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知道了。”夜色里的声音带着些喘息,廖以辰松开了他的手,但似乎又怕他逃跑,重新撑起手臂抵向墙面,将他圈在一块很小的范围内,目光和呼吸紧密地将他包围。
“是因为那天在体育馆见到了那个刺青吗?我以为你喝醉了,不会记得。”
突然逼近的动作让许琛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后背彻底抵到了墙面上,退无可退。
“不过刚才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全名。”廖以辰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挺好的,发脾气也比不理人强。”
许琛被身前的人影完全笼罩,胸腔里逐渐升起呼吸困难的窒闷。
“我没有捉弄你,”廖以辰缓慢地说,“无论是那天晚上,还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往后……都不会捉弄你。”
“许琛…我喜欢你。”
最后一句尾音有明显的发颤,许琛浑身一震,终于在飘出云层倾斜而下的月光里,看清了眼前人的眼睛。
近在咫尺的,压抑着浓烈情绪的眼睛。
这几日来心头茸毛一般的刺,突然被这样一双眼睛抚平,许琛瞳孔微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茫然地吐出了个“你……”
“原本不该现在说的,这时间地点都不太对。”廖以辰有些懊恼地垂头避开他的眼神,声音里的颤被压制下去,“但你好像误会了很多。”
隔壁演播厅里的音乐缓缓收尾,传来了另一对主持人串场的声音。
坐在候场室的程商任由眼前的化妆师为她补完妆,转头向身后的一个学妹问道:“以辰还没回来吗?”
“没有。”小学妹摇了摇头,又四下环顾了一圈,“有人刚从洗手间那边回来,也说没见到。”
程商面露疑惑,往化妆镜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面,提着礼服站起了身。
“晚会结束后别走好吗?我们谈谈。”
侧门的过道上,廖以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却都清晰有力,敲击在许琛耳膜上,字字有如鼓响。
“别再躲着我。”
似乎是看他没有反应,眼前高大的身影按捺不住地又往前迈了一步。
距离的缩短来得猝不及防,许琛像是只落入圈套的鹿,就在对方的呼吸几乎要喷薄到脸颊上的距离里,旁侧的防火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了。
“以辰,是你在这吗?”悦耳的女声在这几乎要停滞的氛围里像是一道惊雷,炸得许琛下意识抬手推开眼前人的胸膛,脚步慌忙中朝着旁侧的台阶踏空,在即将摔倒的一秒,身体被一只有力的手臂重新捞回了怀中。
廖以辰侧身一步挡住防火门那边泻过来的光线,将许琛整个人包裹在右侧肩臂遮挡的黑暗里,扬声回复,“是我。”
程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边的情形,有些尴尬地回撤了一步,提醒道,“这个节目结束之后就该我们上台了……”
“我知道了。”廖以辰声线平静,反倒衬得许琛胸膛里的心跳声和埋在对方衣料里的呼吸声更加震耳欲聋。
“哦,好。”那边的程商没有再催,十分贴心地抬手关上了门。
世界重新恢复一片昏暗,廖以辰缓缓放开了肩上的人,扶正许琛的身体,“没事吧?”
许琛有些难堪地摇头,对右脚脚踝处的痛觉闭口不提。
廖以辰不疑有他,抬起被西服包裹的小臂,指尖探到许琛胸前,细致地替他理了理衣领,语气染上了不可抑制的愉悦,同他约定道:“散场之后,在这里等我。”
第11章
礼堂后门的过道上,此刻人流散尽,夏夜的风携着灌木里的虫鸣,把四下营造得清幽寂静。
防火门再次被推开,廖以辰已经换回一身私服。
目光极力搜寻一圈,却不见一人。
期待随着毫无落点的视线滑坠,茫然的失落一点点漫上心头。许久后,廖以辰垂下眼眸,独自迈步走下台阶。
突然,一道细微窸窣的脚步踏着树影,从一旁茂密的灌木之后转了出来。
“你没走。”廖以辰看着缓缓出现的神鹰,面上跃出惊喜的神色。
“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谈。”许琛用已经平静下来的目光同他对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捻了捻。
廖以辰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动作,可能连许琛自己都不知道,当他情绪紧张的时候,就会有这种不受控的小动作。
“那天晚上在寻宴,我喝多了。……是你吗?”尽管已经不抱侥幸,但许琛还是要当面确定一遍。
“是我。”廖以辰接话,“把你从酒吧带到酒店的是我,没忍住吻你的也是我,后面那些,你大概都记不清了。”
再如何记不清,那些在身上停留了半月之久的痕迹也历历在目。
许琛脸颊发烫,讷讷开口:“能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之前答应你妈妈的事,我也可以拜托其他老师……”
“不能,也不需要。”廖以辰言简意赅地连声拒绝,目光灼灼盯向许琛,“我只要你,要换别人的话,就不用了。”
许琛瞬间哑然,怔了许久才找回声音,“既然这样,那我希望在今后的相处里,我们能保持距离,不再有越矩……”
“为什么要保持距离?”廖以辰打断他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吗?我喜欢你。我是个单身的成年人,你也一样,我不可以追你吗?”
许琛微仰着头紧盯眼前的男生年轻漂亮的面容,脸上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你清不清楚我们差了多少岁?你是个刚刚迈入大学校园的新生,而我……我甚至才刚结束一段婚姻。”
“我清楚,我比谁都清楚。”廖以辰低声嗫嚅,突然上前一步扶住许琛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并不那么容易接受,也许还会怀疑我的用心。”
“但你并不讨厌我。”他说这话时垂眸凝视许琛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找到一些佐证。很快,许琛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做,对方却像是已经得到答案,嘴角勾起笑意,再次笃定道:“你不讨厌我。”
许琛能感觉到握着他肩头的手一点点收紧力道,像是小孩子对待自己心爱的娃娃那样,下一刻他便被廖以辰控制不住欣喜地揽进了怀里。
“所以,至少要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许琛想说这前后之间并无因果关系,就算成立,也没有人在获得追求机会的下一秒,就这样抱人的。
但箍住他脊背的手臂结实有力,胸膛紧贴,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直到脚踝微动传出一道锐痛,才让他不受控制地倒吸了口凉气。
“嘶——”
廖以辰闻声便松开了人,目光落在许琛脸上,注意到他忍痛时额角微微凸显的青筋。
“你受伤了!”许琛视线下移,当即就要蹲身下去查看许琛的脚踝。
许琛骤然向后一缩,“不严重。”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喜欢藏着。”廖以辰没再坚持,语气也不算太强硬,但许琛却隐隐听出点生气的味道。
扭到之后一直被刻意忽视的脚踝,此刻却因为得到了关注,恃宠而骄般一下接一下地翻起疼痛,到最后竟然连挪动一下都变得不可忍受起来。
廖以辰却不再多话,直接抬臂绕过他单薄的背,掌心搭在肩头,不容拒绝道,“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暧昧紧张的气氛此刻已灰飞烟灭,许琛没再拒绝,依靠着廖以辰搀扶的力道,垫步下了台阶。
一路被搀进车里,廖以辰忽然在副驾门外半蹲下身。
这附近虽然没人,但毕竟还是在学校里,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许琛下意识地一躲,却被对方抬头凝来的一个眼神,无端地止住了动作。
见他没再躲,廖以辰才继续掀起许琛的裤管,抬手握住了被薄袜包裹的一截脚踝。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在清醒状态下最亲密的接触。
许琛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疼?”
“还好。”许琛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开口道,“你别看了,我回去自己检查。”
廖以辰充耳不闻,褪下袜沿,借着路边灯光的照射,仔细检查那明显已经红肿起来的皮肉,显然是要以伤情的严重程度,来判断需不需要当场将他打包送往医院处理。
还好检查结果让许琛松了一口气,半分钟后,廖以辰将他完全扶进车里,“应该只是扭到了,没伤到骨头。”
“嗯。”
许琛微微颔首,将借力的手从对方肩头撤了下来,心中难免自嘲地想,还真是年纪大了,这样都能扭到。
好不容易等车开上路,许琛才缓缓开了窗,从夏夜流动的晚风中得到了一丝喘息。脚踝上,刚刚被廖以辰握住的位置,像是被烙铁滚了一圈,烫得他浑身都起了一层热汗。
半个钟头后,SUV抵达同盛,熟练地开进小区。许琛突然想到,这已经是廖以辰第二次开车送他回来了。
驶近楼栋前,许琛开始动手解安全带,“我自己上去,你一会儿可以把车开走,反正明天就放假……”
“老师要是再说我不喜欢的话,”廖以辰偏过头,“我可能会换种方式让你开不了口。”
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被对方的话给惊到,那一晚醉酒后的记忆,好像随着认出廖以辰之后缓慢地回归。
一道语气和内容都毫无二致的话音适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别说了,你能说出来的名字,我都不想听。”
在那之前和之后呼吸交缠的亲密接触,被许琛拼紧急叫停,但此刻也不难理解,廖以辰诉说的“换种方式”是指“哪种方式”。
许琛在惊诧里保持了两秒沉默,抬手指了指挡风玻璃外的车位,有些认怂地说,“靠右边停。”
话音刚落,驾驶位上的人低低笑了一声,绷着的表情似乎有点溃散。
车子倒车入库,精准地停稳。
“你别动,等着我。”
廖以辰说完,动作利落地下了车,从车头绕过,打开副驾驶的门,将许琛扶下来。像之前从学校礼堂走到停车场那样,廖以辰动作自然地将许琛半揽在怀中,脚步配合地朝单元门走去。
“要背你吗?”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廖以辰带着笑问。
许琛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惊讶于对方变化莫测的情绪,停顿一秒道,“没那么严重。”
廖以辰这回笑出了声,揽住他肩膀的手顺势向下,自然地扶住了他的腰。
就在这时,迎面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阿琛?”
廖以辰和许琛同时顿住了脚步,朝前望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秒,廖以辰浓密的长睫下立刻凝起一片冰霜寒意。
对方明显注意到了他们,眼神在廖以辰身上逡巡一圈,又把目光凝向许琛,苍白的脸上显出些委屈难过的神色来,“阿琛,他是谁?”
-
许琛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和肖详礼再见。
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他上次说过的话当真,依旧毫无预兆地出现。这一回再见,肖祥礼的状态更差,整个人瘦得可怕,身上挂了件空荡荡的T恤,嘴角冒了一圈青茬,眼眶深陷,眼睛里血丝满布。
这样的肖祥礼,他只在两年前那场事故发生时见过。
许琛一惊,心底不受控地漫起惶恐和不安。
“出什么事了?”许琛不带感情地问,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强装镇定的语气背后藏着怎样的恐慌。
廖以辰扶在他手臂上的力道突然紧了紧。
然而肖详礼的偏执任性是即使他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大人了,仍旧没学会成人世界相处必备的成熟和理智,从看见许琛和一个陌生英俊的男人出现的一秒,他就再也想不起别的事。
“我问你他是谁?!”爆发只在一瞬之间,肖详礼突然赤红着眼冲上来,一把抓住了许琛的手臂。
廖以辰反应过来,眉心紧蹙,下一秒就动手把人推开。
许琛十分头疼地看肖详礼踉跄两步后站稳,并没有跌倒,便知道廖以辰动手有分寸。他清楚肖详礼对他的控制欲,这么多年在许多莫须有的“第三者”上,发过不止一次疯。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他是谁?!”
“你现在情绪很不对,我们换个时间再聊。”许琛用商量的语气,试图平复对方的心情。
“不行!”肖详礼显然接受不了在许琛这里得到‘换个时间’‘下次再聊’的待遇,说着又要上来拽人。
这回廖以辰反应更快,肖详礼的手还没碰到许琛的衣角,手腕就被狠狠攥住。
“这位…男士。”廖以辰气场骤变,完全不复对待许琛时绅士体贴的模样,十分不客气地甩开那截手腕,又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地捻了捻手指,声调冷得像是沁了冰碴,“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许教那位前任吧,说话还请注意分寸,别搞得像是从夼西路跑出来的一样。”
许琛闻声,有些担忧地扯了下廖以辰的衣袖。
新城夼西路坐落着一座远近闻名的精神病院,久而久之夼西路就有了某些特殊的寓意。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廖以辰这话简直正中肖详礼眉心。
肖详礼的生母当年就因为接受不了突然没落的生活而精神失常,如今正住在夼西路的那座精神病院里。
果不其然,肖详礼听完之后,浑身都气得发起抖来,瞪着含泪的眸子把两人左右打量了一番,突然挤出抹笑来,“许琛,我还真不知道你现在好上这一口了。”他表情瞬息又变得狰狞,“怪不得你这次这么决绝,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不回头,原来早就找好下家了!你对得起我吗?!”
那颗眼泪终究是没绷住,话音刚落就破眶而出,肖详礼憔悴的脸,携上一对泪眼,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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