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最终是亚尔斯率先看向高处的监视器, 反手将一样东西扔到黎忻面前。
轻薄的卡片贴着桌面划过, 在即将飞出边缘时被黎忻伸手按住。
仅仅一眼黎忻就确认这是亚尔斯的特殊通行证。
确认卡片上银色的高塔logo没有问题, 黎忻一句也没问的抬了下眼, 卡片在手里转了半圈, 紧接着朝空中某处一划，房间内的监控系统在下一刻全部关闭。
平静看着他做完这些, 亚尔斯终于淡淡开口：“这算我的诚意。在我离开这间房间之前你有权利控制屋内的异能调控装置, 一旦有异常你可以立刻动手。”
听着这话, 黎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您这是太自信了还是太信任我了？说不定有了这东西后我能做到的比你想象中要多。”
然而亚尔斯不但没有被吓到甚至冷笑出声：“如果真是这样那整个下城区就会和你一起毁灭。”
“你在那个名叫‘愿望之都’的地方获得力量后却没选择强攻不就是因为这个？”
轻挑眉头，黎忻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看来有人试过了，什么结果？”
“被中心系统‘蛋壳’一击烧成了灰。”
亚尔斯平铺直叙：“七个人没有活口，连审问的机会都没留下。”
对于这个结果，黎忻遗憾之余一点也不意外：
“不愧压榨了这么多异能者，效果显著啊。”
卡片轻敲桌面，思索过后，黎忻忽然看向天花板方向：“这里有多少？”
虽然没有点明, 但亚尔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三个。”他回答：“其中一个是上次政权斗争的落败者, 身份有点敏感所以放在这养老。至于其他两个已经被榨干, 你用不了。”
听到这，黎忻忽然抬了下眼。
那就怪不得古知选了红棋。
失去了伪神的直接帮助，红棋虽然异能一般, 脑子也一般。但到底是半个神裔的后代，就算没用了也算个备用能源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有比没有强。
想到这, 黎忻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弄。
不知是笑古知艺高人胆大，还是红棋一个神裔失了靠山即将被最看不起的人类榨干所有价值。
“这整栋大楼都被‘蛋壳’保护，古知清楚局势，就算偶尔离开身边也会跟着两个特殊异能者或者科研部的异能干扰器。”亚尔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皱着眉阐述现状：
“只要他还是最高发言人，正面冲突就没机会。”
关于这点在回到现实第一天没有任何关于古知遭遇刺杀的消息传出时，黎忻就有了猜测。
“好吧，诚意我收到了。”黎忻眯了下眼，忽然换了话题：
“但我只好奇一点。”
虽然说是好奇，但黎忻却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就算市长当初带给我的说辞全信，你目前已经握着古知的信任以及他手下的大半资源，按理来说隐藏身份到最后，总能找准机会一击毙命。”
亚尔斯没有打断，但眼神冷的像块冰。
全然无视对面的威慑，黎忻笑着接了下去：“你们有点着急了，因为你们的‘靠山’已经开始失控。”
他叹了口气：“地狱的神裔是很强大，但遗憾的是，她的野心和掌控欲同样不低。众神的游戏已经召开，她没耐心陪你们蛰伏。”
“应该还不止于此……”黎忻笑意更深，倒是真有点隔岸观火的从容：“你们应该发现了……她立场并不唯一。”
“够了！”带着威慑的声音骤然炸开，亚尔斯死死盯着黎忻故作不解的目光，紧接着狠狠闭上双眼，飞快冷静下来：
“她根本不在乎人类，我们清楚她一定有目的，可现在她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亚尔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平静之下的怒火。
抬了下眼，黎忻一针见血：“可你们甚至不清楚她的目的。”
亚尔斯没有回答。
他这次本不准备摊牌到这个地步，可到了现在，既然主动权已经丢失，那么他至少需要得到更多信息。
黎忻知道的明显不止于此。
“我需要知道她的立场和目的，在这之后我们会在一定程度给你提供帮助。”亚尔斯交出了底牌：
“至少人类的事不该由一群外来种族接管。”
“听着不错。”黎忻随口应了一句，可眼底没什么波澜：“她是很强，可却未必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甚至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都没必要和她产生直接冲突。”
亚尔斯的眉头皱起。
“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我都怀疑你们解决麻烦了。”黎忻忽然起身，一直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在此刻带上了一闪而过的戏谑：
“不过可惜，从踏进这里开始你们就没有和我提条件的资格了。”
感受到亚尔斯瞬变的目光，黎忻将手中的卡片夹在手中扬了下，随后朝亚尔斯遗憾叹息：“您还是没意识到我的危险，说不定我对这栋大楼的了解比你还多那么一点？”
“什么！？”亚尔斯彻底变了脸色。
一股寒意顺着心底涌现，多年来的危机意识让他下意识想将手伸向口袋。
可直到此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控制权，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头颅。
他被控制了，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任何预兆。
怒意让亚尔斯脸色铁青，一丝影线顺着衣袖扯出，从他的西装内部卷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
伸手接住，黎忻一点阻碍都没有的直接直接关闭。
“这东西还真麻烦，不愧是科技部的产物。”他眯了下眼，声音里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嫌弃：“不过同为科技部产物，还是这间屋子更麻烦。”
喉咙里压抑着杀意，亚尔斯死死盯着他：“你和科技部有联系？”
可黎忻并不有问必答：“谁知道？”
无视老将军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他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将东西随手扔到桌上：“别急着生气，我还没拒绝你的提议。”
亚尔斯阴沉着脸一字一顿：“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很清楚，所以威胁的话先等等吧。”
黑色的丝线顺着老人的后颈刺入，让他的脸色扭曲一瞬。
“见谅，业务不太熟练，毕竟限制太多一直没机会。”黎忻不怎么走心的道了声歉：
“放心，我没准备把事情闹大。不过合作之前……我需要验证一些猜测。”
……
下城区，灰城。
劣池站在楼顶向下，看着远处浓雾中隐约的人影。
身后的天窗大敞，里面传来某人烦躁的抱怨：“喂，下面到底什么情况！？”
“快打起来了。”劣池实在不想和这个这几天疑似步入更年期的家伙纠缠，干脆利落的复述看到的情况：
“那老头子应该早就准备好今天这出，现在露出缺口，他们不可能放过。”
“他们能打赢？”祁微诺随口问了句。
“差不多。上城区无间断巡视，玩家和异能者全都聚集在了下城区。混乱一旦开始，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
回忆着黎忻留在桌上的列表，劣池的表情却并不轻松：“治安部不会过多抵抗，但你确定下面那些家伙不会浑水摸鱼做什么？”
“他们不做才见鬼了。”
确认自己看不清一点后，祁微诺自暴自弃的靠墙站着，闻言冷笑：“不过老板不是要求越乱越好？新闻标题都已经拟好了，就等着闹大后和「灰鸮」被强行带走的消息一起放出去。”
听到这话，劣池见了鬼的有点好奇：“具体写的什么？”
想起刚刚收到的，由现任新闻部负责人亲自拟定的新闻，祁微诺冷笑一声：
“我看了眼，大体意思说是「灰鸮」先生为下城区稳定做出杰出贡献。证据是在他被上城区中央城强行带走后，下城区就陷入暴动。”
劣池：“……”
忽然想起什么，祁微诺冷笑一声：“科技部连电子病毒都给老板准备好了，新闻部随时准备被外部入侵，‘被迫’发出「灰鸮」的洗白文案。”
一言难尽的张了张嘴，劣池回过神，终于对祁微诺提到的那篇新闻憋出了几个字的评价：“听起来怪考验逻辑和文笔的。”
“他会这么写很正常，毕竟美好生活是需要对比的，有对比才有落差。”
祁微诺倒是对此类文案适应良好：“当暴乱开始，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人类会自然而然的开始寻找浮木。”
“到那时，没了「灰鸮」镇压，秩序短短一个月直接崩塌，他们自然会回忆起那个人带来的稳定秩序。”
“过往的一切怨怼在对比之下会直接转移，而将「灰鸮」强行带走的上城区，将代替他成为导致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仰头注视着被散落的水汽沾染上雾气的镜片，祁微诺感叹于这场阴谋：
“当一场反抗开始，总会需要一个所有人都看得见的理由，一个听起来正义凌然的名义，以及一个口号。”
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而后是不知来处的一声怒吼。
劣池瞬间抬头，意味不明的注视着透过迷雾燃起的炽热火光，耳边飘过的则是祁微诺意味不明的感慨：
“现在，他们都有了。”
第143章 新纪元（18）
几年前的那段过往确实是黎忻目前资料的缺失。
古知不愧是站上最高处的赢家, 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所有证据藏的藏毁的毁，最终只有几个侥幸藏起来的亲历者活到了最后。
放空的思绪带来短暂失重, 再次睁眼时黎忻已经站在了一条灯光刺目的走廊, 周边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活性被压制到最低状态的黑色丝线缠绕住手腕。
这是被提取出的一段记忆, 黎忻能感觉到它并不够稳定, 甚至随时可能崩塌。
“还是勉强……”黎忻有点遗憾。
上次他试着提取一段记忆还是在怨都拿寸头当试验品的时候。
深渊的吞噬特性确实可以提取记忆, 但比起提取，它更喜欢简单粗暴的一口吞掉。就算黎忻有意强行克制本能, 但最终到达黎忻手里的也只有零碎片段。
不过道也无所谓, 送上门的线索, 这叫意外之喜。
身后传来脚步声，黎忻侧头看着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走过，胸牌上印着能源部的“世界树”logo。
能源部其实并不止一个部门，而是有三个分支。
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率属于生物化学类研究相关部门——也就是祁微诺当初所在的中央科学院。
托某个大庭广众之下时刻准备投毒家伙的福，黎忻当初在纠结把他直接杀了还是留着有用的间隙把中央科学院查了一遍，现在倒也不至于抓瞎。
来人转过拐角，黎忻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高大身影。
是亚尔斯。
两人一直没对话，只是一前一后的向前走。
视角转移, 黎忻看着他们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房间里是交错的呼吸机和床上形如枯槁的人影。
这个人全身都已经扭曲变形, 脸更是只有松垮的皮肉挂在骨头上, 青黑的血管粗大凸起，像一条条交错蜿蜒的线管。
仅仅房门闭合的轻微声响，他从浅眠中惊醒, 近乎神经质的睁大双眼。
在看到亚尔斯的那刻，他忽然僵硬的挣扎起来，呼吸机很快被朦胧的雾气填满。
病床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可黎忻依然认出了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电视上的脸——是顾林，也是上一任最高发言人。
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黎忻确实没想到在这段记忆里见到时会是这么一副尊容。
不过更有趣的是亚尔斯的态度。
虽然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顾林而决定反抗古知。可就目前来看，老友见面的场合可算不上是情深义重。
看起来和现在差不了多少的亚尔斯冷眼注视着前任长官从燃起到破灭的那一丝希望，最终在那双重新归于死寂的绝望中收回目光。
研究员检查了他目前的状态，在确认无误后便朝亚尔斯点头并离开。
房门闭合发出道很轻的声响，房间里只剩了这对昔日的主仆。
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床上的人早已不再看他。顾林精明了一辈字，也算计了一辈子，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最后的期待在此湮灭，他反而重新平静下来。
将顾林的反应尽收眼底，亚尔斯拉开身旁的椅子，终于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研究员说你没多少时间了。”
顾林闭上眼睛没有看他，其实就算看了，他也给不出任何回应。
亚尔斯明显知道这点，因此并没有等待，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们。但当时败局已定，我们必须选择自保，否则结局只会是我们一起躺在这里。”
这次呼吸罩里传来了一道短促的声响，像是在嘲讽。
就连在屋里闲逛，此时看着显示屏上乱码的黎忻都忍不住有点想笑。
既然决定当坏人就干脆一点，做出这幅被逼无奈的嘴脸就有点恶心人了。
不过也不对，因为亚尔斯就连当小人时那副嘴脸还是正义凌然的，要是去掉声音还以为是典狱长看望死刑犯纪录片。
鉴于顾林实在说不了话，亚尔斯又眼瞎的看不出老朋友的恨意，居然一个人坐着唱起了独角戏。
用黎忻的话来总结就是：职场PUA模范样本。
主要目的是为了在人死前通过自己剖析阐明自己的痛苦和无力，以达到自己心理上的释怀。
当然，黎忻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林一副吃了苍蝇又无法反驳的表情，觉得这段发言还挺有恶心人的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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