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珩还从不知道,原来生孩子不仅疼痛,而且这么漫长。
“哎呀,怎么这么早就叫少爷回来?”白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见了阮珩便问松云道。
“我害怕嘛……”松云连忙紧紧地抓住阮珩的胳膊,把他的官服袖子都攥得皱巴巴的,生怕他娘要劝阮珩回衙门里去。
白嬷嬷无奈道:“跟你说了,少爷还有公务,等晚上再请他回来也来得及。”
“我不要,我害怕,我就要官人陪着我,官人你别走了。”松云执拗地说,看他那样子,就算阮珩想出这个门,恐怕也是出不去。
“好,你不怕,我不走。”阮珩连忙说,又对白嬷嬷道,“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不妨事的。”
白嬷嬷拿他俩没什么办法,从来没听说过生孩子要一个乾元全程陪着的。
不过再出格的事这俩人也不是没做过,白嬷嬷早都见怪不怪了,再说生子毕竟是鬼门关,有阮珩陪着松云,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娘,你也别走了。”松云又可怜巴巴地要求道,他心里不安,就想要人多多地陪着,好像这样就能心里好受些。
要是在家里,他恐怕还得央求魏月融也过来看着他才能放心。
“好,不走,我们一家人都围着你,这下可放心了吧?”白嬷嬷便笑着道。
松云这才点了点头。
白嬷嬷方才是到厨下替松云端吃食去了。
松云现下终于是可以放开了吃了,稳婆说得让他多吃些饭食,这样才有力气生,只是不要吃得过饱就是了。
松云也不能吃难以消化的东西,他娘就让秦嫂子煮了一碗粥来,放了瑶柱和鲜虾,很鲜美的。
松云虽然刚刚被那一阵疼吓到了,但也没有影响食欲,阮珩连忙把他扶到桌子边上,让他坐下来吃粥。
阮珩身上还穿着官服,得换衣服,但松云即便在吃东西,眼睛也必须得能看到他才行,一刻都离不得他。
于是阮珩毫无办法,只能让一个婆子去他卧房拿了他居家穿的衣袍过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脱换了衣服。
别说松云了,就这种一阵一阵的疼法,弄得阮珩都有些心惊肉跳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疼,让人没法有个心理准备,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不过,因为专心吃饭分散了注意力,再加上阮珩一直在他身边陪着,松云倒是显得放松了不少,吃了一会儿,因为终于能饱餐一顿,又吃的是这么鲜美的粥,还高兴起来了。
阮珩便也多少放心了些,稳婆说,要是想睡午觉,此时倒是可以先偷空歇息一阵子,养精蓄锐,等到下次疼过了之后再起来走动。
可是,还没等吃完了粥让阮珩扶着他到床上去,松云便脸色一变,连连呼痛起来,连口里的粥也不得不吐了出来。
“得忍着些,不要叫喊了,要不然,等到生的时候哪里还有力气?”稳婆连忙劝道。
松云很听稳婆的话,便努力地把嘴巴闭上了,只是一张脸拧巴着,看起来痛得不行,连坐都坐不住了。
阮珩心里慌张,不过动作还是稳当的,立马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的床上。
松云疼得要蜷着,躺着并不舒服,阮珩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抱着他。
松云只是默默地忍着疼,不说话,但时不时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呜咽出声来,阮珩听得揪心,但是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他擦眼泪和汗,努力地用信香和言语安抚着他。
*
果然到了晚上,松云才真正开始生孩子了。
经过了几个时辰,松云的情况也与中午时大不相同了。
起先他还能在阵痛的间隙与阮珩说说话,阮珩说些分心的事也还能逗他笑,可是渐渐地他就再也顾不上了。
肚子痛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松云起先还是一直不让阮珩离开,直到羊水突然破了,竟然洒了阮珩一身,松云才突然改变了想法。
他很怕,他害怕会有更多污秽的东西出现,他突然就不想再让阮珩看了。
阮珩喜洁,几乎到了洁癖的程度,这是他知道的。
从前哪怕跟他同房之前,松云都要很认真地洗澡,确保自己身上里奇外外没有一处是不干净的,可是如今,他都不敢想像自己会变成什么狼狈的样子。
羊水破了的时候,吓了松云一跳,才让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淡红色的液体把阮珩的衣服都浸湿了,空气中除了两个人的信香,还多了淡淡的血味。
“官人,要不你还是出去吧。”松云哭着说。
旁边的稳婆也纷纷附和起来:“产房污秽,大人到外面去等着也是一样的,左不过有一个时辰就好了的。”
阮珩连湿了的衣服都顾不上换,哪里会走,他把松云的手紧紧握住,说:“不用,我就在这里。”
“官人,你不是最怕脏了吗?”松云却继续哭着。
“你觉得我可能嫌你脏吗?”阮珩觉得莫名其妙,都什么时候了,便赶快安抚他道,“别胡思乱想,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你放心吧。”
松云却又哭着说:“那你帮我扶我娘出去吧,她看了我这样,会心疼的。”
阮珩叹了口气,他知道就算他去劝,他娘也不舍得撇下他在这里的,便说:“你别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了,先把你自己顾好再说吧。”
松云听了,这才没话说了,但主要还是因为腹中剧痛,实在也是让他无暇他顾了。
产婆很快就行动了起来,时间不等人,她们得让松云尽快找到用力的方法,把孩子给生出来,要知道,羊水一破,就是跟阎王爷抢时间了。
*
过了大半个时辰,房中终于响起了婴儿啼哭之声。
阮珩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他也没打过仗,可觉得这里简直不输战场,别说所有人严阵以待挣命一般的慌张,以及松云声嘶力竭的喊叫,就说那些血,就够怕人的了。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一个稳婆抱了婴儿连忙报喜。
“好好好……”阮珩连忙说,他心里又欢喜,又慌张,但更多的是还没从方才的场面缓和过来,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新生儿还是血肉模糊的,下人连忙抱着他去洗澡,而阮珩扶着松云,才终于透了一口气。
整个晚上,松云在那里地崩山摧一样地发力生孩子,而阮珩在旁边一会儿鼓励,一会儿安慰,又要跟着他时时揪心,却也没少费劲,竟也是累得够呛,汗都出透了几身。
连他都是这样,更别说松云了,整个人已经像水泡过的一样,连床单都湿透了,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还得防止他中暑,因此也不知给他喂了多少水。
正当他准备问问疲惫的松云想不想吃喝些什么,仍在忙活着的稳婆却突然又喊叫了起来。
“还有,还有一个!”
一瞬间,房间里稍显放松和喜悦的情绪就无影无踪了,所有人又都重新紧张了起来。
“什么?”阮珩惊讶道。
难道真的是这样,松云肚子里果然怀了两个孩子。
白嬷嬷又喜又忧,方才陪着松云生了第一个孩子,已经担心得哭了两次,此刻抱着刚刚被洗干净的孩子,只得重振精神,连忙要亲自去端些参汤来给松云喝。
松云真是被疼懵了,累懵了,在阮珩怀里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阮珩心疼不已,但情形紧急,也只得唤他起来,说:“醒醒,阿云,还有一个孩子!”
松云听了,就咧嘴大哭了起来。他原本都以为生完了,猛然间听说还要遭一茬罪,怎能不悲催呢?
本想装死好歹逃避一会儿,又偏让阮珩给叫起来,心情更糟糕了。
他这一哭,产婆又都急起来,说他这样大哭,是要泄气,会血崩的,松云吓死了,连忙又止住了哭,可是脾气却又一下子上来了,不知冲谁发作,便只能发作给阮珩了。
“狠心的官人!你怎么一下子就让我生两个,你这个坏人!坏人!”他一边骂,一边还拍打了阮珩几下,竟将阮珩给打懵了。
阮珩还从来没听过松云骂他,别说打他了。
“我再也不跟你好了。”松云哭着说,“呜……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第79章
被松云打骂了一番,阮珩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平日里松云都是乖得像小猫一样,对他连句抵触的话都没有,何况对着骂呢?
连屋里的下人都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都连忙看着阮珩的脸色,不敢说话了。
照律法,打骂丈夫可是要作罪的,何况还是在官员家里。
“你疯了?”白嬷嬷虽然不担心阮珩会对松云发脾气,但还是急着说了他几句,“再怎么也不能骂你官人!他一直陪着你,连口水都没喝过,你还打他!”
松云被数落了两句,憋着两汪眼泪不说话,显得有些理亏,但又委屈得不行。
“没事,不要紧。”阮珩连忙安抚众人道。
“我错了……”松云憋着哭腔说,一双眼睛红红的,抓着阮珩的袖口不撒手,彷佛生怕阮珩生了气,会撇下他不管了。
“没错,没错,”阮珩连忙握紧他的手,又亲了他几下,对他说,“你想骂、想打都行,等会出了气,再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松云听了,便哭了起来:“官人,我要跟你好,我下辈子也要跟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阮珩紧紧地抱着他,说。
“这孩子又说胡话,什么下辈子上辈子的,这种时候能乱说吗?”白嬷嬷连忙把参汤给阮珩,让他给松云都喂了,占住他的嘴,别再胡说八道了。
*
事实证明阮珩一口气请了好几个接生婆是明智的。
也不是每个接生婆都有接生双胞胎的经验,眼下看到松云的情况,便有两个不太拿得准该怎么办了。
要说生双胎的凶险之处,一是怕生第一个时已经耗尽了体力,第二个没办法生出来,二是第二个胎儿容易移位,在肚子里横过来甚至倒过来,那就不好办了。
好在其中一个人还富有经验,她很快就掌握了局面,先用手确定了肚子里孩子的位置,然后便一边往下推,一边提醒松云用力的时机。
松云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孩子,但力气到底是比妇人大许多,因此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在体力耗尽前把第二个孩子给生出来了。
阮珩本以为还要经历同方才一样持久的鏖战,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是个小小姐!”接生婆喜悦地说,“本以为又是个小哥儿,结果竟是龙凤胎,恭喜老爷和如夫人,儿女双全!”
“好,好!”阮珩高兴地说,他忍不住亲了亲松云,说,“阿云,你立了大功了,太好了!”
松云虽然疲惫极了,但也骄傲了起来,很幸福地笑着。
公府的少爷和小姐,每人一出生就是三四个奶娘,教养嬷嬷又是四五个,总共十来个人围着一个小孩子。
但如今在这里,因为怕辛苦,连愿意到人家家里当奶娘的人都没多少,因此,阮珩费了不少功夫才请到一个靠谱些的乳娘。
可是,乳娘本是为一个孩子准备的,她也还有一个自己的婴儿要喂,奶水实在不够喂养那么多孩子,眼下看了情况,便说什么都不愿意两个孩子一起带。
阮珩许诺她许多银钱,她也无动于衷,只说要么只喂一个孩子,要么两个孩子都带,但只在日间,阮珩好说歹说,又给她涨了一倍薪水,让她同意了改成夜间带两个孩子,这样一来,松云起码能睡个整觉。
没有办法,此地的百姓,说得好听是富贵不能移,但实则是,就算再有钱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买。
但就算再没钱,吃果子渔猎也能活得安逸。所以,实在没什么东西能诱惑他们吃苦耐劳了。
阮珩虽然无奈,但心底也颇有些佩服,甚至事羡慕。
阮珩一边叫人再去外面想办法寻一个乳娘来,一边也只得让松云白日里亲自喂两个孩子了。
不过,松云倒是显得很乐意,他很喜欢跟孩子们呆在一起,甚至是很离不开孩子的。
两个孩子还是最幼小的时候,因为不太足月,因此都比寻常的新生儿小那么一点点,两张小脸都是红彤彤皱巴巴的。
但松云特别骄傲。
每天晚上阮珩从衙门回家,都能看见松云献宝一样捧着孩子给他看。
孩子虽然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但哪有一天一个样的道理呢,但松云就是能说出很多孩子一天之内的成长来,而阮珩也是很捧场,天天看天天抱也没个够。
“官人,你说我厉害吧!一下就生了两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呢。”松云为这件事情,可是得意了很久。
阮珩每次都会笑着回答他:“是,你最厉害了,再没有人比你更有本事了。”
松云便很开心。
他知道松云从前总是担心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终于有一件事情做得这么好,这让他太自豪了。
阮珩虽然觉得他从前也该很自信才是,但也因此很为他高兴。
“但就是,怎么两个娃娃好像也不像我也不像你呢?”松云疑惑地问。
“孩子才几天大,哪里看得出来像谁不像谁呢。”阮珩说。
松云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不过,我觉得哥哥的性格比较像你呢,安安静静的,很乖。但是妹妹特别吵,我娘说跟我小时候像。”松云又说。
阮珩很爱听松云讲孩子的小事,笑着问:“你已分得清谁是谁了么?”
松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吃奶的时候分得清呢,妹妹总是很急,饿极了还会啃我呢,但哥哥总是不紧不慢的,会让着妹妹。”
阮珩不相信几天大的小婴儿性格能有这么大的区别,问:“这么神奇么?”
“当然啦。”松云说,“往后你看见了,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几天阮珩就见识了这样的场面。
那天阮珩中午从衙门回来,松云正在床上躺着。
如今他虽然能下地走动了,但是一家人都不让他多走,天天都让他多躺着,松云躺得不耐烦,但也没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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