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医生打算开药,开药前还问牧霖:“之前发烧经常输液么?”
“没有。”牧霖勉强回答,“都是吃药扛着,一般能好。”
“那这次也别输。”医生告诉他,“你这种经常头疼脑热的人不要年纪轻轻就一直输液。抗生素都有耐药性,你现在输液等你年纪大了再感染,抗生素对你不管用就很麻烦,既然从前很少输这次也先吃药。”
“我给你开三天的头孢你先回去吃,如果三天后病没好,或者这期间体温又上来,立刻来医院挂急诊。”
牧霖觉得没什么问题,刚想答应,谢安景却先他一步说话。
谢安景不放心,问医生:“他虽然不输液,但烧这么高是不是住院比较保险?”
医院里毕竟有专业的医护守着,他怕牧霖回去后有什么状况他不会处理耽误病情。
医生表示:“普通部现在没位置,要住只能住特需病房,单间一天一千五。”
牧霖听到价格,拼命想撑起精神拒绝,但谢安景却先他一步答应:“好。”
被迫住一天一千五病房的牧霖:“……”
头疼没人权,连拒绝都没办法拒绝。
医生麻溜给开了药和住院单,让他们去交费。
走出诊室后牧霖试图拒绝,强撑着继续说:“谢神,我,我觉得不用住院,回去吃点药就行。”
谢安景原本在后面推着他的轮椅,闻言往前走几步站在他身边,没有选择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是半蹲跟他视线齐平,凝视着他用一种很温和的语气问:“住院养病,好不好?”
虽然语气温和,但牧霖却本能地感觉到对方的话不容反驳,而且他积攒的力气都耗在刚才的诊室里,现在完全说不过谢安景,甚至都没有力气再说话,大约是半死不活地歪坐在轮椅上。
谢安景帮他办住院,他想自己交钱的,结果拿出手机一看屏幕差点难受到吐,他缓的时间谢安景已经在自助机前交完费用,把他推到住院部,一边推着他一边说:“你先养病,其他的等病好了再说。”
这样说着很快就有护士过来,跟谢安景一起把牧霖扶到病床上,护士拿来抗生素和水让他吃药,叮嘱他多休息。
牧霖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觉得他今天好像麻烦谢安景很多很多,应该跟对方说什么,但他头疼得无法思考,甚至躺在床上都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看到幻觉。
他缓了缓,勉强才挤出力气跟谢安景说:“谢神,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这里都是医护我一个人住下养病就可以,你公司肯定还有事要忙,先回公司吧。”
谢安景刚才在用手机发消息,发完消息后收起手机跟牧霖说:“我心里有数,你先安心休息。”
牧霖也说不出太多话,难受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在床上蜷缩着。
谢安景刚刚是嘱咐他的秘书把办公用的笔电送过来,他今天既然跟着来医院,就没打算再回公司。
人病成这样,烧得那么高,他又怎么能放心离开。
他见牧霖闭上眼睛,尽量轻地坐在病床边,凝视着对方惨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苦笑着。
以高昂的薪酬换取超长的工作时间是业内常有的事情,没有哪位资本家会做慈善。
甚至有的资本家没有付高薪也要压迫员工加班,打的就是员工不敢辞职,辞职不好找下家的念头。
Z9项目不是谢安景一个人说了算,光年投入接近十亿的资金,对项目进度有严格的规划,看中今年十一上线的时间段,要求他们十一之前做完。
目前Z9项目已经在走版号流程,快批下来,上线时间紧迫,但他还想再开几个副本地图,扩充世界观,这时候必定要压缩工期,所以他当初付双倍的人天,让牧霖同意在工期内交付。
之前这么做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一方付出薪酬一方付出劳动力,这本就是常见的劳务合同,合法合理。
至于付出劳动力时会不会加班熬夜累坏身体,这些就不在甲方的考虑范围内,职场不是一个能够讲人情的地方。
甲方要产出,乙方签下合同就代表认可这个价格,值得为此付出,这中间没有任何敲诈勒索,就是花钱买劳动。
成年人要为自己签下的合同负责,要有契约精神。
但他现在却真实地有了后悔的情绪。
听到牧霖说起既往病史时,他像是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痛得久久无法回神。
当初白霜序一句“他不喜欢加班,通常不怎么接赶项目进度的活,要求工期会长”,他听后没有太多感觉,那时并不认识牧霖,也没兴趣了解对方的事情,以为只是觉得价格不够懒得赶工,这是业内常见的事情,钱没给到位时就拒绝加班。
所以他开出翻倍的人天来换取每日超长的工作时长。
他从来不知道牧霖的身体很差,为了翻倍的人天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对方还是答应了,甚至在他主动说可以把工期推迟时都没有顺着他的话推迟,而是继续熬身体赶工。
他后悔曾经的傲慢和高高在上,他后悔利用对方缺钱的现状。
但作为项目制作人兼开发总监他不应该后悔的,多得是员工为了在研项目赶工将身体弄出小问题,他自己也有过因为项目赶工过后发烧生病的事情,之前并没有后悔的情绪。
这是他私人的感情,跟工作无关。
上下级的关系原本应该被定义在职场里,不应该超出公事,因为这样很容易公私不分,十分麻烦。
但他没有控制住。
这是出格,他知道。
清楚地知道为什么出格。
他不是傻子,不是感情白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他一清二楚。
明明一直在公事和私事中间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明明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过界,却完全控制不住感情。
他挣扎过,却怎么也挣不脱。
这算不算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
无法阻止,也不愿阻止。
第21章 得失
谢安景不是慈善家, 也并不打算做,虽然在Z9项目组里因为在研项目压力很大,要保持轻松的组内气氛, 会跟手底下的员工和和气气打闹成一片, 不计较上下级之间的威严和距离,但私事上通常会保留距离,不会交浅言深。
听到哪个员工有生活上的困难,更多的是会建议对方想办法解决或者找HR, 他这边最多给几天假,不会帮到这个地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帮助一个人,不是因为同事的关系,也不是看对方可怜。
原来他的性格终究更像父亲一些, 始终会被有才华的灵魂所吸引。
被吸引后脑子里那些所谓的理智和利益权衡根本不管用,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喜欢。
但他喜欢的人现在却在生病难受。
牧霖病情清晰明了, 就是加班累出来的。
因为项目加班很常见,累出病来也是常有的,在互联网企业做久了身体很容易有点小毛病。
别说其他人, 他自己偶尔也会生病发烧,但为了项目都会带病上班,吃几颗药搪塞。
这种事情发生在其他普通员工身上他最多给几天病假, 并不会过问太多,但是发生在牧霖身上后他却真实地能感受到自己的舍不得, 甚至不放心交给别人照顾。
虽然他没照顾过人,也不擅长这种事情, 但愿意去学。
牧霖一直闭着眼睛皱紧眉头,躺在床上十分难受,时不时会干呕一声。
他很担忧也很无措, 有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拍拍牧霖的后背安慰,但又觉得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让他这么做。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低声跟牧霖说先离开下,很快就回来。
他出去找护士问情况,问问有没有办法能让牧霖好受些。
护士听后跟他说:“他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估计非-甾-体类抗-炎药对他已经没什么作用,曲-坦类不知道他这个月有没有吃到上限不敢让他吃,现在不吃阿-片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扛着。”
“偏头疼这种事情通常熬过去后睡一觉就好,不用太担心。”护士语气很轻松地劝他:“你更应该担心地是他的发烧,如果吃药后今晚温度能降下去,应该就还好,不然可能还要输液。”
谢安景却觉得每样都需要担心。
他回病房后牧霖依旧是刚才的样子,整个人难受得不太能说话。
这时秘书轻敲病房的门,把他要的东西带过来,他拿着电脑坐在牧霖床边,一边工作一边留意牧霖的情况,时不时量体温怕温度又高起来。
幸好体温没有再升高,甚至还降了点,降成38度,应该是头孢在慢慢起作用。
大概是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牧霖睡着了,呼吸比之前平缓很多,整个人显得不那么难受。
他可以放肆地打量。
看了一会,他终究忍不住内心深处的想法,试着克制地把手放在牧霖的脸颊上,用拇指轻轻抚摸,力度很轻,生怕打扰到对方休息。
但牧霖不知察觉什么,在睡梦中转脸,无意识地蹭了蹭谢安景的手。
谢安景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喜欢么?
好像被人抓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肠,只想对这个人好。
其实他更想抱着牧霖,轻声哄着安慰,但怕这样的动作会惊扰到对方。
而且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允许他这么做,这么触碰就已经是出格。
他没有追到牧霖。
他收回手,又有了新的苦恼的事情。
要怎么追人。
因为牧霖不仅不喜欢他,还不喜欢同性。
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就是帮过忙的上司,牧霖完全没有任何风月的想法。
而他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人引导到风月的方面。
说起来,直掰弯是不是天打雷劈?
谢安景觉得他也许该被雷劈,因为他想掰弯直男。
但牧霖不一定是直的,对方没有谈过恋爱,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连朦胧喜欢过的人都没有,直男可能是假定的。
不一定喜欢异性。
他可以追人。
但他们之间算是上下级,如果逼得太紧,作为下级那一方很容易感觉被压迫,牧霖性格很敏感,如果察觉到压迫,更是可能变成惊弓之鸟,严重的情况下还会辞职。
牧霖现在外债还没还清,辞职后大概率只能做外包,收入肯定没有在幻核来得好。
所以怎么追人需要慎重考虑。
其实欠的那些,他很想帮喜欢的人直接还了,但他感觉现在的牧霖并不会接受。
强迫一点的办法就是把钱直接打到牧霖的账户,必定会被强制执行走,这样债务就自动还清,但他怕这样也把人给逼走。
只是这么一看似乎他就成了牧霖的债主,按照对方不肯欠人情的性格,是不是要还他钱,这样他们就纠缠不清了?
谢安景在考虑这个问题。
但也就是想想,他没有兴趣上演什么强取豪夺,也没兴趣演苦情戏。
帮喜欢的人还债肯定要做,只不过得等到他们交往,对方能接受他的帮助并且不会跑再说。
他不可能看着牧霖因为这笔债务再受苦一年多。
甚至还完债务以后他还要帮忙打官司,他家的企业就有律师团,还和知名律所是长期合作关系,他在留学期间认识的同学里也有优秀的律师,只要他开口,可以请到最优秀的律师来打官司。
他要帮牧霖找回迟来的正义。
最后确定追不到,抱着最坏的打算他也会帮忙还。
就算是为喜欢的人做些事情,不计得失。
但他从前并不是一个不计得失的人,他的本性更像父亲,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付出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但碰到喜欢的人,得失也并不那么重要。
对于感情他犹豫过,也挣扎过,却完全抗拒不了吸引。
这大概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遇到那个人你就懂了。
他现在也懂了。
他看了牧霖一会儿,很快就克制地收回目光继续工作,同时找人问些事情。
牧霖的病情不是简单的一两次,可能会面临很多次。
他已经找到一位心外科专家询问卵圆孔没有闭合的事情,得知需要具体的片子才能进行诊断,他打算找机会带牧霖去拍片子。
同时还去问国外有没有最新研制国内还没上市的止疼药,非阿-片类,看看牧霖是不是能够用上。
牧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恍惚间感觉到有人用热毛巾很轻柔地帮他擦汗,给他盖被子,他想醒过来看看是谁,却觉得头晕到没办法清醒。
谢安景小心翼翼地扶起他,把药片喂到嘴里,又将吸管杯的吸管递到嘴边。
牧霖本能喝了几口水,头晕得睁不开眼睛。虽然他头疼得不厉害了,但依旧在发烧,高烧让他整个人迷迷糊糊。
彻底清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晨光透过病房的浅色窗帘照进来,他盯着窗帘看了片刻,几乎记不得自己在哪里,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过了几分钟记忆才一点点回笼。
他昨天太难受,被谢安景送到医院,之后对方带他看医生陪他一起住院……
那之后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清醒,依稀感觉到有人帮他擦汗,有人给他量体温,有人给他喂药,但他病得意识模糊,不确定是谁,又不敢细想。
他动了动头,此时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谢安景不见踪影,不知道那一切是不是他的梦。
这样想着,病房门忽然传来响动,谢安景带着饭盒推门进来。
他让香山四合院那边的阿姨做了早饭又熬了鸡汤一起送来,刚送到,他出门去拿,同时询问一些照顾病人的事情。
进来时他原本以为牧霖还在睡,不想对方已经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他。
谢安景连忙快走几步把饭盒放在病床前的床头柜处,用手背试了下牧霖额头的温度,还是有些高,已经比昨天的烫人好太多。
牧霖看到谢安景的动作后愣了下,随后连忙起身,不过因为躺太久起身时动作过大头还晕眩了下,差点没重新躺回去。
谢安景连忙扶着他的肩膀,“怎么坐起来了?你病还没好需要多休息。”
“谢,谢神……”
牧霖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但刚一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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