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抽动了下鼻子,觉得对方身上的血味不太舒服,金属锈味混杂了药味,四处是各色各样的花味——
浓香近臭。
鼻子越来越不舒服,秦煦被折磨得有点烦躁了。
他目光落在周围的月桂,大抵知道源头从何而来。
糜烂的血肉、月桂的干涩和福尔马林的尖锐刺感已经刻在狗的鼻子里,成为他基因的一部分。
此时,秦煦想离得远远的。
岳卓成还兴致勃勃地讨论月桂,反而是卖方一言不发。很显然,男人是所有资本家都不爱的员工。
“……我想想该装多少,哎,你们有什么尺寸的运输箱子?我想看看。”
许之终于抬头,刘海漫过他的眼睛,他和岳卓成隔着“帘子”对视了。
岳卓成不知为何,心一跳,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对方好像知道了什么。
“挺多的,你要哪种?”
“就这么大吧。”岳卓成故意含糊不清地说,张开双臂比划,“最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
“好,我拿给你。”许之抬头瞄了一眼,走了。
岳卓成卸去脸上笑意,侧过头,对秦煦说:“这小子的眼神怪渗人的。”
秦煦倒没什么感觉,平淡地说:“还好吧。”
岳卓成神色闪了一下,脱口而出:“你说,这人是不是认出我们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句话。
秦煦思考了一下:“嗯,他看起来像见过我们。”
岳卓成:“认识你好理解,但认识我……”他皱起眉头,有个猜测。
秦煦忽然说:“你之前有来过这边吗?”
岳卓成:“来过,就……”
秦煦:“那可能注意到你不对劲了。”
岳卓成古怪地说:“我的反侦察能力不低的啊,总不能是——”
秦煦打断:“其实你们警、的人,都有一种相似的气息。”他把那三个字含糊了过去。
岳卓成愣了下:“啥气息?”他真的好奇了,自己算是警局擅长乔装的。
虽然够不上能接长期卧底任务的同志,但短期卧底还是可以的。
前几次他来这边都有刻意乔装,自认不引人瞩目。
秦煦正要说话,忽然又摇摇头。岳卓成明悟,耷拉下肩膀,交叉的双手换了个方向背着。
“这个行吗?”许之单手拎着纸箱,手臂直直地垂下。
岳卓成摇头:“没有塑料泡沫箱子吗?”
许之:“这种够了。”
岳卓成:“不够,你换那种来。”
老板突然从后门出现,乐呵呵地问:“买了什么?住哪啊,需不需要我们送去?”
他眼睛似刀子,四下刮寻。
岳卓成笑了:“月桂啊,不用送,就天桥那边。”
老板说:“那这个箱子合适,不用塑料泡沫,蔫不了。”
岳卓成摇头:“我媳妇今晚上夜班,明天下午才能整这些月桂,她又等不及,非要回家就看到它们,才肯睡下去,等起来弄了她才舒心。”
“今晚我还得送一束到她医院,要过纪念日了。”他又补充一句。
老板“哎呦”一声,好似恍然大悟:“要不我们送过去?”
“不用,大半夜的。”岳卓成摆手,“你们送得了?”
“半夜我们也能送。”
“晚上送货那得多贵,不用。”
“但花就新鲜呐,我们夜间送货不加钱。”老板眼睛笑得眯缝,“要送不?”
岳卓成惊喜:“不加钱,老板大气啊。”
老板被他的反应取悦:“害,生意嘛,就讲究服务到位,我们是这片区最好的批发花店了。”
“不仅送到你家,你媳妇工作的地儿也一并送了。”
岳卓成:“送我媳妇那的我来包装,送家里去的可以随意点。不过,我要看看你们的泡沫箱,太丑了我媳妇得有意见。”
老板乐了:“你媳妇还挺尖呐,。”
尖是方言里的挑剔。
岳卓成心不红脸不跳:“自己娶的就认了。”
秦煦看了他一眼,难得体会到人类世界的睁眼说瞎话。
老板对许之说:“小智,去拿来。”
许之“嗯”一声,从无声的墙边滑开了。
岳卓成眯起眼睛,随口问:“老板,你这小工哪找来的?看着年纪不大啊,骨头没几两,成年没?”
老板赶紧说:“肯定成年了啊,二十多,就人精瘦,没啥肉。”
“哦,这样啊。”岳卓成像在唠家常,“干几年了?”
“没有,就半年,还挺勤快的。”
岳卓成笑笑:“是吗?那是他送货吗?我看他手脚还挺麻利的。”
“能送。”老板说,“你选好了,和前台讲一声,挑谁都成。”
“好。”
老板和岳卓成说了几句,没聊太久,见到新客人,又迎了上去
许之把泡沫箱拿了过去,岳卓成开始比划:“有点小啊,一个成年人肯塞不进去。”
许之仰头,刘海露出一个空隙。岳卓成得以真切地看见他眼睛,黑窟窿似的。
“你要买多少?”许之问。
岳卓成蹲下来说:“好多,起码得装一个人的箱子。”
“你叫小智是吧?哪个智?”他向许之招手,示意对方也跟着蹲下来。
许之定定看他几秒,没回答,只是蹲下来。岳卓成比划了下手臂:“你看,离一个成人差得远呢。”
许之没吭声。
岳卓成又笑了笑:“不过,你全身都是骨头,说不定可以。”
他仰头问秦煦:“你觉得呢?”
秦煦弯腰,捏了捏泡沫箱的边缘:“那骨头得对折过来才行。”
岳卓成一顿,跟着重复:“折过来……”
他琢磨几下,又对许之笑:“哎,还真说不定。”
许之:“……”
忽然,秦煦冷不丁开口:“你长得像我一个同事。”
许之瞥过去。
秦煦低头:“你们身上都有同一个味道。”
许之木着脸,只有眼珠子在动。
秦煦不确定:“忍冬花?”
许之第一次捋自己的刘海,平静地说:“那还真是巧了。”
岳卓成和秦煦彼此对视了一眼,许之扯了扯嘴角:“请你们喝点柠檬水?”
岳卓成抢先说:“好啊,谢谢了。”
许之轻飘飘地睨过去:“早知道上星期我就请你喝了,岳警官。”
岳卓成瞳孔微缩。
许之微笑:“我们以前见过,感谢你两年前在西路口值班时,抓了个小偷。”
他顿了顿:“当然,小偷不是我,我是受害者。”
岳卓成真情实感地尴尬起来了。
第59章 狗不可貌相
“……你们觉得是我哥杀了人?”许之咬着吸管, 语出惊人。
岳卓成惊了,但没有自乱阵脚:“你为什么这么说?”
柠檬酸牙,许之皱了皱眉头:“不是你们把我哥叫去警察局审了好几次吗?”
岳卓成一派正色:“这是正常流程。”
“哦。”
“……”
“那现在你还跟着我和我哥, 是嫌疑还没有洗脱吗?”许之抬眼,指着自己说, “我也有嫌疑吗?我要不要也去警察局被你们审一审?”
“……”岳卓成感到棘手, 对方说话的方式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你误会了, 我们的碰面都是偶然。”
许之歪头:“连续两周的偶然?”
岳卓成当然不能承认, 只说:“我和朋友出来逛, 不行吗?”
说着,岳卓成扯了秦煦一把。
秦煦吃着提拉米苏,心情不错, 配合地往前靠了靠。
许之瞥了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湖水的漩涡:“哦, 这样啊, 你们关系真好。”
岳卓成感到一种被戏谑的嘲讽, 但对方面容平静, 毫无情绪波澜, 一切似乎都是他的错觉。
他有点不爽了。
秦煦冷不丁开口:“你和许育明差几岁?”
“五岁, 怎么了?”许之嚼冰块, 回答得含糊。
“看不出来,你们像差了一轮。”
许之脸皮抽了一下:“哦,谢谢你夸我脸嫩。”
秦煦奇怪地看过去:“我意思是, 你看起来像营养不良,许育明在家不给你饭吃吗?”
只有青春期的少年, 才有这种消瘦。
许之皱了皱鼻子:“你说话太不礼貌了。”
“不好意思。”秦煦道歉,“是你的样子太具有迷惑性了。”
许之轻啧:“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长什么样子,和我哥哥有什么关系?”
秦煦思考一瞬,点点头:“也是,应该和你父母有关系。”
许之扯扯嘴角:“你好像不会说人话。”
秦煦愣了下,“哦”了声,倒没有什么被冒犯的情绪,只是思考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显得不像个人类。
答案是没有。
秦煦安心了。
岳卓成轻咳一声,开始插话:“……你在这家干多久了?”
“半年,怎么了?”许之百无聊赖地弄吸管。
“你一般在花店干什么?”
许之奇怪地看过去:“还能干什么?老板叫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呗。”
“平时都会送货吗?”
“看情况吧,谁有空谁去。”
“你值夜班?”
“轮流的。”
“哦。”岳卓成眸光微闪,“你经常会送到你哥公司?”
他故意把公司名称换了说法。
“偶尔。”许之不紧不慢,“可能你不信,加上出事那一次,就两次。”
“……”
许之忽然一笑:“这些问题好熟悉,之前我去警局不是答过一次吗?”
岳卓成一声不吭,眼神颇有威慑力。
许之继续说:“你们的内部口供不流通的啊?”
岳卓成眯起眼:“你很好奇?”
许之耸耸肩:“随口一问。”
他把剩下的柠檬水全部喝完,起身,椅子磨着地面发出响动。
“好了,柠檬水喝完了,问题也答完了,我该回去继续干活了。虽然能请人顶一阵,但我也不能离开太久。”
岳卓成:“……”
许之微笑:“我可以离开吧?岳警官。”
他最后三个字像在刻意拉长语调。
有点欠扁。
岳卓成见过很多刺头,许之这种比比皆是。
但——
“你的纸巾忘拿了。”秦煦递了过去。
许之转过头,轻巧地接过,挥挥手:“再见。”
……
“你觉得这个人奇怪吗?”岳卓成问。
秦煦低垂着眼,一口一口地吃小蛋糕:“哪方面?”
“你觉得呢?”
秦煦思考一下:“有点危险,但还好。”
岳卓成皱眉:“哪方面的危险?”
秦煦莫名其妙:“啊,就看着感觉,比一般人类危险,但威胁不算大。”
他以自己,作为对比的标准。
岳卓成试探地问:“你意思是,如果你们打架,你有把握打赢?”
秦煦眨眨眼:“啊,对。”
岳卓成:“……”
他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被气死。
“你——”
秦煦扬扬眉,像在问怎么了?
岳卓成撑着额头:“没事。”
秦煦点头,继续吃东西。
过了几分钟,他喊声:“岳卓成。”
岳卓成回神:“什么事?”
“你桌上的蛋糕吃不吃?”
岳卓成嘴巴微抽:“你吃。”
秦煦也不客气,直接拿过来吃了。
岳卓成开始怀疑自己把这个人带过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好像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对他的工作没有半点帮助。
还要浪费公费。
“还有其他事情吗?”秦煦吃完,礼貌地问。
岳卓成摆手,有点无力。
“那我走了。”
“……”走走走。
“好,我走了。”
“……”
“之后还需要我来吗?”秦煦转过头询问,“如果还要的话,我可能要请假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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