我最讨厌被关着了。今天段柏云不回来,钟哥你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尽管钟田没有回答,但江甚雪已经从他的神情里得到了答案,不甘心地又问,“段柏云只让你过来看我吗?”
“抱歉,”钟田看着地上的宠物用品,一股荒谬感笼罩着他,“没错,段总只让我过来看看……”
在忌日的这天,来看望段柏云死去的宠物小雪。钟田本以为这只是一栋荒废的别墅,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埋葬宠物的地址上看见江甚雪这个大活人。
少年满脸的灰心丧意藏也藏不住,蹲在地上胡乱涂画,把段柏云的名字写了又抹,间或画上好几个猪头,最后全都抹掉,不讲究的一屁股坐在了泥土上,任由佣人劝说和拖拽都没用。
江甚雪感觉自己也成了一滩泥要烂在这个破地方了。
钟田觉得这画面既好笑又可怜:“小江,你别这样,先起来。”
“我不。”少年有气无力地耍起了无赖,“不让我出门我就不起来。”
“小江。”钟田哭笑不得。
“你带我出去行不行?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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