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庄叙,冷冷淡淡,飘忽不定,又亲他,又指责他,又要当男朋友又要当老师,就这样把自己害惨了。
究竟为什么庄叙就不能凡事都顺着他,非要质疑他、与他作对,明明都在谈恋爱了,也不知道让让他,把他气得口不择言,彼此伤害,又让他想他想得睡不着。每个小时都要在心里骂庄叙好几次。
别人都是爱情事业两得意,李善情如此聪明,却在事业本该一飞冲天的现在,情感变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反正全部都是庄叙的错,可是不联系又让李善情更加难受,看完庄叙的视频,觉得太想他,就消气了,直到庄叙不会再找他,还是还是忍不住,做一个先低头的人,即使李善情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
好在庄叙这天也没为难他,李善情数三二一,庄叙也笑了。
和庄叙和好后,李善情以为他和庄叙没多久就会见面,以为以他的聪明,可以尽快排除哈罗德,以及其他被卢正明带入项目组的专家的影响,将NoaLume完全握回自己手中,并未料到旷日持久的恶战才刚刚开启。
而失败与艰险可以将人格完完全全重塑一遍,李善情认为如果写一部自传,他真正成熟的人生,应该是从二十岁开始。
跨年夜里,李善情跟着卢正明出去社交。哈罗德也在场。
餐后玩牌,李善情跑到一个桌前坐庄,玩二十一点,哈罗德坐过来,不知是运气差,还是心态差,玩了几把,一次都没赢。
哈罗德本便是那种不大输得起的个性,还喝了几杯酒,输着输着,身旁的玩家揶揄他,他面色便难看了起来,提高了赌注,却还是输。
输到第十把,哈罗德将牌一拍,眯起眼睛,冷冷对李善情道:“Noah,你发牌是不是有问题?”
“不必这么说话吧,在场好像不是没有人赢,”李善情本便看他不爽,毕竟他害自己和庄叙吵架,当然也觉得他可笑,懒得争辩,便抬起手,无辜地看着他,“那我不玩了,不敢影响你的好运。”和对面的玩家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耸耸肩,便下桌离开。
晚宴场上照例没什么李善情能吃的,他拿着杯水,跑去和一个朋友聊天。这位朋友是位科技项目的创业者,做过李善情演讲时的观众,现在制作的软件即将上线,在业内备受瞩目。
李善情与他相熟已久。聊天间,朋友数次欲言又止,突然将李善情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Noah,克里兰的CEO和卢正明关系不错,哈罗德也给他们做过顾问,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见过两次。”李善情心中微微一惊,像已猜到朋友要说哪一方面的内容。
果然,朋友顿了顿,告诉他:“我前几天听说件事,很少人知道,前两年,克里兰公司尝试过你要做的东西,但一是技术方面有困难,二是在公司内部也受到了很大道德伦理上的质疑,CEO怕舆论扩散,影响公司股价,就把项目关停了。”
“如果他们现在借由NoaLume继续项目,”朋友的语速慢了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善情,“以后需要承担风险和攻击的恐怕只有你。”
李善情在孵化器的第一次演说失败后,便已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有自己的行动与备案。
不喜欢被人——尤其是庄叙——质疑,也是因李善情自信已比任何人都想得周到,无需旁人指手画脚。不过朋友对他确实是关心,他想了想,先是解释:“我们已经正在给NoaLume设计药物舱内的辨识性伦理限制,现在的商业核心也不是演讲时的娱乐性的情绪控制了。”
“我知道你的能力,”朋友说,“但你得小心,你年纪小,碰上的事情也少,真得警惕一些。”
李善情点点头,感激地拍了拍朋友的手腕,忽然听朋友说:“而且前阵子,你跟着卢正明去利城,找维原生科的庄叙,这事也传得不大好听。”
李善情倒是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庄叙,精神立刻紧绷,手里杯子里的水也差点晃出来,问:“什么?传了什么?”
“有人说,你妈妈是他遗产案的律师,”朋友见他突然紧张,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所以传说你去找庄叙,是想让维原生科替你背书。毕竟庄叙现在业内的声望很高,如果他能支持NoaLume在伦理上的合理性,到时你的项目发展也会顺利很多。”
“NoaLume在伦理上没有问题,”李善情下意识纠正,“我也不可能找维原生科为我站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音量有些高,马上降低一些,玩笑般冤枉地对朋友道:“你知道啊,我哪是这种人呢?”
朋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当然知道。”
“不过你和他当时是吵架了?我听见什么版本的都有,你们究竟熟不熟?”朋友又问,而后忽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李善情:“Noah,要是你和他关系不错,可以适时多交流,让别人多拍到几张照片,方便营造一种维原生科站在你这边的氛围,这对你以后的事业绝对没有坏处。”
朋友说的当然是事实,李善情完全明白。
其实出门前李善情还给庄叙拍了他穿西装的模样,得意地说“李总出门”,庄叙也回复了他,说“很适合李总”。他们现在又是李善情设想中的很好的情侣了,李善情的恋爱清单也在继续向下列。
但算得上是第一次,李善情没有随心所欲地说话,第一次主动选择去做个懂事的,不任性的成年人,他想了几秒钟,对朋友笑了笑:“还是不了吧,遗产案都几几年的老黄历了,我跟他也没那么熟。靠太近蹭照片,我怕会被他的保镖赶出来的。”
第29章
若未曾经历,李善情也不会相信,一个人从二十年来一如既往的自信,到完全地封闭自己;将热爱亲近他人、喜欢开玩笑、热情与天真的习惯,彻底从人格中剥离出去,只需短短几个月。
一月初,庄叙生日那一天,是李善情与庄叙温情尚存的最后一刻。
滨港的凌晨十二点,是番城的早晨八点。这天番城天气晴朗,太阳温柔地将百叶窗照得发出白色的圣光,李善情给庄叙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
若声音可以转化成视觉,庄叙的嗓音或许像温和的银器,有一种绸缎般的平滑。他语气含笑,说:“谢谢,早安。”
“我给你定了花和蛋糕,白天会送到你家里,”李善情告诉他,“还有一件我觉得很适合你的外套,必须喜欢知道吗?”
两人的物质欲望都十分不强烈,李善情平时并不逛商场,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在网上挑选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件觉得庄叙可能会穿的衣服。
“等到了之后,你记得穿上拍照给我看。”李善情说,拿起他最近一直摆放在自己房间茶几上的,从庄叙办公室强行带走的小兔子摆件,用指腹摩挲兔子的耳朵。
“好。”庄叙答应他,他们说了晚安,李善情出门去上课。
白色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不过番城的气温还不高,李善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课后,他来到研发中心的办公室。
NoaLume的项目发展得很快,十一月,他们突破最重要的技术难点后,即将准备动物实验。研发中心的成员不断增多,因此在上个月,他们又多租了一层楼方便办公。
倒不是想要吹嘘自己,也从未对庄叙吹嘘过,除了健康状况不稳定之外,在智力与专业甚至幸运方面,李善情确实认为自己是独有而不可替代的。
毕竟不绝于口的夸赞,李善情在项目不同顾问专家教授口中听见过无数次。卢正明都常常感慨,没料到研发的过程会如此顺利。
只要获得足够的资金、资源和够尖端的团队,李善情便能以最快的速度选择作出最优解法,精确而迅速地通往成功。
李善情每周至少要在研发中心和实验室待四十个小时,自信把每一分变化都掌握在手中。然而这天走进房间,却陡然发觉,自己的研发中心,已经多出许多他没那么熟悉的面孔。
这似乎是从卢正明为他找了一个新人事开始的。
年长的,年轻的,不知听谁的指挥,各自做着事。大部分是李善情的安排,在计划之中,但也有些并不是,像是不知从何处自带了什么任务。
李善情心中觉得不对劲,有些迟疑,没有回办公室找他新聘的助理,而是慢慢在楼上楼下走了一圈。
他观察了所有人电脑中的内容,离开办公室,去了一趟实验室,想起前几天来自朋友的告诫。
有过演讲的教训,也对伦理的内容很重视,近一年来,李善情从未完全掉以轻心。
不过走出实验室后,他坐在实验楼外的长椅上,翻看着这两个月新进研究中心的人员的履历,也不得不承认,可能是他在象牙塔与医院待得太久,缺乏基本的警觉,或者是由于他盲目的自信,让卢正明找到了空隙,慢慢将他变成一只泡进温水中煮制的青蛙。
清醒过来,他才发现原来被架空的危险已与自己如此贴近。
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生日那天,庄叙的压迫性的讯问让他感到极为不适,他才终于鼓起反省的勇气正视。虽然现在却已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李善情翻看完履历,思考了一段时间,给卢正明打了个电话。
卢正明接起来:“善情,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发现,现在我们项目组的人多了一大群,”李善情用平时惯用的口吻与他聊天,“好多人都在克里兰公司待过。”
卢正明不知怎么,顿了顿,才温厚地问:“是么?我倒没注意,这些人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李善情轻松地解释,“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克里兰的人员流动怎么会这么频繁?记得你和克里兰的CEO关系很好,就打电话过来,想了解一下,避免在我们这儿也发生这种情况。”
卢正明便笑了笑:“我倒也不清楚,会不会是他脾气太差了?下次带你见见他,你可以观察。”
“好啊,我随时有空,等动物实验开始后,我也想和哈罗德多聊聊以后植入推广的事。毕竟你知道,市场化不会太远的,”李善情说着,半真半假地抱怨,“可他总不理我,把我当小孩子看,还嫌我发牌发得不好。”
“真的?我还以为你和他不对付。”卢正明笑了,告诉李善情,他下午本要与哈罗德打高尔夫球,若李善情有时间,他们可以改成去室内俱乐部打牌:“这次我来发牌。”
除聪明之外,李善情最大的优点,是他做事专心,擅长模仿,也改正很快,必须要弄明白卢正明的意图,便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于是,李善情来到在空气不怎么样的俱乐部房间,与卢正明、哈罗德以及其他几个投资人厮混了一个下午。
俱乐部有些年头了,建在高尔夫球场旁,隐蔽性极佳。昏暗的、有霉菌的房间内摆着牌桌、沙发,壁炉在燃烧。而窗帘紧闭,控制了阳光的侵入。
除了李善情外,其他人都喝起了酒,抽雪茄。白色的烟雾与熏人的发酵烟草味、苦臭的木味在牌桌四周飘荡。
改变了主意,打算再在群体里融入得更多些,李善情的表现仍然不错。
凭来俱乐部路上做的半小时功课,李善情对私人飞机型号、投资人们最喜爱的享受以及成瘾药的贩售数据如数家珍,一下午输了不少钱,表演叫苦连天,还说了不少脏话。
他将第一次在孵化器演讲时,那些质疑他的教授和投资人骂得狗血喷头,成功叫哈罗德对他另眼相看——也证实了少许心中的怀疑,虽然卢正明还未完全信任他。
最后他的哮喘当然是犯了,不过在被察觉之前,李善情及时地去了洗手间。
他靠在门上,拿着吸入剂吸药顺便休息,口袋里手机震了震,拿出来看,收到庄叙给他发来的信息,庄叙说自己醒了。
李善情回复说:“早安。”
他抬眼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的皮肤,因兴奋和刺激以及咳嗽产生的脸颊的红润,想到庄叙,才终于产生了一些迷茫。
但他是无法向庄叙求援的,不仅仅是自尊心不允许,事实也不允许。
NoaLume已经是一条不归路,即便他放弃,也会有其他人填补他的空缺,倒不如他自己来掌控一切,至少还能有选择权。
可是和庄叙的恋爱该怎么办?庄叙要是知道,一定又要生气。
如果李善情解释清楚,庄叙会帮助他吗?
应该会吧。李善情想,但如果庄叙帮他,必定会影响庄叙的名誉。李善情再怎么糟糕,也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有人应该为李善情的错误负责,何况是庄叙。
那么如果不解释,李善情只在平时稍稍拐弯抹角地提几句,自己直接硬着头皮往下走,庄叙知道后,会生气吗?如果非常非常生气,会原谅他吗?
以前都原谅了吧,何况他们现在是情侣了。
好吧。李善情知道,庄叙不可能会那么简单地原谅他。但李善情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对所有人损害最小的办法,就是他将卢正明与克利兰公司从项目中彻底排除,同时承担一切。
理智想得十分清楚,得尽快把和庄叙的关系切割干净,为了庄叙,也为了自己,这不是开玩笑,得把事情解决了再说。李善情做决定永远很快,三分钟都算久,而且从不后悔,比如来番城,比如放弃追着向庄叙要求做SyncPulse植入的志愿者。
现在也是,他已经完全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而且就算很困难,他想庄叙最后总还是会谅解他的。然而未出现过的情感,让他莫名其妙胃痛。
李善情觉得自己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清晰,也从来没有这样含混,把吸入器放在口袋里,脑子里写着尽快切割,手指任性地给庄叙发:“生日快乐!小庄,我真希望以后我们每年生日都在一起过。”
“我也是。”庄叙回他。
这时候,哈罗德来敲门了,问李善情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李善情立刻收起手机,洗了手走出去,继续参与牌局。
晚餐没有在一起吃,李善情回家吃了玛丽给他做的饭,而后又去实验室,在他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一会儿,找出了最早时的在孵化器演讲的视频记录。
这则视频还没后来流传那么广泛,不过评论也有不少,大部分是抨击李善情在这一场演讲的表现,和不经意透露出的低劣道德。也有些时间近些的评论,提醒观众们,Noah Lee已经进入孵化器,成立了公司和项目,发展势头很不错,声称:在投资人看来,可以预见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李善情看这份视频的目的,是想确认记录当时每一个指责过自己的投资人、教授。李善情将他们的名字记录下来,思考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所以原本不必看完所有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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