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陈述句,叶博文也没有否认。
在南熄的印象之中,他那懦弱无能的父亲从来都不敢对南寄春发号施令,但即便是这样也会在外面偷腥。就算是离婚的时候,叶博文也从来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伪君子样子。
而现在叶博文缓慢地点了点头,用枪口指了指楼下,意思是让南寄春识相点,自己跳下去,全然小人得志。南寄春举着双手,她的及腰长发无意之间散落开来,她全身崩得很紧,像是一座悬崖边的女神雕像。
她朝叶博文冷冷地说道:“就算今天我死在了这里,你们断绝派的目的也永远不会达成。”
“你还真挺不在乎生命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叶博文不解得嘲讽着她,“对了我们还有个优秀的儿子呢,你不想想他吗?”
南寄春不说话了,她的眼神变回了一些南熄熟悉的温柔,应该是回想起了南熄的样子。南熄用第三视角看着南寄春想他,虽然很奇怪,但他分明看见她飘起的头发丝白了那么几根,原来不知不觉间,好像永远少女的南寄春也在渐渐老去。
“想想南熄,只要你肯加入我们断绝派,在TTI做个卧底,我能保证你今天就不会死以及之后的生命安全,南熄同样不会有事。”叶博文抓住了她这一瞬间的犹豫,立马用这个弱点持续威胁她。
南寄春却笑了,她的目光突然收紧,像在看一个不开窍的低维生物:“你别想用我儿子来威胁我,你毕竟作为我儿子的生理父亲,是足够了解他的。他那个人死倔地很,也不知道随了我们的谁。如果他知道自己被作为威胁对象来攻击,那么他会对你干出什么事情,你应该门清吧。”
“你怎么知道南熄一定会支持你,支持TTI呢,他现在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在这方面的知识就是一个婴幼儿,只要谁给他塞点信息他就会接受。”叶博文继续嘲讽着,“你死后可就没有人告知他这些年你都背着他干了些什么了,只要我稍加对他洗洗脑,你认为他对TTI产生什么误解呢?”
“你真把他当成幼稚园小孩子看啊,你以为TTI真是个吃素的组织?”南寄春哈哈笑着,“就算你在南熄面前如何抹黑TTI的成就,以及给你们断绝派邀功,南熄绝对不会对这些小把戏所动摇和怯懦,如果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那么他就不配成为我的儿子。”
南熄旁观着南寄春提起他时的骄傲语气,他回想起了在南寄春死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叶博文确实开始疯狂地增加和他接触的时间,表面上说想要弥补错过的父子亲情,但总会明里暗里想要提起南寄春过往的一些事情,然后加以修饰,将矛头指向她。
“看来你是甘愿去死了,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不在意。”画面中叶博文扣动了手枪的扳机,“那么我成全你,送你最后一程,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第76章
南寄春看着叶博文的手枪,没有一点惧色,倒是伸出手挑衅般地勾了勾手指,眼神好像在说:有种你就直接开枪。
“何必这么客气呢老叶,还劳驾您亲自动手干啥,我自己从这跳下去便可。”南寄春深陷在强光之中,“哎,老娘我当年在高中就对你一见钟情,继而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青春,不得不说你的隐藏是成功的,成功地骗过了我那么多年,还骗过了我父母。”
“彼此彼此,你不也同样在隐瞒我加入TTI吗,根据我们断绝派的资料显示,你是在99年底那会加入TTI的,那时候你生出南熄还在坐月子当中,就这么迫不及待?”叶博文问着南寄春。
“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TTI看中了我家族的财力,而我正好也对他们的研究感兴趣而已。”
“以前在学校里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研究,热爱数理化呢?原来你整天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叶博文嗤笑道,“我被你们南家打压了那么多年,还好断绝派发现了我,发现了我的潜力,给了我尊严和活下去的希望。”
“第一次见有人把窝囊说得那么清新脱俗,当初我父母强烈反对我嫁给你是正确的。”南寄春加重了窝囊两个字,她戏谑地看着叶博文的脸逐绷不住而扭曲,“断绝派也只是利用你是我丈夫这一点想要接近我而已,所以别把自己看得多么重要。”
“我猜猜看,那个你出轨的女人也是跟你一伙的吧,给了你美色的好处才让你加入他们?”南寄春说,“可惜闹了个大乌龙了,我果断就和你离了婚,没想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你也在断绝派待了那么久。”
“那么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现在就要杀了你了。”叶博文被南寄春的几句话激得双手直抖,他往前跨了一大步,将手枪直接怼上南寄春的额头。
“杀个人还前摇那么长。”南寄春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叶博文,“你记住,我今天的死亡不是因为你,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我有一万种方法反杀你。我今日心甘情愿自行赴死,只因为这是世界的规则。”
“小熄,如果未来的你能看到我说的这一段话,一定要记得——”南寄春的身体已经开始往后倾倒,她张开双臂向下倒去。南熄急得忘记了自己是在回忆之中,他冲上去想要抓住南寄春,却双手划过了空气,只在现实中抓住了夏燃的胳膊,夏燃反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放松。
视野中,南寄春像一只获得了自由的蝴蝶,像一阵夏季的风,世间的种种都禁锢不住她。她不断地向下,最后沉重的砸在地上,被路过的卡车碾压进轮子里。
南熄全程看着,眼睛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酸痛,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流过眼泪,就算在南寄春宣告死亡的ICU外面也没有哭,却在目睹南寄春真实死亡的这一幕中,他的瞳孔中溢出了泪水。
心脏很痛,很无力,像是没有支撑要坠落到地心。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人类,为真相,为文明的延续和长存,你要一直都心存希冀。”
夏燃从来没见过南熄哭,从他的视角看不到约塔的屏幕。不过在看完费尔南所画的画像之后几秒钟的事情,南熄就抓着他的手臂莫名其妙就对着他流了泪。
他不停地拍着南熄的肩膀,等南熄急促地呼吸渐渐恢复到平静,才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师兄,你看见了什么?”
费尔南很熟悉这一幕,他猜测道:“你看到了你母亲的死亡瞬间?”
南熄还未从缥缈虚无的感觉中走出来,他有种自己塑造多年的人生观世界观全权崩塌的不切实际之感,南寄春也好叶博文也好,都同时在隐瞒些什么,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那么他这么些年到底是在跟谁一起生活着,仿生人吗?
他曾经不会共情任何人,可这一刻他完全明白了夏燃对他父母所产生的恐惧之感,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南寄春还是叶博文,谁又是正确的那一方。
感性上他肯定无限偏向于南寄春,可是他那么信任的母亲,好像从来没有信任过他,虽然最后跳下楼的那些话是和他说的,但她从来没有当面提及过。
原来当自己真正不被相信的时候,被当成笑话蒙在鼓里的时候,是那么痛苦难受。他之前觉得夏燃太过于天真,去追求陌生人的一面之情,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夏燃逐渐变得杀伐决断,而他却开始为此烦恼起来。
南熄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泪珠,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把所看见的讲了一遍。
夏燃靠得他很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握着他的手,直到他讲完,才震惊地复述道:“所以是你爸爸……害死了你妈妈?”
“虽然我妈妈是自己跳下楼的,但是没有叶博文的逼迫,她也不会死。”南熄已经不想称呼那个男人为父亲了,直呼起了他的名字。
“我刚才看见费尔南给杀害他母亲的凶手画像时,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叶博文。”南熄说,“加上他在我妈妈死后的行为异常,所以我就决定进去我妈妈的记忆中。”
“没想到真的是他。”南熄对着费尔南说,“你的母亲,应该也是由叶博文切断了绑住钢筋的绳子,才被钢筋砸死的。”
“可是为什么啊,我母亲又不认识什么华国人。”
“你之前提到过,你父亲母亲在书房讨论过TTI和冰岛,所以让你踏上了去冰岛的旅程,那么你的母亲也是TTI的成员?”南熄问。
“是的,我特意询问过魏榕。我母亲曾经是F国常年排位第一名的纽特石大学量子物理学的教授,很奇怪吧,我父亲这典型的商人竟然会娶我母亲这样的知识分子。”
“我母亲自身是个很优秀的女人,但是缺于我从小的教育,才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她在纽特石大学主要研究方向是量子超距作用的能量探究,我不知道从中有多少和黑洞研究息息相关的地方,但这也可能是我父亲执意投资黑洞研究的原因之一,因为我的母亲。”
“我前面讲过想要加入TTI的条件,你们看,只有我父母在某方面这样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人,才会通过初筛。”
“那么叶博文杀了你的母亲也能找到共通点,毕竟和我母亲同为TTI的成员。在回忆之中他们反复提到了断绝派,这是个什么组织你了解过吗?”南熄慢慢恢复了理智,被那么多信息量压榨的大脑也清晰起来。
“没有听说过。”费尔南摇了摇头,“我虽然因为我父亲留下的财力,能够得到众多的资源,但是真正能调查的时间也只有从冰岛归来后的那两周,所以很多地方都有疏忽。”
之后费尔南也没有再说话,他起来伸了个懒腰,站在落地窗前朝外望着升到头顶的月亮。
他们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南熄知道到现在为止,所有关于图腾和约塔计算机的信息都已经被费尔南交代完毕,剩下的就是需要继续收集,补缺一些拼图中的空白来串联起所有的线索。
“今天把我藏在心里最深的秘密全部都透露了出来,因为也算是缘分吧,竟然还有你们两个和我一样的遭遇者,我终于在我父亲死后感觉到了一些庆幸和安慰。”费尔南回头朝南熄挤眉弄眼,“我想把我未尽的心愿交给你们可以吗?”
“这说的你好像活不久远一样。”夏燃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一向嬉皮笑脸的费尔南也没有笑,他正经了脸色,“那你先说说看嘛,什么心愿?”
南熄以为他会说帮他找出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或者是杀了叶博文,或者是去找到TTI和约塔计算机的真正关联。然而都没有,费尔南只是轻顿了一下:“我想把我的燎原图腾交给你们,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中活下去,去见证这一切的结局。”
“啊?”夏燃又觉得这话是在交代什么后事了,“这操/蛋世界现在对你来说不也没改变多少吗?每天的饮食还是那么奢华,你依旧可以像皇帝一样从幸存者之中挑选人来临幸。”
“就现在残留下来的那些货色,我临幸他们已经受了很大委屈好嘛!”费尔南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们肯定有跟我一样的感觉,我们面临的这些东西,有点荒谬,有点可怕,它完全不受到现代人类的控制,和病毒一样,在黑暗中肆意生长,等待着某个时机爆发。”费尔南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我在那一个月里所窥见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深海处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但我怕我活着没有办法看到了。”
“什么意思?”南熄问,“你马上会死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上次见过魏榕之后我的燎原图腾不是就变了吗,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对我有什么巨大变革的事件。”费尔南把图腾抛给南熄,“然而就在刚才,我的守卫通过耳机告诉我……”
费尔南敲了一下自己左耳的耳机:“第十层监狱那里,刚刚发生了新引进的幸存者‘暴乱’,虽然被镇压住了,但现在外部似乎有一股反抗势力逐渐在跃跃欲试,想要冲破这大厦的格局。”
“我一直就想问了。”夏燃说,“这个蒙德纳大厦为什么会形成现在这样的格局,你们顶层的三人是怎么构建这样从上而下等级森严的体系,为什么在这个钱财都无用的年代又会有人尽忠于你们?”
“你以为我们真的是这座大厦最顶层的人吗?整体花天酒地,只手遮天就算在末日也能用钱和权摆平一切?”费尔南翘了一下嘴角,“完全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们比起你们,是更高级的牲畜罢了。”
“牲畜?”
“对,任人宰割,然后端上饭桌的牲畜。”
第77章
“你的上面,还有别人在控制你?”夏燃听懂了费尔南的意思。
费尔南点了点头:“就我们现在这个房间,原来就布置有十几个摄像头和窃听器。”
“原来?”南熄从一开始进门就一直在巡视着房间,但视野之内看不到摄像头的踪迹。
“对,原来。我之前说过,我在枫林晚酒吧遇到过Y国大数据中心的负责人罗素教授,他跟我一起逃到了这个大厦,被上头人安排在了大厦的机房。”
“我去过,是在大厦的七十层对吧?我伪装成新员工上楼找我师兄的时候,听到七十层里面都是服务器运行的声音,听说还有个员工在里面维护,那个就是罗素教授?”夏燃记起来了。
“没错,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对话被第四个人知道。”费尔南眨了眨眼,“我今天早上委托了我的老朋友罗素,让他把我这个房间所有的设备全部屏蔽掉。”
“以罗素的能力,黑进他们的系统根本不在话下,现在监控者屏幕里的视频应该被某些尺度视频给替代了。”
“真不愧是教授,好兴致……”夏燃点了点头。
“所以当时南熄,你想用约塔杀我,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这间房间每时每刻都被监控着,他们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死,除非他们控制不住局面了或者他们想让我直接去死。”费尔南朝其中一个针孔摄像头,举起还剩下最后一口葡萄酒的酒杯。
“他们是谁?”南熄问,“谁有权力控制你一个F国的首富?”
“南先生你还是太天真了。”费尔南笑了起来,“这个时代有很多能限制你的优越条件,也有很多能让其他人享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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