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鸡互啄。
廖以辰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看完一局,表示辣眼。
他、姜怀荣、樊卉卉,三人是发小,交情要从穿开裆裤开始算起。他们一道从小学念到初中,初中毕业,樊卉卉追着对象去了另一个高中,对象是学音乐的,高中没毕业就出了国,于是又一路追到了悉尼,现在几乎就在那边定居了,一年也回不来几次,算是把重色轻友这四个字诠释了个透。
“不玩了,没意思。”樊卉卉输了游戏,把手柄扔在地上,人也顺道往地毯上一躺。
她这趟回来外形上又是一个大变样,脑袋上剃了一个短寸,右眉眉骨上两颗小圆钉,耳朵上特有艺术范地穿了一排小细钻,嘴里发出的感叹也很哲学,“人生呐,是真没意思。”
“得了吧你。”姜怀荣晃了晃脑袋上被折腾得母鸡见了都得往里下俩蛋的卷毛,抬脚踹了下樊卉卉的胳膊,“把我青葱岁月里唯一的女神追走,你就好好供着吧。”
姜怀荣说这话时语气里多少带着点青春期遗留下来的不忿,“青葱岁月里唯一的女神”这话还真没造假,直到现在他的微信头像都还是乐莹做模特时的艺术照,是他长这么大为数不多的“衷情”时刻。
他把樊卉卉撒下的手柄扔给走近的廖以辰,廖以辰抬手接住,顺势在滑轮椅上坐下。
姜怀荣换了个姿势,“想当年为了乐莹,我还差点和班上一小子打起来,那小子叫啥来着……妈的,谁承想最后我女神能看上你了。”
“看上我能咋地?”樊卉卉在地毯上挪了一个圈,回踹姜怀荣一脚,“老娘不优秀吗?会哄人,会做饭,打麻将都比别人运气好。她倒好,我不就喝酒上头跟人打赌剃了个头发嘛,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哈哈哈哈哈。”姜怀荣一点没留情,对这一情况深表喜闻乐见,“你丫就是作的,留着头发背个画板,不吭声的时候还有点人样,现在这样,别说人乐莹了,我看了都嫌弃,想当年乐莹可是咱实验附中所有男生的暗恋对象,你说是吧,以辰?”
廖以辰靠在椅背上,没应声。
地上,樊卉卉侧目朝椅子里的人看了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啧…”她在地毯里摸到一小块高达组件,朝姜怀荣的卷毛里一扔, “那可不一定。”
“卧槽你在哪找到的,我那海牛可就差这一块了。”
“你自己眼瞎呗。”
暗恋对象么……
廖以辰对两人的吵闹充耳不闻,只在脑海里把这四个字重新研磨了一遍。
房间里的说话声渐渐退远,眼前的游戏屏幕仿佛在一瞬间有了闪动,浮现出一张记忆里的温柔笑脸。
球场哨声里,环抱着恋人肆意旋转的脸。
那年家长会上,隔着熙攘人声匆匆错过的脸。
揉着弟弟的头问有没有吓到的,温柔关切的脸。
递给他一盒抹茶味冰淇淋,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的,带着点歉意的脸。
这十年里屈指可数小心珍藏的见面里,每一次,每一次都没能认出他的,那个人的脸。
第8章
姜家别墅,二层平顶庭院的围栏边,廖以辰接过樊卉卉扔过来的冰镇鸡尾酒,继续倚靠回围栏上。
“想什么呢?”易拉罐打开发出“滋滋”的气泡声,樊卉卉仰头喝了一口。
廖以辰偏头看她,没应声,倒把樊卉卉盯得打了一个寒战。
“看屁啊。”骂完又有些不自信,抬手撸了把自己的短茬,“真有那么难看吗?”
其实算不上很难看,樊卉卉一米七几的个头,脑形挺圆,发质黑硬,收拾收拾搞这么一头小圆寸还挺有范儿。但是按照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都损惯了,廖以辰当即压了压嘴角,“算不上好看。”
“操,我也是喝多了。”樊卉卉懊悔不已。
“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下个月过完国庆头发长出来再说吧。”樊卉卉翻身转向护栏外,“说说你呗,最近怎样啊,把人追到手没?”
说到这个廖以辰脸上的表情就沉了沉,“还没说,但估计快了。”
“不是…”樊卉卉震惊得瞪圆了眼睛,“你这老变态心思藏了十年,如今人家婚都离了,你还没说出口啊,太怂了吧廖帅。”
“怂——”廖以辰被戳到痛处,抬手摁着樊卉卉的脑袋把人往一个大鱼缸里招呼,闹了一会才收手,语气放缓,“逼不得,我怕把他吓跑了。”
“啧,你可真是栽这一个人手里了。”樊卉卉摇着自己手里的酒罐,想起有趣的事,嘴角微扬,“说起来,初二那年差点和二卷打起来的人,他那狗脑子忘了是谁,你总没忘吧?”
廖以辰眼睛里泛起一点波澜,“没忘。”
记忆如同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在时空里穿梭,找准节点,落回到吵吵嚷嚷的学生时代。
实验附中的操场石阶旁,两道身影聚在一片树荫下。
顶着一头小卷毛的男生满脸不爽,恨恨地盯着塑胶跑道起跑线上的一个身影,“樊卉卉,要不是你拉着,小爷我今天非得揍他!”
正是中二的年纪,为了讨喜欢的姑娘开心,想和人换组跑接力赛,结果那人想都没想就臭着脸把他给拒了。
初二六班乃至整个年级,谁不知道他姜怀荣正在追乐莹,那人竟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太他妈没眼力见了。”卷毛男生咬牙道。
“在说谁?”另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近,少年眉目粲然,穿着附中宽松的白蓝色校服,刚从跑道上下来,抬手用护腕擦着额前的汗。
“你们二班跑完了?”樊卉卉朝他递了瓶水。
“嗯。”廖以辰点头,扫了眼这情形,扬了扬下巴朝樊卉卉问,“他怎么了?”
“破防了呗姜二卷,没和乐莹换到一组,差点和人打起来。”
“谁?”廖以辰问。
樊卉卉抬手指了指跑道上的某个人,“我们班学委,许珏。”
话音刚落,正仰头喝水的少年动作一顿,缓缓放下了矿泉水瓶,深邃的目光朝跑道上眺去,落在了那个叫许珏的男生身上。
三人里,樊卉卉是心思最细的一个。此刻敏感地捕捉到了廖以辰异于平常的反应,在姜怀荣仍喋喋难休的抱怨声里,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人。
那之后,姜怀荣和许珏的不对付持续了大半个月。
校外一个精致的小餐厅里,姜怀荣咬着筷头朝两人问:“你们说,对付这种人,得用什么办法?”
樊卉卉把碗中鱼香肉丝里的青椒一根根挑出来,“我说你就消停会儿吧,你今天上午故意为难人不交练习册,你看人家学委理你吗。”
提起这个姜怀荣就来气,许珏没收到他的练习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直接抱着那一沓练习册出了教室,转头班主任就把他提溜到办公室教育了一顿。
这几天下来,没一件事是能真正打击到对方的。
“我真他妈是烦死那小子了,看见他那张脸就攒火,你们快给支支招啊。”姜怀荣一脸郁闷。
“我可没……”樊卉卉不助长这种对付同学的歪风邪气,但话才说了一半,饭桌上从不参与这种话题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请家长吧。”廖以辰状似无意地提议,“闹点不算严重的小事,请次家长,不也挺恶心的人的。”他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抬头看桌上另外两人,一本正经解释,“这样的好学生不是最怕请家长了?”
樊卉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另一边,姜怀荣却丝毫不疑有他,眼睛放光,“好主意啊!你等我想个招……”
“你不对劲。”
阳光明媚的室外箭场,樊卉卉坐在檐廊下,手里抱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速写画板,终于还是在廖以辰射完一箭准备架下一支时,说出憋了好几天的话。
廖以辰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没吱声,很快又继续。
“你平时根本不会管二卷这档子事,”樊卉卉微微弯腰,画板支在膝盖上,用笔头轻点着下巴思索,很快像是想到了一个答案,眼睛一亮:“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我们学委吧!”
彼时廖以辰刚练射箭不久,刚刚能做到稳定收黄,樊卉卉这话一出口,手上的动作立刻变了形,箭从弦上飞出,钉在了箭靶的红区。
“卧槽真的!”樊卉卉见状唰一下直起了身,一副“果然没错”的表情,“幼稚了啊廖帅,想引起别人注意可不能用这种傻缺手段!自从你给姜二卷出了主意,他这两天憋足了劲儿地使坏,昨天还偷偷给人包里塞了封情书,当全班人的面说人家早恋,气得我们学委抓起数学老师用的三角尺满教室抽他。”
廖以辰放下弓,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樊卉卉身边,抬起玻璃圆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平静问道:“然后呢?”
樊卉卉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继续道:“然后?然后就跟你说的那样,被请家长了呗。你不知道,我们学委看着乖,其实脾气老大了,拿三角尺追着姜二卷打的时候把我都吓一跳。我说你要是真喜欢人家,还是早点收手吧。”
廖以辰把水杯搁回桌上,悠悠问道,“什么时候?”
樊卉卉一愣,“什么什么时候?”
“请家长什么时候?”
“啧,”樊卉卉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明儿一早,约了大课间那会儿。你是知道的,请家长这事对于姜二卷那是家常便饭,但对我们学委这种好学生来说可不太容易接受,我看他放学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也不知道敢不敢和家里人说。”
廖以辰认真听完,没有作声,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却没有去带队做操,而是一反常态地出现在初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里,找英语老师请教一篇明明不算难的完形填空。
六班的许珏带着自己哥哥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角落某张办公桌前站定的,偷偷抬眼看来的少年。
季节交替的五月,阳光明媚,花开荼蘼。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停滞,廖以辰的眼眶一点点被迈步走近的青年男人填满,在周围细碎的人声里,听到了自己盛大的毫无规律的心跳声。
他那天花了一整个大课间的时间才搞懂那篇完形填空。独自走回二班的途中,却在楼梯转角处遇见了早就等在那儿的樊卉卉。
长相英气的女生穿着宽了一号的校服,抱臂靠墙,外套的拉链还敞着,衣角处还染了些颜料,是被教导主任看见至少要逮着说教半小时的落拓模样。
廖以辰脚步顿住,视线瞥见对方指尖夹着的一个灰色封皮的速写本,眼神难得地波动了一下。
樊卉卉也不绕弯子,站直身,把手里的速写本递了过来,“事先申明,可不是我偷拿的啊,你这速写本和我的一模一样,不小心装错了。”
廖以辰没说什么,默默伸手接了过来。
上课铃适时地在整栋教学楼里响起,两人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不紧不慢地错身而行,在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刻,廖以辰的肩头被樊卉卉拍了两下,又缓住步伐。
熟悉的嗓音终于还是没憋住笑意,带了些调侃的腔调贴近,“廖帅果然还是廖帅,画得不错。放心,我给你保密。”
时间跳转回现在,别墅二楼的围栏边,樊卉卉手心里握着酒罐,抬起食指,戳了戳廖以辰的胸口,“我当时还是低估了你变态的程度。”
她还记得在学校见到那个和速写本上画得一模一样的文质彬彬的青年男人时,自己震惊的心情。那人看起来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年长他们不少,整个人清隽、高瘦,气质干净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方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仿佛永远盈着一弧温和的笑意。
廖以辰喝了口酒,语调平淡:“他那时已经结婚了,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再见他一面。”
“那后来怎么又开始多想了?”
樊卉卉瞥了眼廖以辰衣领下的纹身,锁骨下一个设计精巧的英文小图,线条勾勒出一串简短的单词。她知道这个纹身是前不久才添的,今年高考结束后,在七月的某一天,廖以辰突然打电话让她推荐一个熟识的纹身师。
“因为后来我发现,”廖以辰回答的声音融入风里,“他过得并不好…”
后来许珏转学,许琛结束六年本硕,远赴英国深造,廖以辰几乎失去了所有能从周围探知对方消息的渠道。
樊卉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下定“对方过得不好”这一结论的,放下不表,淡笑着换了话题:“诶,我一直想问,你当年怎么就确定许珏被叫家长,一定会让他哥来呢?”
“不确定。”廖以辰答得很快。
“嗯?”
廖以辰视线投在远处的园景灯上,“不能确定,但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能见一面,也很好不是吗?”
“啧啧啧,”樊卉卉摇了摇头,痛心疾首,“可怜了我们二卷,为好兄弟见心上人百分之三十的概率做出了莫大的牺牲,而且至今还被蒙在鼓里,认识你可真是倒大霉了。”
“彼此彼此。”廖以辰回击,“那时候你和乐莹已经搭上线了,不也什么都没告诉他。”
“咳咳…”樊卉卉自知理亏,摸摸鼻尖,“她那性子老端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总得十拿九稳再开口嘛。”
两人豁子吵嘴——谁也别说谁,于是当即达成共识地闭了嘴。
“阿嚏!!”
别墅客厅里,正抱着平板给女主播刷礼物的姜怀荣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虚了,过了一会儿转身默默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第9章
临近中秋,最近讨论度最高的事就是今年的迎新晚会。
学院和往年一样,要求大一的新生班每班至少出一个节目。许琛带的金融班没有艺术天分过高的学生,加之开学一个月都不到,大家彼此也都还腼腆陌生,选来选去最后催报节目单了,才决定集体出一个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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