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竹佑一句话没听懂:“什么?”
杨心问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一片的魔物聚得太密,要打下来太费事了。我看这一路被啃了一半但还没死的人不少,你把这妖兽吃了,把剑收起来,点几个人一并乔装成魔修,把那些重伤的人带回临渊宗。”
曹竹佑依旧不解:“为什么是我?”
“主要是因为你离得比较近,我不想扯着嗓子喊别人。”杨心问说,“其次是你的反应和行诀的还挺快,就拿你凑合一下。”
“我不……”
“你领头我领头?”
“……你。”
那姓曹的弟子倒也知道没有在敌阵上磨磨蹭蹭的道理,转头便抓了离得近,他又信任的几位同门,将任务简述了一番,几人对着那魔物面露难色,不解道:“非得吃吗?”
周遭已经逐渐陷入混战,临渊宗的弟子们甚至没能展开阵型,便已被如潮的凶邪团团包围,他们一边说着还得一边招架敌袭,杨心问反手抽剑,头也没回地往身后一捅,两个意欲偷袭的魔修便被他穿心而过。
“吃进去你们闻起来才能有魔气。”杨心问身先士卒,把串了两个魔修的剑举在面前,张嘴咬了下去,含糊道,“其实挺有嚼劲的。”
那俩魔修没死透,被咬了还惨叫出声。
“你们——”
“我们吃。”几个弟子忙不迭道,“我们这就吃。”
吃了他可别吃我们了。
第211章 地狱变
别看这出来的人不少, 可一无阵型二无策略的,一对上便像是一群散沙打一群无头苍蝇,端看谁的劲儿大, 谁的人多才能赢。
这群魔修是被奇袭,所以毫无准备。
可他们呢?
如若叶珉早有营救的准备,为何没有半点的准备就放他们出来?禁制里的人虽不能随意出入, 可看是看得见的, 根据魔物的分布规划营救的路线, 策划每一队的人数和出入的位置, 但凡有个计划,都比这样一窝蜂得让他们从大门口冲出去得好。
“我的天呐。”杨心问面无表情地叹气,“都轮到我一个魔物来出谋划策了, 仙门真玩完儿了吧。”
他一身的红衣, 一开始是挺惹眼的,可众人打着打着,身上大多糊了一团的血,便跟他成一个色了。
以前以为陈安道给他弄个红衣是为着吉利, 现在想想,这颜色跟血一模一样, 估计是为了遮掩他的伤口好太快的事实。要是一袭白衣被人捅了腰子, 满身的血就愣是看不见伤口, 有心之人很快便会发现他骨骼清奇, 有魔修之姿。
杨心问四下看看, 瞧见了小跳楼。
他就近抓了个修士, 指了指小跳楼道:“上那儿去, 把这一代魔物的分布画出来。”
被他随手抓的人一愣, 没吭声。
“那里够高, 还有一定的庇护,上去快点,魔修瞧不见你。”杨心问说,“快去,当心我踢你屁股。”
那人还是没动静。
杨心问终于屈尊转过了头,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方……”
“杨心问!”方崚和一点就炸,“你指挥谁呢你!”
杨心问想起来他叫什么了:“指挥你啊,你没听你们代宗主说嘛,我官儿大,你们要听我的。”
“少来这套!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跟陈安道是一伙的!”方崚和说着还要冲他挥剑,“星纪长老之死必然也有你一份!”
杨心问曲膝一顶,直接往这人的肚子上拱。
方崚和腹中翻江倒海,偏头就要呕出酸水来,杨心问顺势一掐他后颈,压得他抬不起头,沉声道:“把图画出来,我记你大功一件,现在对我刀剑相向,你还回得去吗?”
方崚和被他掐着脖子,连酸水都呕不出来。
杨心问凑到他耳边说:“现在外面乱成这样,方家再不出点人才来,姚家不乐意保你们了怎么办。”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出山,是为了给你的家族挣脸的,还是来跟我闹的?”
方崚和不动弹,好像被他掐死了,死人有点排不上用场,杨心问松了手,要去抓下一个画图的,便听方崚和剧烈咳嗽了起来,又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
“……我画。”方崚和的嘴角还有点涎水,咬牙艰难道,“你答应我要把这功报上去的。”
杨心问弯着眼笑:“好说。”
叶珉没有给这些人做任何的安排,甚至连个能管事儿的长老都没放出来,杨心问已经隐隐嗅到了点味儿。但现在也没地儿说,说了也不过是乱了人心。
玉阶前的战局久久未推进,魔祟像是无穷无尽,可境界却不是很高,修士这头的伤亡也同样不多。可这样消耗下去,不等见到更厉害些的魔修,修士的灵力怕是要先告罄了。
杨心问后撤到了白归身边。白归正与一个穿着碎布衣的走肉过招,那走肉很灵巧,生前有可能是个飞贼,死后成了走尸也蹿得格外快,本来根本不是白归的对手,但凭借着这混乱的战局和自己灵巧的身手,竟叫白归一时拿不下他。
“你身上还有那种烟花吗?”杨心问从白归的身后靠近,白归一个急转便就送出一剑,杨心问忙用剑鞘挡住,“没有就没有呗!凶什么!”
那走肉在人群里时隐时现,根本不知它要从何处袭来,白归一晃眼才发现是杨心问,粗喘着气道:“……你怎么……”
你怎么看起来无所事事的?
这话她咽回去了,握剑的手稍微松了松,另一只手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烟花筒来:“你要这个做什么?”
杨心问接了过来:“看你们用着眼热,试一试。”
“试什么?”
“速战速决。”
“啊?”
“你后面。”
“啊?”白归转身,就见那走肉五指勾爪,就趁着这档口冲了过来,她连忙背身横剑,锵然撞断了那走肉的指甲,随后一蹬那走肉的腹腔,举剑再刺,利落地削掉了这走肉的脑袋。
再去看杨心问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从这个方向走到尽头,是家酒铺,酒铺的对面,则是家糖水铺。
糖水铺的老板从前关照过杨心问一家,杨心问从她铺子前跑过时,她总悄摸给他塞点吃的。可镇上的人都只喊她苞米娘子,因为她爱弄些带苞米的汤水,杨心问也是很久之后才知晓她的名字的。
“常采薇……”杨心问被阿芒问烦了,回答道,“不是,不是我娘,只是照顾过我和我娘的人。”
“……也不是我娘子。”
“更不能是女儿!”
阿芒被她母亲抱在手里,恍然大悟:“那我们一样的!”
杨心问穿行在街道中,昔日熟悉的街景,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浮图岭下的岁虚阵成型不到一月,其中诞生的魔物便已将这破坏至此,一路上活人没见到,死人也大多支离破碎,杨心问甚至不知道常采薇是不是还活着。
米铺到了。
如电的身形一顿,杨心问望着对面糖水铺门前一长串拖拽的血痕,从屋子里一路朝着对面的米铺延伸。
直到米铺门口的缸中。
久久不去的血腥渐渐已经闻不到了,这世上似乎本就飘荡着这股气味。
米缸里也不过是更浓重些而已。
杨心问走到了米缸边,伸手拿起了那米缸的盖子,向里头凝望了许久。
米是被人自稻穗上撕扯下来的作物,脱了壳,去了衣,放在这缸中,那魔物的食物又是用什么去储存的呢。
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也不必去想了。
方崚和画好图之后便有些不知所措。他躲在小跳楼里,进来的时候周围还没什么人,这会儿确有四五个魇镇和走肉在下面游荡。
虽然那几个大魔都留在原地没动,可就这几个他单枪匹马的也很难对付,如今这浮图岭里魔比人多,谁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又会跳出个玩意儿给他来一下。
这地方和擂台全然不一样,哪儿有那么公平的一对一。
简直就像——
方崚和想着又轻啧了声,把那念头给按了回去。
他龟缩在小跳楼上,开始捉摸怎么把这图送到杨心问的手上。
可我连他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人不会是来耍我的吧?”方崚和眼珠子滴溜着,“他一直看我不爽,说不定就是这样呢?”
那自己在这儿躲着,错过了立功的时机,岂不正中杨心问的下怀?
这般想着,方崚和攀着小跳楼的围栏探出了头。那几个走肉巡到了东面,西面还空着,且正对着一个巷子。
从这儿快两步冲过去,应该不会被围攻。
简直像是知道他在这儿着急一般,巷子右侧的铺子里骤然跳出了两个人来。两人都是寻常百姓,身上挂满了黑绿色的菜叶,一副刚从咸菜坛子里跑出来的模样,慌不择路地撞开窗条跳了出来!
方崚和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身子,只敢从栏杆的间隙里往下看。
那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男人,正是最身强力壮的年纪,可眼下看着像两个骷髅架子在横冲直撞,显然是躲了太多天,已经饿得脱相。
虚成这样了,依旧没命地跑着,在他们身后走出来一个身着寿衣的孩子。那孩子蹦蹦跳跳的,竟不是走肉而是祟物,两只手一步一拍,小脸上洋溢着童稚的笑容。
“你们要去哪里呀?”他脆生生地喊着,“捉迷藏已经结束了吗?”
那祟物的双眼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身上除了寿衣,头顶还带着小儿鬼的草冠。他扬起双臂,寿衣的宽袖便在风中摇摆,像只小鸟一样朝着那两人追去。
所有的祟物里,小儿鬼往往是最凶的,方崚和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小儿鬼至少有巨啸境的威能,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
可周围又没有别的修士,那两人其不是要死定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这春雨打进泥土里,渐起说不出的潮气和恶臭,方崚和死死捂住口鼻,龟缩在小跳楼里,看着那祟物戏耍着那两人,远了便加快两步,近了又放缓了步子,像在逗弄耗子的猫。
他颤颤巍巍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张符来,一张破邪符,一张疾行符。
以他的修为,破邪符只能稍稍拖延那祟物的步子,之后将疾行符贴在剑上飞走,说不定能成。
可一旦失手了……
方崚和抓紧了符咒,将它揉作一团:就算救了这两人,周围也无人瞧见,算不得自己的功。我出来又不是为了救人的,是为了立功的!
那祟物还在笑闹着:“跑快些,跑快些,我要追上你们了!”
逃命的两人早就没气力了,只有双腿还在麻木地腾挪着。雨水让地面变得更滑,其中一人“啊”地摔倒在地,再没力爬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他同伴伸了伸手。
另一人听到了动静,脚步一顿,回过了头。
随即那张瘦猴一般的脸上咧出了个大笑来,两眼闪着对生的喜悦,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摔在地上的人茫然地望着那人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咦。”祟物双手捂在口边,“他怎么走了?”
那孩子一边惊讶着,一边抬脚踏穿了地上那人的胸腔。
方崚和险些惊叫出声。
男子甚至没能多挣动一下,魂魄便被那祟物吸食。方崚和攥紧符咒缩着打抖,再不敢动冲出去的念头,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还温热的尸体周遭便有魔气环绕,方崚和竟眼睁睁地看着那尸体又站了起来。
透过胸口的大洞里,可以看到路尽头舍他而去的人。
透骨的寒意席卷了方崚和全身,他看见新起的走肉奔跑在街巷里,胸口的洞兜着风,吹奏出一曲怪异的曲调。
疯了。
方崚和不敢再看,背过身来捂住了耳朵,齿关打着颤,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都疯了。
谁都要死。
谁都会死的。
第212章 共渡
杨心问回到小跳楼时, 一打眼没看见人。在小跳楼里的鼓边转了一圈,才发现鼓面的一边被切开,里头躲着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杨心问沉声道, “图画好了吗?”
鼓里的人缩了缩,半晌举起一只手,将手心里被抓得皱巴巴的纸露了出来, 杨心问皱着眉接过, 将纸铺平打开。
纸上大致地画着浮图岭小镇的简单地形, 几再用黑圈标注了有大魔驻扎的位置。
杨心问扫过了糖水铺的所在, 见那处画着条线,还有其他地方也零星画着这条短线,便开口问道:“这些线代表什么?”
方崚和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 止不住地打颤, 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波浪:“成、成群游街的……走肉……”
在如今的浮图岭中,尸身化作走肉也不过寻常事。
只是这种图上的走肉群,莫名叫杨心问觉得有些古怪。
“都要死了。”方崚和忽然道,“魔杀人, 人成魔,魔再……再杀人……都完了……”
杨心问低头看着那图, 米缸中的惨状还在他眼前不断来回, 他自己好像也变得头重脚轻, 耳边的鬼哭狼嚎有如一只报丧鸟, 恍惚间天空的乌云被卷动, 涡流一般卷走了这片大地的生机。
他真的累了。
可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别吵。”杨心问将那命途多舛的纸又揉成一团塞进兜里, “生怕魔祟看不见你吗?”
方崚和红着眼眶不说话了, 他的绝望并非作戏, 但真要他即刻去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小跳楼周遭的魔祟不算少, 这里离临渊宗的山门也有一段距离。杨心问从衣襟里拿出那筒烟花,对方崚和说:“我在这儿用这玩意儿,临渊宗的人看得懂我在叫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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