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越乐后知后觉,想,可这个房子的房东明明是刑游本人。
他向刑游提起来这件事,刑游停下洗草莓的动作,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想我继续住在这里吗?”
“不是......”
“我住在这里会影响你吗”
“也不是......”
“那你就是单纯不喜欢我了。”
喻越乐气急攻心,一把操起旁边的菜刀:“你非得这么讲话是吗?”
刑游发自内心愉悦地笑起来,肩膀都轻轻一抖一抖的,在篮子里挑出一个洗净的草莓,抬起手递过去,讲:“别生气了,来吃一口,很甜的。”
喻越乐站在厨房门口,像个河豚一样站着鼓了好一会气,刑游却不嫌累,就拿着草莓伸着手等他,微笑的好像商场门口迎宾的男模特。喻越乐觉得没办法,只好走过去张开嘴咬着吃掉。
刑游瞳孔猛地骤缩,手指僵住,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了喻越乐一眼。
之前投喂喻越乐,哪怕筷子伸到他嘴边了,喻越乐也会有点别扭地说“我自己来”,然后换他的筷子去夹走再吃,绝不会这样如此自然地张开嘴就接受了刑游的投喂。
但喻越乐吃的很自然,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又或者真的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因此完全不像刑游一样反应那样大,只在嘴里嚼嚼嚼,然后点点头,说:“好吃,你再多洗几个。”
噗嗤一声,刑游笑出了声。
他别过头,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整个人的胸腔都在发震,再也不是那种日常似笑非笑的微笑,而是唇齿舌尖都泄露出明确的笑意,眼睛也半眯起来。
喻越乐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的这样开心,简直毛骨悚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的草莓叶都忘了吐,嘴唇上衔着一大块绿茵茵的叶子,有点恐慌地望着刑游,不知道他怎么那么突然地迸发了低笑。
“没事。”过了十几秒,刑游慢慢停下来,摇了摇头,讲,“只是有点开心。”
喻越乐莫名其妙,跟刑游对视两秒,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疑是不是穿着打扮还是哪里出了错惹得对方发笑。
刑游却对此闭口不谈,见喻越乐吃完了一颗,就伸出手到他下巴前一点,掌心向着上方,横着虚虚放在他嘴下,示意喻越乐把草莓叶吐进自己手心。
这个动作喻越乐倒是看懂了,吓得心率一下子飚起来,“噗”地迅速把草莓叶吐到自己掌心,抬起头对刑游讲:“不要那么溺爱我吧?吓我一跳。”
刑游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耸了耸肩,讲:“又不是你含进嘴里再吐出来的,甚至没碰到你嘴,我不觉得有什么。”
刑游向来是这样无所谓的人,喻越乐已经有点明白,于是想了想,又很顺畅地接受了他的这份说辞,只是还有点脸红:“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刑游摆出一副好学的样子。
喻越乐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乱如麻,却又没办法在颤成一团乱的线里找出那根罪魁祸首,只好假装不知道自己早就掀起惊涛骇浪的内心,又从刑游手下的那框篮子里自己拿了一颗草莓吃,说:“你又不是我的仆人。”
刑游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我不是吗?”
调侃的意味很重,原来平时按时准备一日三餐,费心思做甜品,还要洗草莓和陪玩游戏的不称作仆人?刑游又挑着眉笑着逗喻越乐。
喻越乐气的胸口闷,抿了抿唇转身就要走,刑游喊住他,将手里那篮洗好的草莓塞给他,然后摆摆手,让喻越乐自己一边吃草莓一边小小地发脾气。
谁知那天晚上刑游就敲响喻越乐的房门,说自己要走了。
“什么?”喻越乐刚写完一门课的实验报告,脑子还有点卡顿,有种自己要听不懂中文的错觉。
门口只开了一半,喻越乐的手还抓在门框上,他刚洗过澡不久,头发没完全干,半湿地垂着,有一瞬间像被大雨打湿的可怜小狗。
刑游低下头看了他几秒,眼神沉沉地,说:“我明天要去伦敦处理公事,临时的安排......估计要去快一周。”
“只给你做了明天的预制餐,很多菜品再多放冰箱一天就不好吃了。”刑游交代道,“但是你如果不想自己做饭的话,我留了个私厨给你,你可以跟他联系,让他定时上门,也不用你跑去下馆子那么麻烦。”
喻越乐感到自己有些灵魂出窍,一边听着刑游讲话一边走神,他不受控制抬起头,看见刑游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讲着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记起来第一次在家里拍视频,喻越乐掌镜的时候从镜头里看见刑游眼皮上的那颗痣。
他神游了好一会,直到刑游讲完话,两个人都陷入沉默,喻越乐开口的时候还卡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很轻地说:“不麻烦你了。”
本来让刑游做饭就已经很占便宜,他在的时候还能自欺欺人说是能一个包吃,另一个包住,但如果刑游走了,还让其他厨师上门帮自己做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喻越乐很想开玩笑,讲喻嘉珩都没这么宠过我。
但是话到了嘴巴又被咽下,静静地滑回喉咙,又浸入血液,跟喻越乐的心脏一起急速地跳动,快的不正常。
刑游没有过分勉强他,倚在门口跟喻越乐扯了些杂七杂八的日常聊天,但喻越乐似乎不太在状态,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刑游止住了话,定定地盯着喻越乐,喻越乐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慢吞吞抬起头,同他对视,问:“怎么了?”
刑游看进他的眼睛,眼神很深,说:“我在伦敦的房子很大,很漂亮,有烤箱甚至肠粉机,而且风景很好。”他语速很慢,有种娓娓道来的意思,一边讲一边观察喻越乐的神色,“有一个影音厅,我一般用来打游戏,因为我有一柜子卡带。”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喻越乐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抬起头看刑游。
所以刑游问他:“你想不想周末来我家玩?”
四天后,喻越乐搭载刑游的私飞前往伦敦,雨下了大半个月,今天居然出奇地好天气。喻越乐拒绝了乘务的橙汁和餐饮提供,百无聊赖地打开神探夏洛克看,一集都还没看完就已经抵达了终点。
“我一直认为爱是个危险的不利因素。”
喻越乐看了一眼屏幕上语速飞快的男人,眼神很轻地又转走,窗外飘了晚霞,红橙色的云将窗户映得喜庆,软绵的云跟着喻越乐的身体一起往下坠。
轰鸣的飞机降落音把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盖住,于是他假装什么都听不到。
下了机很快有人接到他,过了十几分钟就终于见到了刑游的家。
三层的豪华别墅,一二层的外面被打通,巨大的落地窗连接了足足两层楼,像瀑布一样又高又厚的窗帘拉至两旁,于是繁华绚丽的英国首都很轻易地被尽收眼底,夜幕沉沉地要降临,华灯初上同和余霞成绮交映,往窗外望去的时候,整个城市都好像匍匐于自己的脚下。
残阳如血,喻越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心脏也跟着一起燃烧殆尽。
震撼像某种相应迅速的药物,侵蚀他的全身,喻越乐几乎有点感到头皮发麻。
刑游从二楼下来,穿着一套黑色的居家衬衣,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显得人畜无害。
落地窗不远处是长长的软沙发,围了三面,中间摆了圆形的茶几,上面放着几样很零碎的东西——打火机、杯子、抽纸还有两瓶喻越乐平时也经常吃的维生素。英国太阳少,在这边生活都得备一点。
喻越乐计划着离开的时候可以顺手捎一瓶走,转身又倒在铺了一层柔软细腻毯子的沙发上,软绵到让人感觉好像掉进云层。
喻越乐眨眨眼:“原来你真的很有钱。”
刑游似笑非笑,问:“你真的知道我这个刑姓的含义吗?”
喻越乐把头一转,埋进毛茸茸的毯里,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你很有钱,我姐姐也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我一直没去查。”
他很坦诚,但说完有种后知后觉的难受,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进行某种逃避。
刑游笑出声,讲:“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还能是哪个世界的。”
“我又不是外星人。”他说。
刑游在喻越乐身边坐下来,他感到沙发的旁边往下陷了,身体有点僵硬,再把头埋着感觉没有安全感,只好抬起头看看刑游,然后发现坐的离自己不算太近,隔着足足一个一米远。
喻越乐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坐直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抓起旁边的抱枕,乱糟糟地揉着。
刑游不知道从哪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碟曲奇,拿起一块递给喻越乐,说:“我今天下午刚烤的,试试看。”
喻越乐坐直起来,刑游的手抬得很高,他差点有一瞬间以为对方要喂自己,念头刚出就被吓一跳,心里想喻越乐你真是疯了。
他从刑游手里接过那块曲奇,很给面子地吃了。
曲奇饼干焦香酥脆,浓郁的奶香和黄油醇厚的口感在口腔里交织。一周下来的焦虑忙碌在这一刻真正烟消云散。
喻越乐舒服地往沙发上倒下,鼻尖里全是曲奇香甜的烘焙味道,心里也舒服得难以言喻。他慢吞吞地:“难怪说美食是最治愈心情的。”
刑游挑了挑眉,又挑了一块不同口味的递给他,问:“你心情不好?”
“哪有人上学会心情好的。”喻越乐瞥了他一眼。
刑游又说,今晚的晚饭让厨师做。
喻越乐有些吃惊:“你居然停工停业了?”
说完又狐疑地看了刑游一眼,说:“这不像你的待客之道吧,怎么我来了反而你不乐意给我做饭了。”
刑游简直感到头疼:“是谁昨晚订了长长一大串菜单的?我又不是真的八爪鱼,能那么短时间给你做个满汉全席。”而且,刑游站起来,垂下眼眸俯视喻越乐,很轻地笑,“你不是想让我陪你打游戏吗?”
刑游带他上楼,在影音厅打开一个柜子,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五层游戏卡带。
喻越乐站在柜子面前目瞪口呆,过了半晌又慢慢转过头,看着刑游,感慨:“傍上你真是今年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他的用词又逗笑了刑游,刑游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喻越乐的头,跟他讲看上什么可以直接拿走。
“有一些是之前从中古店买的,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很爱打游戏。”刑游站在柜子旁,顶灯柔和地打在他脸上,将英俊的脸庞照的像古希腊比例完美的雕像,笑起来眼睛里好像有一窝水,于是喻越乐很快就移开了眼神,不再跟他对视。
喻越乐没有接受他的慷慨解囊,只是挑了一款的双人格斗游戏,拿起来冲刑游晃了晃,笑的很兴奋,说:“玩这个吧,我肯定虐死你!”
两个人打得难舍难分,场面一度血腥暴力,有时候打急眼了线下都要互掐几把对方,直到几个小时后厨师来敲门,刑游伸出脚勾了勾喻越乐的小腿:“吃饭了。”
喻越乐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柄,魂不守舍地出了房门。
走到餐桌之前他都还在跟刑游聊刚刚的战术和刺激场面,讲自己还剩多少血的时候反杀刑游有多帅,以及刑游真的很菜。
刑游面不改色,假装忘记喻越乐操纵的角色其实死的次数差点两只手数不过来,很给面子地点头夸赞喻越乐,又推着他的肩膀催他去洗手。
西班牙菜系的晚餐。
海鲜饭色彩斑斓、香气扑鼻,米饭粒粒分明,吸收了饱满的番茄酱汁后口感弹而不烂,虾仁和贻贝肉质肥美紧实,在此之外的红椒、香肠片等又增添丰富的口感,轻轻一咬便汁水四溢,仿佛真的置身于阳光明媚的西班牙海滩。
还有西班牙冷汤,酸甜开胃、口感清新;蒜香橄榄油炸虾,油汁浓郁且不油腻,完美地同虾的鲜美相互渗透;土豆鸡蛋饼外酥里嫩,土豆软绵、鸡蛋滑嫩,入口还有奶香弥漫......
喻越乐吃着吃着停下来,感觉肚子涨得难受,连带着脑袋也空白了一瞬,但鼻子还在不断被香味汲取,勺子也还紧紧握在手中。
刑游掀起眼皮:“饱了?”
喻越乐摇摇头:“歇会再吃。”
于是刑游又低低笑起来,觉得喻越乐可爱得过分。
喻越乐不是一个安分的乖小孩,讲要歇会再吃,并不是只在餐桌上发呆,而是起身散步,在这个巨大的别墅里兜圈,从钢琴逛到电梯,又从壁炉跑回餐桌。
喻越乐显得好奇:“壁炉可以生火吗?”
“家里有控温系统,一般不会,不过如果圣诞节的时候想要有氛围,也可以生火。”刑游淡淡地回答,讲出的话里带着明晃晃的钩子,专门钓着喻越乐,问,“到时候圣诞节想来玩吗?”
这么大的落地窗,这样宽阔的空间,我们可以摆放高高的圣诞树,还可以在客厅一边喝酒一边看小鬼当家,我们还可以一起烤蛋糕,以及烧鸡。
喻越乐果然很心动,没有思考几秒,很快就答应了刑游。
刑游不动声色地给他夹虾仁,让他再吃几口,心里很想笑,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好骗的人。又想,当年那个医生一定是误诊,他完完全全不是情感缺失,只是没有遇上喻越乐。
吃完饭天色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两个人又东扯西聊好半天,最后刑游很顺理成章地请喻越乐今晚在这里过夜,讲来回奔波很麻烦。
喻越乐去翻课程表,周一一整个白天都没有课,直到晚上才需要赶回去上课,这说明他可以在刑游家里待上几乎三天。喻越乐有些隐隐的期待,点点头答应了刑游。
小时候总听闻大家互相去朋友家串门做客,但喻越乐却很少这种经历,他一般是被父母带着去拜访,要中规中矩地打招呼,展示才艺,以及和另一个小朋友研读科学书,最后礼貌告别。
在别人家过夜完全是一种只存在于幻想的奢侈行为。
喻越乐如今完完全全成年了,在异国他乡,以一种报复心理爽快地要赖在现在最好的好朋友家里三天。
刑游似乎也很开心他的留下,不过想了想,有点苦恼地说:“但是我很久没在英国住了,生活用品可能不太够,不如我们一起去商场买吧?”
喻越乐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来,对刑游贴心的提议感到很暖心,点了点头,不多做思考,很快地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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