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将来古知和亚尔斯这个老头能有幸活着,黎忻会考虑将他们摆在同一张床上的,墙头再播放上城区制作的顾林纪录片。
光是想想那时两人扭曲的表情,黎忻都觉得心情愉快。
“他其实想把你弄出去。”短暂的沉默过后,亚尔斯再次开口,生硬且高高在上的语气里难得带着遗憾。
虽然黎忻不清楚这个他是谁,但躺在床上的顾林明显清楚。
他紧闭的眼终于睁开,毫无波澜的和亚尔斯对上。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会引起古知的怀疑。”亚尔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两人的距离在缩短,这让亚尔斯更清楚的看到眼前人此时的完整样子。
枯骨一样的脸让顾林黑白的眼睛大的出奇,像随意被丢进头骨里的模型。此时他没有一丝生气的目光死死落在亚尔斯身上,居然让这位一直雷厉风行的年老将军的脚步带上了迟疑。
半只脚踏入死亡的人身上总会带着一种特别的气息。他的身体还活着,可灵魂的一半却早已沾染上世界另一边的死气。
就像一只厉鬼正透过这具残躯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这目光让亚尔斯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冷意,让他如鲠在喉。
不过多年来他已见证过无数血腥与惨状,因此很快压下心底的一样,依旧按照早已拟好剧本淡淡开口:“古知不会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他的野心太重,如果不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不会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按上机器上红色的按钮。
做完这些,他和呼吸越发粗重的顾林对视,在对方无意识的最后挣扎中漠然开口:
“你不该影响他,无论如何他也姓顾,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会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从古知身上讨回,但现在,你的牺牲必须有价值。”
一声短促的呼吸声后,顾林死死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人。而古知止住话语,就这么看着那双眼睛归于死寂。
仅仅一分钟后,房间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古知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毫无尊严的熟悉身影,眼前最后闪过的是这人西装革履坐在高台的画面。
现在他因用错人而满盘皆输,所以现在用自己死填补这份错误。
长久的沉默过后,古知终于有了动作。
他终于靠近病床,将顾林死不瞑目的眼睛强行掩盖,最终看着自己的手背低声叹息: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他没能说完,剩下的话随着一道呼气声消散。
而黎忻则越过他看着床上人泛着诡异蓝色的身体,垂下的眼眸带着思索。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几个研究员鱼贯而入,然而还没等黎忻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眼前的场景便彻底扭曲。
等他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为了一间熟悉的花园房。
手边那簇终于叫的上名字的蓝灰色花朵让黎忻愣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儿,就听到了一声充斥着不耐烦的“喵”。
黎忻:“……”
是他家逆子没错了。
直到现在黎忻都不理解一只普通小猫被好吃好喝供着,为什么会发出这么欠揍的声音。
刚准备回头看看那只傻猫在干什么,忽然间,一道更不耐烦的声音落入耳中。
尽管那人的语气实际听起来没有一点波动。
“步入正题吧,我这里不是花圃,也不卖花。”
看到郁宿珩那刻,黎忻的眼睛很轻的弯了一下。
他的男朋友此时坐在桌子一面,眼神冷的冻人。而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亚尔斯以及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
那人长得还算不错,笑起来有种天然容易让人产生信任的真挚。
“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担心这个理由吓到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组织着措辞,叹息解释:
“有人指引我们前来,希望得到一份帮助或者……首肯。”
听到这话,郁宿珩眼都没抬,声音里带着讥讽:“指引?”
“是,指引。”像是预料到他的反应,来人依旧说了下去:“尽管有些匪夷所思,但他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得到正确的前路。”
这个说辞不但让郁宿珩皱了下眉头,就连已经走到郁宿珩身边,将胳膊自然搭上那人颈侧弯腰的黎忻都难得惊讶。
从口气来看他们并不知道郁宿珩的身份,可他们的到来却推翻了黎忻的某些认知。
在血鬼之前,他们还和另一个神裔合作过。
指尖却无意识蹭过郁宿珩领口下的锁骨,黎忻眼底带着思索,错过了身下人抬眼的瞬间。
这个人来自「命运」。
但不是代理人,因为代理人清楚知道郁宿珩的身份,不会随意打扰。
而如果是神裔……那么他的能力很强,强到可以隐约察觉到郁宿珩的特殊。
已经不用再猜了。
唇角很轻的勾起,黎忻眼底带着明显的笑意。
看来有人被迫明牌了。
虽然时候尚早,但既然这样,希望在看到新的命运线的那刻不要太头疼啊……白巫。
第144章 新纪元(19)
伴随着浓烟和爆起的枝条, 灰城已经陷入混乱。
借着这个机会,不少被困在下城区加入小型阵营或者各自为营的玩家也混入其中,试图一举打开通路。
由于规则限制, 玩家就算选择强攻也没能彻底放开手脚, 但就算如此普通民众也难免受到波及, 伤者和死亡人数依然在上升。
而大多数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 凭借本能下意识开始朝教堂方向移动。
这座古老的教堂和老神父在时并没有多少区别。
在经历一场异变后又侥幸保留, 它没有变好,但也没有变得更坏, 依旧伫立在灰城最边缘的角落, 成为灾难时的短暂庇护所。
远方的响动透过高墙依稀传来。
年轻的神父握住十字仰头注视着花窗前高耸的神圣壁画, 眼底带着早已预见的悲哀。
“你要开门么?”
听到身后没有质感的女声,他才低低啊了一声:“嗯,我会开门。”
说完,他转身静静看着这位大半身体被雪白头纱笼罩的身影,他还活着,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终局。
“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他用陈述的语调说道:“作为避难所这里并不合格,一把最普通的枪械就能简单踏平这里……踏平我。”
斑驳的光芒散落在四周,长久的沉默中, 天鸽透过薄纱抬头望着穹顶满天的飞鸽, 眸光轻颤。
轰鸣声又一次响彻天地, 这是最好的突破口,是玩家们等待多时的机会。她也应该参与,越早离开就意味着更多的主动权。
这是众神的游戏, 只有胜者才可能走到最高处,获得那丝梦寐以求的机会。
每个人的愿望都不同,可天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更强大的力量, 想以代理人的身份真正走进祂的视线,在此后的漫长生命,她将作为整个「天国」的支柱之一,以自身扫平通往「正义」路上的一切脏污。
尽管像是异想天开,但她做了这个梦很久很久,直到牢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现在,她离那个目标仅仅只差一步。
雪白的面纱随着她闭目垂头的动作落入手中。
一墙之隔的地方早已被人们焦急而慌乱的哭喊裹挟,神父在沉默中越过这位神圣的存在朝教堂厚重紧闭的大门走去,用尽力气将大门向内拉开。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老神父,那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那天是他带着自己拉开了这扇大门,也走向自己的终点。
而现在,他将重复这条路。
这也是他和这座教堂一起被那个人留到今天的“价值”。
汗水落入他的眼睛,可就在视线模糊的那刻,手下沉重的大门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代替他向后拉开。
年轻的神父微愣一瞬后回头,看到了那双再无犹豫的双瞳。
“我会成为这里的保障。”
层层阵法从她脚下扩散交错,将整个教堂纳入保护范围。
从此刻起,在她力竭之前,无人能够突破。
做完这些她没再看面露惊讶的神父,也没理会涌入的人群,转身跪坐在高耸的穹顶之下,任由光影交错将她分割为两面。
雨又开始下了。
细密的雨丝没能遮掩多少响动,战场由灰城一直蔓延至上下城区的交界处,血丝混合着水渍淌落,很快又被稀释到再难捕捉。
治安部的普通人并没有过多抵抗,更多的反而是玩家们的内斗。
在只有一个胜者的前提下,提前淘汰竞争对手永远不会出错。
“那边好热闹啊。”
听到女孩遗憾的声音,白巫走下楼梯,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雨幕中交错的闪光。
“有你打架的机会,还不到时候。”白巫有点头疼:“今天之后再想越过界限会很难,我们必须尽快到上城区。”
“你总这样,用人类的话说你这是在画大饼。”疯兔子撇了撇嘴:“白巫,有时候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是会被人讨厌的。”
“要是什么话都说就不只是被人讨厌了。”大雨中,白巫叹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看到了楼梯拐角处的一道影子。
脚步猛然顿住,疯兔子上前一步盯着拐角处的人影:“谁?”
“别紧张。”
走出来的人依然穿着白大褂,只不过这次他没带眼镜,揉着太阳穴朝惊讶后却平静下来的白巫叹气:“两位身为老板的客人,大雨天就这么连夜走了,我可不好交代。”
白巫看着他片刻,最终闭了下眼:“他让你来的?”
祁微诺笑而不语,可白巫没有和他猜谜的意思:“我知道他没信任过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所看到的所有未来分支都有单独一条通往死亡,甚至没有掩饰的意思。”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不过我们之间也确实不该有什么信任。”
祁微诺这会儿倒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出言安慰了一句:“正常,我们老板的字典里没有信任两个字,只有把柄和利益。”
顿时,白巫酝酿好的情绪卡了壳。
他无言以对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我确实选择过一个人类,并认为他能带来改变。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一件事让我意识到那种改变几乎转瞬即逝。”
透过大雨,白巫注视着空中交错的细线,它们一团乱麻的缠绕在一起,然后在尽头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分支。
“所以我才进入众神游戏,试图寻找新的交叉点。”白巫垂下眼: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确定是否能和他同一阵营到最后。但至少现在,我们虽然理由不同,可最终目的依然一致。”
“末日之前,现在的局势并不稳固。只要一步踏错整张棋盘都将倾覆。”
他平静的和祁微诺对视,声音平缓却毫不动摇:“他能用人类将天鸽困在教堂,散布信息将晨枝引导至下城区边缘救治被精神毒素影响的孩童,但也仅限于此了。”
祁微诺挑了下眉却没有打断,任由白巫说了下去。
“黑茶仰慕「月亮」,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前都不会对神明的合作对象出手。但除去这些,不只是血鬼和红棋,剩下的神裔同样没有弱者。”白巫深吸口气,总结道:
“他需要帮手,亚尔斯那边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他的能力想杀我不难,但如果把我困在这里就真的毫无价值了。”
这道从未展示过攻击性的声音在这个夜晚第一次展露出神裔天然的压迫性,白巫按住了不爽磨牙的疯兔子,不闪不避的看着像是陷入思索的祁微诺。
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白巫惊讶的目光中,他居然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后后退半步让出通路。
“请吧两位,劣池已经在交界处等着了。”祁微诺嫌弃的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几下就把自己抓成了一个鸟窝。
白巫对他的擅作主张非常不解:“你不需要汇报一下?”
“汇报?不必了吧。老板已经几个小时没回过消息了。”他叹了口气:“而且他只让我确认你的立场,但其实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样的,这次我都会放你前往上城区。”
似乎察觉到白巫的不解,祁微诺笑了笑:“你还是不够了解老板这个人,就像我说的,他平等的不信任任何人,当然也就对很多事无所谓。”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们老板,在他的布局里棋子并不固定,甚至完全自由的。因为他始终认为‘意外’会带来更多惊喜和机会。”说着,祁微诺将一枚通讯器丢到疯兔子手中,然后看了眼时间:
“永远别在他面前心存侥幸。”祁微诺垂下眼:“所有出现他面前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棋子,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说这话时,他颇有种受害者前辈的有感而发:“在被使用之前,你甚至什么都意识不到,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
亚尔斯和疑似下半身残疾的年轻人在那段记忆中无功而返。
郁宿珩清楚他们在得到答案之前不会轻易离开,于是干脆瘫着脸勉为其难的扯了两个字:“改变。”
说完后他干脆利落的消了两人见过自己的记忆,篡改成了从一个神棍那得到了两字线索。
看着郁宿珩目送两人转头转向离开后不耐烦放下茶杯的动作,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
这笑声实在放肆,郁宿珩终于翻了个白眼,捏住某人放在自己衣领里不知道收回的手,在黎忻后知后觉惊讶的目光中,将他毫无防备的拽了个踉跄。
不明白饲主为什么忽然和空气斗智斗勇,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半大的小猫还是很会看脸色的跳桌离开,翘着尾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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