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没事儿,我跟王说一声。”
“我关心你还不对!”
“你这是关心。”
两兽人不怎么对付,说不了几句话就要针锋相对,秋与他错身一过,巡逻去。
之前听送他们王伴侣过来的人鱼说,他们在城中也遇到了林猫兽人,林猫好像有点异样。
他先去看一看。
*
人鱼王国中,也分部落而居。
细数起来,里面有大大小小上千部落。
云猫部落在其中算末流,部落位置在靠近王城的边缘地带。
之前撞了白争争的小亚兽人抱着草药,匆匆回到家中。
他们居住的地方建筑并不密集,也不像入口那条街兽人往来众多。
这边僻静,往远处是属于王国的大片土地,都是被开垦出来,种植植物。
云猫部落负责为人鱼种植粮食,看管土地。
绘是亚兽人,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幼崽。
他绕过原路,从林间的小道到了家中。那是一座座被土地包围的石头房子。
绘悄悄走到最深处的那一座,绕到后墙,蹲在一个长满草的小洞外。
他先将东西塞进去,然后变做个巴掌大的小林猫,钻入洞中。
大房子也有围墙,里面居住的是林猫部落的族长。
绘悄悄避开族长的屋子,深入后头,钻进了一个又矮又小的屋子里。
“阿爸。”幼崽声音里夹着欢喜。
房间不过几平,放下一张床就没有落脚的位置。
里面漆黑。
绘将门关了,点燃墙壁上的灯油,才清晰了起来。
干草做的床上躺着个亚兽人,形销骨立,圆润的眼睛充满了枯槁之气。虽瘦得不成样,但也不难看出的轮廓是极为优越的。
他伸手探来,眼睛无神,原是看不见的。
绘听到他咳嗽,将他轻轻搀扶起来。
亚兽人闻到了草药味,轻声道:“又出去了。”
“嗯。”绘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阿爸不需要草药,以后别……”
“阿爸,我在外面看到林猫兽人了。”绘不想听自己阿爸说什么不要草药,活不了多久的话。他急于打断他,便说起林猫。
亚兽人道:“又来了林猫。”
“对,还有很多幼崽。”
亚兽人是林猫,来到王国后一直想回去,后来瞎了眼,跑了几次也跑不掉,便慢慢放弃了。
绘为了让他高兴些,常说些林猫来了的事情哄他。
果不其然,亚兽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来。
绘道:“领头的林猫很好,他跟着人鱼一起来的,我撞了他,他都没有凶我。”
亚兽人轻轻道:“嗯。”
“小崽子,跑哪儿去了!还不快点出来,想饿死我!”凶狠的声音传来,绘肩膀轻颤。
亚兽人摸着他肩膀,试图站起来。绘将他的手一按,不让他动,飞快将草药藏在干草底下。
他轻轻颤抖着,“阿爸,我出去。你、你好好休息。”
绘跑了出去,亚兽人不放心,追了几步忽然听到绘的闷哼。一着急,撞在门口,摔在地上。
“绘……”
小亚兽人抱着头,咬唇不吭声。
等到兽人打够了,才抹了把眼泪,一瘸一拐地将自己阿爸搀扶起来。
亚兽人摸着他的手,将幼崽抱住。
声音艰涩:“他又打你了。”
“没有。”
“你骗不了阿爸。”亚兽人抚摸着小兽人的脸,看不见的眼里溢满了悲伤。
那是他的阿父啊。
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
入了夜,人鱼王国里安静下来。
林猫兽人们从白日睡到晚上,菱已经让兽人准备好了晚饭,只等他们起来。
卧房内,幼崽们睡得四仰八叉,鼾声不断。
烬这边,白争争也趴在他身上,小腿被人鱼尾巴卷着,埋在他颈窝睡得香甜。
菱拿不定主意,只晃过门口。
烬察觉,将亚兽人从颈窝捞出来,捏了捏脸。
“起了。”
手下皮肤不比以前细嫩,但白里透红,软乎乎的绒毛依稀可见。
捏一下,落下个浅淡的手指印。
白争争哼哼唧唧,还沉浸在梦中,低头又将自己藏起来。
烬起身,隔着窗,能看见天空高悬的明月。
再睡下去,晚上不用睡了。
他鱼尾变做腿,绑上兽皮,将白争争从里侧捞出来。
白争争睡得手软筋麻,挂在烬身上,额角微微溢出些汗珠。
天气热,只靠着烬身上才格外舒服。
“饿不饿?”
烬摸了下白争争后颈,贴在手背的黑发已经长到背上,油灯下泛着光。
“不唔。”白争争喉咙也像被黏在一块儿。
睡太久了,手脚像被绑住,眼皮都睁不开。
烬抱着亚兽人出去,路过幼崽们睡的房间门口,直接道:“年,叫幼崽吃饭。”
年滚了滚,慢吞吞爬起来,半眯着眼睛困顿地点脑袋。
“知道了。”
晚餐摆放好了。
有白争争心心念念的米饭,麦饼,还有些海鲜、兽肉。
烬坐下,将白争争放在旁边。
白争争靠着椅背缓了缓,捞过烬的手臂抱着,凉凉的,忍不住用脸贴蹭。
过了会儿,这睡意才算散去。
幼崽陆陆续续过来,也才睡醒,点着脑袋一个抓着一个的尾巴,进来后自己找地方坐。
来时那顿饭吃得匆忙,急着填饱肚子,啥滋味儿没吃出来。
这会儿一大碗米饭放在眼前,白争争干吃都能吃上两碗。
又香又甜,配上点下饭的菜就更好了。
或许是调料匮乏,人鱼王国的食物也跟他们吃的差不多。只食材种类丰富些,瓜果蔬菜一顿俱全。
白争争干了两碗米饭,啃完香甜多汁的果子,才下了桌。
幼崽个个吃得肚儿圆,打着饱嗝下了桌。
白争争以为幼崽肯定对这房子好奇,准是要出去看看,结果幼崽就气势汹汹将烬给围了。
白争争上前一步,挡在烬身前。低头问:“要打架?”
烬唇角扬起,拉着白争争站到自己身边,看着幼崽道:“打架不行,其他可以。”
雁仰头道:“你跟我们回去吗?”
“嗯?”白争争疑惑。
他什么时候说了找到烬要将他带回去。
雁戳了戳白争争手,“你别说话。”
白争争扬眉。
行,他不说。
“你说。”幼崽都看向烬。
烬:“现在回不了,你们多住几年,我忙完了就跟你们走。”
“几年!”
烬:“几十年也可以。”
芽道:“可我们还要找族人!”
白争争笑容微敛,揉了揉幼崽头发。一手一个脑瓜子,按着他们转身,示意清带出去走走。
烬与白争争落后一步,知晓他多半有话说。
“我来,是因为听到了我哥在人鱼王国的消息。”
烬扣住白争争的手,“嗯”了声。
白争争诧异。
他望着烬侧脸,“我以为你至少要伤心一下。”
烬:“那我现在伤心?”
白争争扑哧一笑,往烬身上倚。
烬道:“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兽人,能带着幼崽来这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一想,只能事关你的族人了。”
白争争:“那我也是来找你。”
烬:“顺带的。”
白争争后退着去看他的眼睛,并未看到恼意或者委屈。
一如既往的镇定。
白争争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低低道:“一半一半,也不算顺带。”
烬捏了捏他的手,让他好好走路。
“族人的事,跟我说说。”
白争争道:“你走之前,我不是去了黑羊部落交换。结果听他们的兽人说,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跟我哥长得很像的兽人帮了他们。”
说着忽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白争争看去,是银发人鱼菱。
他立在城堡前的高台上,冲着白争争浅笑。
白争争颔首,回以一笑。
烬扫过一眼,揉了揉亚兽人的头发,牵着他离开城堡前,往西边绕行。
“你哥长什么样?”
“白发,手上戴着我做的贝壳手链。与我有五分相似,不过眼睛像狐狸兽人。冷冷的,不怎么喜欢说话……我可以将他画下来,烬,你帮我找一下好吗?”
白争争挂着烬的手臂,巴巴看着他,眼睛像月下的湖水一样动人。
烬:“好。”
白争争踮脚,一下亲在他脸上。
前头的幼崽往后看,后头的人鱼护卫往前踮脚瞧。烬只觉得脸上温软,愣了下。
看着亚兽人极亮的眼睛,一瞬间,想将自己伴侣抱起来转个几圈。
不过王定力极好,飞快调整,若无其事地扫过后头的人鱼,牵着白争争继续散步。
后头的人鱼定在原地,直挺挺的,面上严肃又恭敬。
不过等烬走远了,立即兴奋地笑起来。
白争争与烬在一起时间不算长,虽同床共枕,但纯洁得不行。亲吻好像也很少。
他露出些傻笑来。
脸也凉凉的,还软。
他自己的伴侣,不亲谁亲?
月色下,白争争红着脸也看不出来。他只盯着脚下两人并排的影子,飞快用手背蹭了下过于发烫的脸。
烬眼色深了深,捏着亚兽人手心的软肉,缓缓摩挲,面上毫无异样。
“今天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个林猫?”
说起这事儿,白争争心里的躁动也沉寂下来。“对,是个林猫幼崽,但不是我们部落的。”
他看向烬:“你不是说人鱼王国里没有林猫吗?但我看那小兽人对这里很熟悉,不像是才来的。”
烬道:“我确实没有见过。”
“王国里猫族不少,小型猫族只有云猫部落。他们住在王城最外边,看守着田地,轻易也不来这边。那小兽人,我让人鱼查一查。”
白争争:“好。”
这环洲这么大,林猫部落不止一个。
白争争他们的只是一个小部落,兴许那个林猫是有银币,悄悄跟着长辈才搬进来的。
能在王国里遇见同类,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烬:“路上的事,跟我说说?”
白争争:“就是赶路,有什么好说的。”
烬捏了捏他的脸,这会儿已经走到城堡侧面临近的海边。黑灯瞎火的,幼崽被领着逛去了,后头的人鱼也没跟上来。
只有他俩在礁石上听着海潮的声音。
烬双臂搂住亚兽人的后腰,额头与他相抵。他凝视着有些躲闪的圆眼睛,声音低而沉:“我想听。”
白争争长睫乱颤。
鼻尖全是烬的气息。
像大海将小小的林猫包裹,逃不开,侵入呼吸。
他抿住有些干燥的唇,脑袋稍稍往后仰。试图胡搅蛮缠:“说了你又要生气。”
“那更要听。”烬大手拢着他后脑袋,将他带回。
白争争像晒干的鱼干儿,直挺挺的与他相抗,最后还是自己先撑不住,软了身子往烬肩膀上一趴。
“行吧,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保证。”
白争争眼里落下笑意,藏起来的委屈尽散。
他确实怀揣着一腔委屈想跟烬说,但见到人时,又不想让他跟着一起懊恼生气。
他只是想要伴侣看见自己,关注自己。
但这件事情舒缓白争争拗不过烬。
他就着这趴着的姿势,从黑羊部落说起。说他们去冰原吃了好吃的果子,黑羊族长给了他们地图,又过海,被追捕,一直到达王国。
这一路几个月,细讲能讲一晚上。
偏偏烬听不得他粗略一带。
察觉到他有所隐瞒或省略处,都要掐一下腰,痒得白争争笑着直躲,还挣扎不开。
几次之后,他笑都笑累了,最后气喘吁吁,只得老实了。
海风温柔,吹散白日的躁意。
白争争脚都站累了,嗓子冒烟,才堪堪说完。最后干脆拍了拍烬的肩膀,路都不想走了。
他本意是回去了,但不想走,让烬背一下。
但烬却抱幼崽一样将他抱坐在手臂上,还是单手。白争争勾住他脖子,一脚踩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烬另一只手握住他脚踝,轻轻摩挲。
“我雕的猫呢?”
白争争:“扔了。”
烬没说什么,带着他回程。
白争争调整了下姿势,挂在他身上,咕哝:“没扔,我放得好好地。”
烬:“我知道。”
鳞片都那么宝贝地戴在脖子上,那与他相像的木猫怎么舍得扔。
白争争补了一下午的觉,这会儿又蔫了。
他也不管遇到的人鱼们怎么看,只要他看不见就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幼崽已经回去,这会儿洗干净后在准备睡觉。
白争争手指摸着烬肩上的伤疤,问:“王国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烬:“没有。”
白争争:“我们来时,犬族的祭司还在说第二环岛的事儿呢。他说人鱼族不管,那边才会那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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