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一口将断未断的呼吸,凝在喉间。
邵逾白记起了一个名字。
余逢春。
剧烈的头痛和忽然爆发的复杂情感被强行掩盖,邵逾白垂下眼眸,看着仍然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里默默地想:
原来你就是余逢春。
念出这个名字的零点零一秒,邵逾白唯一能体会到的感受,是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
余逢春仰头关注着邵逾白的神色,没有忽略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这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但余逢春没有时间了。
眼下他的身份就是一层一戳就破的纸,且只蒙在邵逾白面前,不管是余家还是明典生,更或者邵夫人,全都知道他是谁,也全都可以随便一句话戳穿他的伪装。
继续隐瞒,只会让余逢春陷入被动。
所以今天的坦白,不光是因为他心里有点高兴,不想再装了,也是因为如果现在不坦白,那到后面,别人把真相说了,邵逾白会多想。
余逢春不愿意和邵逾白到那种地步,太踟蹰,太束缚。
所以委屈邵先生了。
悄悄从心里叹了口气,余逢春站起身,想带人去沙发那边坐着,别一下子昏过去。
然而他刚站起身,一只手突然从侧边伸过来,拦在他的腰间。
余逢春心中一惊,再回过头,邵逾白眼中的迷茫痛苦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一片暗色。
“你还真是等不及……”
呢喃的话语像蛇一样舔过余逢春的耳侧,邵逾白手上微一用力,余逢春脚下不稳,倒进他怀里,连解释都来不及,就被深吻住。
副人格的吻里总是带着恨和怨,像是要吃了他。
余逢春几次要说话,都被他压了回去,唇舌交缠间的渴求几乎要把他淹下去,嘴唇都麻木。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激烈的亲吻其实很有意思,但现在不是时候,余逢春没空和他闹。
“冷静点!”
啪的一声,一巴掌抽在邵逾白脸上。
亲吻中断,余逢春冷着脸挣脱开,站在一旁点了点差点又被亲破的嘴唇。
巴掌的红印缓慢浮现,邵逾白死死盯着余逢春泛红的眼睛,听不出多少语气地开口:“你打我。”
余逢春:“……”
打完以后他也有点后悔,222其实挺可怜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记得他走了。
“我不是——”
他想要解释,可还没说完就被邵逾白打断。
“你打我。”
“……”
再次重复以后,邵逾白看着余逢春的眼睛,忽地自嘲一笑:“是了,捅都捅了,抽一巴掌算什么?”
他垂下眼,不再看余逢春,仿佛心灰意冷,带着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委屈难过,让人气得不行的同时,又咂摸出点心疼。
余逢春心软了,走近两步,手指轻抚过邵逾白的侧脸。
“疼不疼?”他小声问。
邵逾白一掀眼皮:“你很关心吗?”
他的语气冷冷的,眼神也很冷淡,似乎已经心凉彻底,偏偏就是不动作,任由余逢春摸着他的脸。
不在意他的排斥,余逢春踮起脚,在泛红的那块亲了一下。
邵逾白:“……”
亲完以后,余逢春解释道:“不是想勾搭或者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再骗你了。”
“不想勾搭我?”
邵逾白面无表情地重复第一句,关注点是余逢春没想到的大偏特偏。
“也不是……”
余逢春试图纠正,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诚恳道歉:“我不该打你的,我去拿冰袋敷一下,好不好?”
邵逾白不让他走。
“给我拿还是给他拿?”他追问,“怕你的邵先生一醒来发现自己被打了?”
余逢春皱眉:“干嘛说得好像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本来就不是。”
邵逾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环在了余逢春的腰上,提起主人格,他的脸上有阴霾转瞬即逝,更用力地把余逢春往自己这边抱。
“关于你的记忆都是我的,”他说,眼底的偏执不可忽视,“再痛再恨,我也不会给他。”
余逢春怔愣地望向他眼中绝望的爱意,感觉到额前的碎发被人轻柔地拨开,仿佛一个纯洁的吻。
邵逾白低声道:“他是个懦夫,他连记住你都不敢,所以诞生了我,我才是那个一直记住你、等你的人,你知道吗?”
要很多很多很多的痛苦和无措,才能诞生新一个绝望的灵魂。
可痛苦和爱欲是纠缠在一起的,邵逾白每多怨一分,都会更想他。
怨他狠心,怨他离开,怨他的爱都是假的。
怨他怎么……还不回来。
*
*
*
邵逾白从一片昏暗中睁开眼,视线边缘有一盏朦胧的暖光。
仿佛在一场无知无觉的梦中醒来,最先感应到的情绪不是疲惫,而是绵延不断的困惑。
邵逾白坐起身,看到余逢春正盘腿坐在床头,借着台灯的光看书。
听见动静,余逢春连忙放下书,扭过身子,刚好上邵逾白混乱的眼神,面上露出笑。
“邵先生,你醒了!”
他爬过来,很小心地碰碰邵逾白的手:“还难受吗?”
他眼神关切,俊秀的面容在朦胧的光下更多了几分温暖,邵逾白一瞬间觉得头很痛,残存的情绪在胸腔里发挥作用。
“我晕倒了?”他问。
余逢春点点头:“我们当时正在聊天,你忽然就晕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然后仔细看着邵逾白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邵逾白道,“你说你叫余逢春。”
“……那,你还记得别的吗?”余逢春又问。
邵逾白摇头。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即便他知道他应该记得。
可余逢春却好像松了口气,跪坐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他小声安慰,“不记得也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离他们很远,光线越往这边来便越分散,到后面几乎是一层浅黄色的薄纱,覆盖在他们身上。
余逢春低着头,神色很关切,可他的脖颈却是白且细长的,一层阴影投在上面,像还未愈合的淤青,于暧昧中显露出几分触目惊心。
难以自控地,邵逾白伸出手,在那片阴影上轻轻一点。
感觉到触碰,余逢春抬起头,眼神很困惑。
怎么了?
邵逾白不答,只是继续抚摸着,直到确定那些伤痕都只是他的幻想,才慢慢把手移开。
“你只说了你的名字,没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拇指轻而又轻地蹭着唇角的一点红肿,邵逾白眸色暗沉,这是几个小时前还没有的痕迹。
在他的问询下,余逢春眼睫微颤,好像在斟酌,又好像只是单纯的羞涩。
他沉默了很久,而邵逾白只是等着。
大约五分钟后,余逢春才艰难开口。
“我们以前……谈恋爱来着。”
这个答案没有超出邵逾白的预料,他记得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加快。
“以前,是什么意思?”
余逢春抿抿嘴唇,任由邵逾白近乎缠绵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慢吞吞地说:“后来我们三年没见,差不多就算分手了吧。”
闻言,邵逾白垂眸问道,声音低柔:“你想分手吗?”
余逢春摇头。
“我从来没说过要分手,”邵逾白下了定论,“所以我们还是情侣,只不过三年没见而已。”
余逢春眨眨眼。
“好哦。”
他难得乖巧地应道。
第57章
第二天早晨, 余逢春睁开眼,感觉有一个凉凉的东西在碰自己的手指。
是出了禁闭的小机器人。
见余逢春醒来,小机器人高举两条机械臂, 大声欢呼道:“欢迎醒来,公主殿下!”
余逢春侧躺着, 和机器人脑壳上的显示屏对视。
他纠正道:“我不是公主。”
机器人假装听不见, 原地鼓捣片刻, 从背后掏出一朵花, 要往余逢春头上戴。
这朵花开得很娇艳, 大概是刚盛开没多久就被采下, 花蕊还是鲜嫩的。
余逢春趴着一动不动, 任由机器人小心地把花戴在他的鬓角。
又左右调整了一会儿,直到机器人满意了,余逢春才懒洋洋发问:“你主人呢?”
显示屏亮了亮, 没有回答。
小机器人原地转了个圈, 吱悠悠地离开卧室, 两分钟后, 它艰难地带着一个托盘回来。
托盘里只有一杯水, 温水杯旁边有一张裁好的小纸条, 上面是邵逾白的字迹。
请录入指纹, 早餐在厨房, 有事联系。
似是觉得短短一句话显得很冷淡, 邵逾白又在纸条右下角用红笔画了一颗心。
很可爱。
余逢春终于坐起身,拿着纸条笑了好久。
0166姗姗来迟,注意到余逢春愉快的心情后, 略带迟疑地问:[这是谈了?]
余逢春说:“嗯……按照他的意思,我们一直在谈, 只不过是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而已。”
0166:[……]
邵逾白,真是小看你了。
明知道余逢春有问题,明知道自己的昏迷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昏迷,明知道这三年有蹊跷,但只要余逢春稍微露出点儿意思,他就忙不迭地赶上来,生怕晚半秒钟真的被分手。
他也太爱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0166问。
[让222知道了,一定会炸的。]
余逢春:“……”
他帮着小机器人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顺便将头上的花插进水杯中,思索片刻后,才开口:
“他不肯把记忆还给主人格,当然也不是说现在给他就很好,我只是不太理解——记忆这种东西,是可以想给就给,想不给就不给的吗?”
0166:[好问题。]
双重人格,是精神疾病的一种,既然是疾病,就一定要用科学的眼光来判断。
而站在科学立场上,记忆并不应该独属于某个人格,更不是那种装进盒子里的宝石,想给就给,想留就留。
可副人格说得信誓旦旦,余逢春不觉得他在骗人。
那么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余逢春拍拍小机器人的脑袋上,让它出去,接着对0166说:“有空的话,你去申请一下世界复核。”
世界复核,就是在系统空间中对任务者进入的任务世界进行一次系统且全面的核查审定,主要用于检测是否有不合理因素和外来因子的影响。
因为工作量大,难度程度高,所以需要打申请。
0166:[这么严重吗?]
“不知道啊,”余逢春叹了口气,“可能吧,总觉得很怪。”
在任务方面,余逢春除了成绩不靠谱外,没有任何需要置喙的地方,0166没再说什么,去写申请了。
余逢春则起床去洗漱。
昨晚他们没有睡在一起,确定关系以后邵逾白只是在他唇角发红的那个地方亲了一下,极其克制,然后就主动去了侧卧。
整个过程里,邵逾白半句没提余逢春身上出现的种种异样,对那些过度亲吻的痕迹视若无睹。
余逢春知道他不是瞎了,而是将问题暂且压下,等待着余逢春亲自开口。
邵逾白是一团烧在冷却岩壳里的火,很耐心,很克制,但也很危险。
他的困惑,需要很完美的解释才能摆平。
而余逢春暂时还没想到完美的解释。
……
洗完脸以后,余逢春回到卧室,听见来电铃声。
是余柯。
想着自己确实有好几天没联系任何名字里带“余”的人,再加上秦泽还被他晾在一边,余逢春有点心虚,接下接通键
“大哥。”
电话那边是余柯,环境很安静,他没在余宅。
确定他身旁没有那个疯狂的锣鼓后,余逢春才懒洋洋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听见他说话,余柯松了口气,“这几天大哥一直没有消息,我很担心。”
“我没事,”余逢春躺在床上,“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没有就挂了。”
余柯怎么可能让他直接挂断电话,连忙道:“我前天回了一趟别墅,阿姨说大哥有些东西忘拿走了,所以我来问问怎么处理。”
“哦,那些东西扔了就行,不用管。”
余逢春又要挂电话。
“大哥!”
余柯急了,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将语气软下:“先别挂电话。”
余逢春满意了,但在电话里仍然听着很不耐烦:“又怎么了?”
“我请你吃饭,好吗?”余柯问,“放心,我不提爸妈的事,就是吃个饭。”
“为了什么?”
“还能为什么?”
余柯在电话那边低声笑笑,声音温柔缠绵,“你是我哥,请你吃个饭不是应该的吗?”
好像他有多喜欢余逢春似的。
0166如果有毛的话,现在肯定已经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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