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还是不能安心,余母坐起身,刚换了美甲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片刻,拨通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在失眠,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余母的声音顿时变得小心翼翼。
“老夫人,我是林汀,”她对着电话说,“真是打扰了,只是有件事,不和您说我心里不安。
“是这样,我家那个畜生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活着……”
*
*
*
市中心的一处房产,终于在三年后迎来了它的主人。
把抱来的小金鱼连缸带水一起放在进门柜子上,余逢春满意地看到室内非常干净,基本没有灰尘。
“被绑架之前,我给一家保洁公司打了不少钱,”他给0166解释,“我不方便经常过来,所以雇他们每半个月过来打扫一次,本来是想用作惊喜的……”
话语停顿在某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转折点,余逢春脱下外套,扔到沙发上。
这套市区大平层是余逢春用自己的钱买的,没告诉任何人,从装修到雇佣保洁都是通过中介,所以即使他失踪三年,也没有人找到这里来。
余逢春先洗了个澡,然后对着镜子给嘴唇上药。
上完药,他突然说:“最近先不要见邵逾白了。”
0166:[为什么?]
余逢春和邵逾白的进展很好,趁着没有变故发生,应该趁热打铁,巩固一下感情,免得东窗事发,邵逾白心灰意冷,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
余逢春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我觉得这两天会有人想找我。”
[谁?]
“他妈。”
[……你是说,邵逾白的母亲?]
“对。”
站在阳台上,余逢春等着床品消毒结束。
一声提示音后,他带着一套天蓝色的被罩床单去铺床。
“他们那么盼着我消失,一是因为我确实不符合他们的期待,二就是因为他们担心我活着回来,让邵老太太知道,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与其等她自行发现,不如主动告知,还能讨个好。”
余逢春一点都没猜错。
换好床品以后,余逢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往巨大无比的双人床上一趴,就再也不想起来。
“现在消息应该能传到了吧?”
他打了个哈欠,事不关己地猜测:“也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睡着。”
邵老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邵逾白身边所有记得余逢春的人全部踢走,就为了瞒住他曾经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情人的事实。
而现在,那个情人回来了。
一切防御手段顿时都变得脆弱透明,时刻都有崩碎的风险。
老太太估计会不高兴。
……
……
于是未来三天,余逢春一步都没有踏出房门。
这套大平层装修的时候,完全是按照他和邵逾白最喜欢的风格来的,在保证舒适宽敞的同时又兼具了全面的功能性。
余逢春和0166窝在沙发里看了三百集的脑残恋爱剧,两个人都觉得身心得到了洗涤。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一通电话忽然出现在他手机屏幕上。
是秦泽。
余逢春没有暂停电视,直接接通:“有事?”
“我还以为你死了。”
这是接通以后秦泽说的第一句话。
“很遗憾,没有。”
正在这时,被保姆诬陷的无辜路人大哭出声,然后跑着离开了案发现场。
秦泽听见了:“你在干什么?”
余逢春:“追剧。”
“……”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接着秦泽道:“不去勾搭人了?”
“歇一会儿,勾搭人需要技巧,不能一个劲追,”余逢春说,“所以除了确定我还活着以外,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秦泽说:“你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你弟弟?”
提起这个,余逢春就没话说了。
“这个啊……”
他暂停电视,将画面定格在女主震惊的瞳孔上,略微有点心虚地挠挠鼻子。
“这个不能急,”他说,“我觉得你俩还需要酝酿。”
“大少爷,这么懂吗?”
秦泽在电话那头戏谑地问,听着好像没有生气。
余逢春心不在焉:“嗯哼。”
“那你说说,需要酝酿什么?”秦泽又问,“我现在就去准备。”
不是你准备,是我准备。
见有点儿瞒不住了,余逢春小声说:“我和家里吵了一架。”
秦泽:“……”
秦泽:“什么?”
“你听见了,”余逢春说,“总之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骗你……”
这时,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另一通来电即将接入。
111邵先生。
余逢春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说一句有电话来了,然后二话不说挂掉秦泽的,高高兴兴地接起另一通。
“你好?”
电话那边,邵逾白的声音有点奇怪:“111?”
余逢春眨眨眼,意识到现在登场的这位可能是副人格。
然后他就听见邵逾白笑着说:“看来我是222咯?”
虽然是玩笑话,但细听能分辨出很多的哀怨不满。
余逢春搓搓胳膊,跟他解释:“这只是方便区分。”
邵逾白反问:“那为什么我不是111?”
“……”
早知道不接这通电话了,现在可怎么解释。
余逢春本能站起身,开始绕着客厅踱步,试图在邵逾白真正委屈生气之前将他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接近于婚后惹老婆生气的没用丈夫,邵逾白更没意识到自己正担任“老婆”这个角色。
仿佛知道余逢春给不出令双方都满意的解释,邵逾白等了一会儿后,忽然转移话题。
“我不是来跟你吵这个的。”他说,“我是来提醒你一下。”
余逢春一愣:“提醒我什么?”
“我现在在一家餐厅的盥洗室里,”邵逾白说,“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于逢春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解释:“因为111要在这家餐厅见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
余逢春思索不到半秒钟,眼睛忽然睁大。
邵逾白的朋友不少,但能让他的副人格专门来打电话提醒的老朋友只有一个。
电话那边,副人格好像也知道余逢春明白过来,声音变得温柔缠绵,像沾着毒的钩子,轻而又轻地蹭上余逢春的指尖。
“宝贝,明典生回来了……想勾搭我的话,你得赶快了。”
第55章
明典生不是重要角色, 但他特别就特别在,他是唯一一个见证了余逢春和邵逾白从相知到相恋全过程的局外人。
这也就说明,他更清楚当初余逢春的背叛, 对邵逾白来说意味着什么。
且明典生这个人的家族出身不算很干净,耳濡目染下他的性格也有些乖张阴狠, 如果让他知道那个背叛自己兄弟的人回来了——
余逢春本来打算慢慢来, 现在一看好像行不通了。
要在明典生意识到什么之前, 先和邵逾白建立关系, 起码得培养出他看见明典生动手要去拦的友好品格。
想到这里, 余逢春也没心思看电视剧了, 放任男主一家停在一团混乱中, 起身去冲了个澡。
冲完澡以后,余逢春盘腿坐在床上,给111邵先生发了条信息。
【邵先生, 我可以向你请教一些花卉养殖的经验吗?】
发完以后, 余逢春扔开手机, 躺回床上, 任由仍旧湿漉漉的发尾沾湿床单。
[0166, ]他道, [打开实时录像。]
……
……
对面人放下手机以后, 脸上露出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微笑。
明典生注意到了, 很诧异。
“谁发的消息?笑成这样?”
这句话有夸张成分在, 但发条信息就能让邵逾白看完笑的人,确实不多。
上一个还是……
明典生眉毛皱了一下,面上划过阴霾, 又很快恢复如初。
他神态平常地坐下,健硕有力的身体包裹在一身黑色西装中, 英式收腰剪裁很合适地衬托出他的高个子,相貌是不同于邵逾白的另一种俊朗,显得更野性一些。
听见他的疑问,邵逾白抬眼瞥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思考许久,才缓缓道:
“几天前遇到一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我还以为他不会联系我了。”
明典生眉毛一动,意识到有戏。
他追问:“怎么遇到的?”
他的急切很明显,邵逾白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才道:“他撞了我的车。”
“呦,”明典生笑了,“好老的套路。”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靠撞车勾搭上的不少,大家都司空见惯。邵逾白很早以前也被撞过,但最后的结局是他让那人赔了好几百万。
听见金额以后,那个俊得跟朵花似的小孩当时就傻眼了。
那时候的他们还都说邵逾白不解风情,原来是没碰到入眼的。
“之间不理你是想钓钓你,现在要收线了。”明典生分享经验,“你别太正经就行。”
邵逾白闻言看他,眼神很奇妙。
他重复道:“钓我?”
“差不多就这样吧,”明典生说,“这种凑上门来的小东西很好上手。”
他是在分享经验,可话里话外的轻视却让正在思考的邵逾白皱起眉毛。
——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江秋,好像那个干净明亮的青年在他们嘴里变成了某种唾手可得的东西,散发着**和屈服的味道。
“他不是那种人。”邵逾白说。
明典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他很好。”
撂下短短一句话,邵逾白起身走到窗边,垂眸去看楼下的造景花园。
三年前,从昏迷中醒来,他开始喜欢这种明亮的景色。
明典生还在想那句“他很好”到底意味着什么,邵逾白突然开口:“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
“梦到什么了?”明典生随口问。
“一个人。”
明典生的表情变了。
没有关注他的神色,邵逾白看着楼下似星星一般的白色花朵,继续说:“我总是梦到他,然后37分钟后,我会醒过来。”
“……”
明典生坐在椅子上,脸色异常难看,一张僵硬恼怒的面具覆盖在他的脸上。
任由沉默蔓延一段时间后,邵逾白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明典生。
他问:“那个人是谁?”
“……”
面对他的问题,明典生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他死了。”
邵逾白神色不变,继续道:“我更想知道他是谁。”
“没必要,”明典生很烦躁地挠挠头发,“你那么关注一个死人干什么?”
“是我母亲这么跟你说的吗?”
邵逾白忽然问。
他的脸色仍然很平静,很清楚邵老夫人都背着他干了什么。
明典生愣住了,眸色变幻,手指在椅背上快速点动,考虑着什么。
邵逾白注视着他的动作,片刻后点点头,不再等待他的答案:“没关系,我已经去联系了。”
“联系啥?”
“我以前的下属,我想他们应该会知道一些。”
明典生费解地皱起眉毛:“你为什么突然在意这些了?”
他道:“你以前从来不关心——”
“——很奇怪,对不对,”邵逾白打断他,眼神也有疑惑,“我突然就很关心了。”
很想知道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很想见到他,很想看着他的眼睛。
欲望像一粒深埋在他体内的种子,终于迎来了某个邵逾白自己都不清楚的最好时机,开始疯狂生长枝叶,在他的血肉里开出渴望与思念的花。
“辛苦你今天过来了。”
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邵逾白低头整理一下袖口,对明典生说,“回去好好休息,过两天请你吃饭。”
他朝门口走去,手搭在门把手上,开门前又道:“我还是很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明典生保持原来姿势不变,看着回过头的邵逾白。
他这位已经坐在当家人位置上的老友,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他早就什么都不缺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世俗欲求被填满的平静冷淡。
可明典生却总是会拿现在的邵逾白,跟三年前的做对比。
明典生记得,那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邵逾白,眼神很冷,泛着空洞的无望,好像丢失了特别宝贵的东西,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而现在,邵逾白眼中的寒冰在融化。
仿佛失而复得。
“我想想。”明典生说
邵逾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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