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食物快速吞咽入腹后,飔风垂下头,正准备用信子将伴侣面鳞上的水珠蹭落,但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他就被迎面的翠绿尾尖抽了两下。
心虚的镜流闭上了嘴,看着对面墨瞳里映照的自己的倒影——紧闭的浅灰色吻部里,那根因着肌肉记忆而还在摆动的食物尾尖,正谋划着即将发生的下一次偷袭。
“镜流。”飔风无奈的呼唤声中,小蛇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扭过头,赶紧把残余的食物送入胃中,随后,讪讪地用尾巴吃力地缠紧了伴侣在蜕皮后愈发粗壮的躯干。
正常体型的成年眼镜王蛇的力气不算小,飔风被伴侣骤然收紧的尾尖勒得倒吸了口气,发出了类似风一样的鸣啼声。
这时,他的注意力终于全部放回镜流身上了。
*
看着这条还没有自己三分之二长的柔弱小蛇,黑色眼王吐着信子,缓缓摆动着尾巴,为自己争取了稍许的喘息空间。
但今天格外黏蛇的伴侣不肯轻易放过他,在飔风即将摆脱小蛇铁箍一样的力道的前一瞬间,镜流把自己的头颈也缠到了伴侣身上。
不注意间,小蛇缠到了飔风正在消化食物的胃部,强壮的眼王顿时像被欺负了一样,发出了一声短而急的哨音。
这声音实在难听,但好歹让小蛇发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镜流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这条蛇无辜地回望伴侣,澄澈的金瞳配合着歪头的可爱表情,让飔风恍惚了一瞬。
计谋得逞的镜流,趁着飔风还在发愣,若无其事地将头颈原路返回,轻轻靠在了自己的背鳞上,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数掩埋。
只是回过神的飔风,眼神冷凝地盯着镜流,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踩进了某条蛇,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里。
这条报复心极强的蛇,缓缓吐出了信子。
在小蛇试图逃避什么的目光中,飔风将自己的腹鳞牢牢扣紧了地面,旋过头,简单辨认好方向后,他动了。
在镜流的惊呼声中,飔风快速扬起上半身,把小蛇拱到了自己的面前的地上,晕晕乎乎的小蛇下意识地往空地上游,但早有准备的伴侣甚至没等他摆动尾巴,就一口把他叼了起来。
随后,这条行动敏捷的眼镜王蛇,带着伴侣朝着巢穴的位置飞速游去。
听着耳边“咻咻”地风声,已经预感到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酷刑的小蛇,试图从飔风的嘴里逃走,但他的伴侣显然不愿意放过到嘴边的美餐。
在多次挣扎无果后,精疲力尽的小蛇把头高高抬起,用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同归于尽式的头槌,重重砸了下去。
“碰——”的清脆响声后,飔风停下了继续往前的动作,看着小蛇头顶瞬间鼓起来的肿包,他无可奈何地把伴侣放回了背上,弯起身体,用尾尖虚虚压住小蛇。
“镜流,要是想报复,你可以咬我,怎么每次都要把自己弄伤?”
听到这样的话,金瞳酿星,目光含怨,小蛇眼泪汪汪地瞪了伴侣一眼。
“是你过分,明明说好了今天白天不回家的……”
这一次,换飔风心虚了。
*
哪哪都不自在,也无法反驳镜流的蛇在思考了片刻后,选择了拢起尾巴,把伴侣圈到怀里。
他试图蹭一蹭气鼓鼓的镜流,但被小蛇用尾巴抵着脑袋推开了,飔风稍稍让开了一些。
但,没过多久,镜流突然感到了脑袋上一阵冰凉的湿意,他突然抬起头,用信子正轻轻舔舐小蛇肿胀脑袋的飔风无辜回望。
被伴侣吓了一跳的镜流决定报复回去,他“嘤嘤”地哀嚎了一声,这声音令飔风心烦意乱感到了慌张,但旋即,小蛇眼中未全然散去的狡黠让他舒了口气。
刚才因为镜流受伤而消失的焚身之火,又从熄灭的灰烬中燃了起来,飔风用余光打量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巢穴,又看了看一旁的还算整洁的灌木丛中的空地。
随后,他缓缓用颈部缠住了还在进行着拙劣表演的小蛇。
还在状况外的镜流,下意识地侧过头,凭借身体的本能,迎向了飔风,他们交颈而缠。
鳞甲互相摩挲着,体温逐渐上升的镜流,终于在秋日的寒风中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小蛇猛地把头一沉,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翻转着身体,试图把自己从与飔风的交缠中拔出去,恢复自由蛇的身份。
但他强壮的伴侣紧随而来,黑色眼王追逐心上蛇的气息,在保证不会把小蛇勒死的力度下,缠紧了镜流。
镜流感受着尾间鳞片处不小心沾到的黑色鳞片,带给他的黏腻之感,整条蛇灵巧地摆脱了自己可恶的伴侣,无助又艰难地蠕动到了堆积的落叶之上。
在飔风又一次试图把他拱起来时,已经有了防备的镜流,迅速钻进了湿热的落叶堆里,接着,那条绚丽的长尾往前一甩,被破叶而出的镜流压在了腹鳞之下。
看着露出半个身体,正在装死的小蛇,飔风慢吞吞地爬到了伴侣的身边,把漆黑的尾尖挨着泥地,探入了叶堆中小蛇的腹鳞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那本就半开半合的鳞片。
镜流打了个寒颤,冬临前秋本该是凉爽甚至是寒冷的,但这一瞬间,小蛇突然感受到了与前些日子别无二致的灼热感。
别扭的小蛇愤愤啃了口叶子,随后,不情不愿地爬了出来。
*
与伴侣对峙了片刻后,鳞甲上沾满残叶的小蛇欲盖弥彰地垂着眼睛,回到了飔风身边。
交颈相贴,鳞甲摩挲间,不绝的“嘶嘶”声,让路过的动物们毛骨悚然,尤其是处于两条蛇食物链底端的那些猎物们,已经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但它们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蔚蓝天空之上的黑云在一阵风鸣声响起后,便尽数消散了,现在,它们不用担心自己的毛皮与鳞甲会被雨淋湿了。
只说云散见光来,天幕的彩虹跌入了云河里,泛起了阵阵涟漪,水流缠绵着,硬生生把虹桥拆成了两半,一道在上头,一道在里头。
而那该死的风还不歇,生生吹皱了被阴影困在虹桥边,那聚起的一汪水,水波荡漾着,晃晃悠悠的交缠散了小蛇为数不多的理智,“嘤”声与“嘶”声交叠,不说他的伴侣,连镜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倾诉什么。
被阴影困在岸边的水是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直到被一处幽深的灌木林尽数接纳,混杂着黑鳞与灰鳞的泥土,将浊流引入了树根处,填补着瘦小树木所需的营养。
镜流羡慕极了,因为方才的顽皮,尾巴被伴侣紧紧缠住,而虚弱了不少的小蛇,感受着胃里还未被消化完全的食物,那涌到喉间又被咽下去的感觉,难受地渴求着清水的抚慰。
只是,他那变得铁石心肠的伴侣,忽视了小蛇的愿望。
耀眼的金瞳溢出了泪,顺着面鳞一直滴到了落叶上,蓝紫色的光晕作为傍晚来临前,两条蛇唯一能获取的光源,颤巍巍地为他们映着归巢的小路。
不过,镜流与飔风都没有离开这片拥有着丰富落叶的灌木林,他们依偎在一起,安静又吵闹地观赏着雨林半空,白日莫名出现的极光。
直到仰头仰得疲惫至极的小蛇,再也不愿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啃咬着伴侣的脑袋。
不想死于小蛇尖牙之下的飔风,这才抽离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尾巴,叼着镜流,准备回家。
但这时,一声凄厉又沙哑的呼救声不远处的峭壁之下传来。
“救命!”
困倦的镜流立马惊醒。
第80章 救命 1
呼喊求救的话一声又一声, 只是茂密的林叶遮蔽了两条蛇的视线,也挡住了卡在岩壁缝隙里缪灵书仰着头,向上探去的视线。
片刻后, 他叹了口气,艰难地用膝盖抵着石缝,往下看去, 动作间, 壁上的石块与灰土零零碎碎地擦过他的脚边, 朝着大雾遮掩下看不清的缝隙底部飘了下去。
被吓坏了的他抽泣了一声, 往日只会握笔打字的手紧紧攥了, 石壁上唯一可固定身体的凹陷处, 舔了舔惨白起皮的唇瓣, 扯着干哑的嗓子,用尽全力继续大喊。
“救命!有没有人, 救救我!”
只是被雨林层叠的枝叶过滤的呼救声, 传到小蛇耳里时就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又被困意纠缠着的小蛇慢腾腾地抬起尾巴巴, “啪”地一下打在了伴侣的脑袋上。
那两日没进过水米的嗓子喊起来,真是比乌鸦的嚎叫还要难听。
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下脑袋, 趴伏在地面的飔风瞬间直立起了上半身, 在小蛇恼羞成怒似的抽打中,他把镜流叼得更紧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镜流觉得头晕目眩,半个身体都悬在半空的他, 看着摇摇晃晃的地面,死蛇一样地翻着眼珠,吐出了信子。
刚才被小蛇被吞食下肚的竹叶青在胃部扭曲地蠕动了一瞬,镜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发出了反刍似的干呕声。
再怎么愚笨的蛇也能听出镜流的异常,何况飔风本就是小蛇聪明又可靠的伴侣,在察觉到镜流的不适后,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趴了回去。
于是,虚弱的小蛇不再挣扎,短短几秒后,他就又搭乘着伴侣牌电梯,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地面上。
贴着飔风的腹鳞,这条已经泛出粼粼泪光的漂亮小蛇,连埋怨的撒娇都吐不出口,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半死不活地靠在伴侣身上,抻着信子,无力地喘着气。
而这时,那如同刀刃滑过玻璃一样干涩又刺耳的呼救,再一次传入了镜流的耳朵里,已经彻底从梦境的怀抱里脱离的小蛇,终于确定了这声音不是幻听。
好心肠的炫彩小蛇看向了自己的伴侣,专心地与镜流对视着飔风,在接到镜流满含希冀的眼神后,无奈地吐了吐信子,摆动着尾巴试图把镜流扒拉到归巢的方向。
飔风不想多管闲事,但用牙齿想,镜流都不会同意他的做法,他的小蛇本就是条心软的蛇。
不然当初芷河初遇时,镜流又怎么会帮助他这条,打算把他吞下肚子的猎食者呢?
*
对视了片刻,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飔风,臣服在了镜流那双夺目金瞳里撒娇一样的渴求中,认命的他用尾巴把自己疲惫的伴侣裹到了身上。
“要是坏人,我们就让他自生自灭,像是之前那样。”
飔风的脑袋往后一靠,正好蹭上了镜流凑上前的脸颊,“也可以去那个村子找人,让他们去解决。”
镜流贴紧了飔风,一言不发的小蛇静静聆听着他与伴侣交缠在一起的心跳声,对着飔风身上可以映出自己倒影的崭新鳞甲,悄无声息地用尾尖勾住了飔风正在摆动的长尾,依赖地把自己全身地重量都交给了伴侣。
感受到小蛇的亲近,飔风墨瞳生生提亮了一个色调,他上下摇晃着信子,愉快地无视了身边滑过的草木花叶,追寻着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人类气息,朝着那道裂缝游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在温存后一心只想在伴侣面前表现的飔风,使出了看家的本领,镜流只能看到自己身侧树木晃出的残影。
飔风游得很快,于是,免不了的,小蛇出游的舒适度上就差了许多。
一言难尽地看着越来越兴奋的飔风,惧怕抑制住了,想要把今天吞咽下去的食物回馈大地的冲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自己的伴侣身上,他居然体会到了晕车似的绝望感。
“我们是不是出领地了?”许久未曾丈量过领地的小蛇,看着崎岖林道上陌生的树木,迷茫地阻止了飔风继续往前的动作。
眼镜王蛇的领地之争虽然基本不会见血,但云河附近的领主都是话少暴虐的狠蛇,小蛇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让伴侣无缘无故跟某条蛇对打。
但被迫停在原地的飔风只是抬眸,漫不经心地抬起尾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裂缝往后,一直到某个隆起的山包这片对于他们来说简直称得上狭窄的领地,蹭了蹭镜流。
“你和我都认识他,只是停留一会儿,他肯定愿意的。”自信的飔风如此道。
小蛇迟疑地吞吐着信子,捕捉着某条蛇陌生又熟悉的气味,歪着头,缓缓道“观云?他被笛悦赶出来了?”
飔风不答,只是缱绻地蹭了蹭镜流。
“你指望他们像我们一样吗?”不等还有些困惑的伴侣回答,黑色眼王继续道:“虽然听叶不是好蛇,但她挑伴侣的眼光还不错,如果不出意外,观云会一直守着与她的回忆活下去。”
这话让镜流想起了那条与飔风相差无几的蛇,情绪有些低沉的小蛇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何况飔风也并不喜欢他的姐姐。
于是,小蛇用一句“先去救人,要是观云生气,到时候给他送老鼠。”作为过渡,草草了结了这不愉快的对话。
飔风欣然同意,载着小蛇滑到了裂缝边。
*
“所以,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金瞳里满是迷茫,头搭在飔风脑袋上,把全身重量都交给伴侣的镜流,看着裂缝中间被岩壁卡得死死的羸弱青年,在一阵窒息的沉默后,发出了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小蛇无所不能的伴侣在思维风暴里差点让大脑宕机后,也无法回答。
只是这条诡计多端的蛇在看了看身边的镜流后,灵机一动的他状似沉稳地蹭了蹭自己的伴侣,吐着信子,缓缓地对小蛇进行了威胁。
“这就是伴侣不在身边,又不看路的下场。”
对此,镜流的回应是漂亮的一记尾鞭,以及背过身寻找结实藤蔓的绚烂背影。
飔风倒也不恼,在默默观察了一会儿镜流的动作后,他鬼鬼祟祟地蹭到了小蛇身边,帮着镜流寻找锋利的石头,以及结实的藤蔓。
镜流默许了飔风的靠近。
但下一秒,感受着尾尖被某个比面条还要Q弹劲道的长条物体勾住,纠缠在一起的小蛇,突然放下了嘴里正叼着往一棵巨木上缠的藤蔓,抬起头,甜腻地“嘶”了一声,飔风倒吸了口气。
随后,看着迷迷糊糊眼神都已不再清醒的伴侣,镜流用刻意夹出来的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语气,娇软地唤了一声“飔风。”
满意地看着那双墨瞳里升腾的欲焰,镜流一尾巴抽开了,伴侣那开始不安分地往自己酸疼的尾间挤来挤去的长尾。
“这就是伴侣在身边,还尽说些不中听的话的下场。”
将挂在灌木上的藤蔓叼起,把今天在伴侣身上吃的闷亏都还给对方的小蛇,昂首挺胸地从飔风身边滑过。
飔风看着小蛇并不流畅的游动,默默咽下了即将对着镜流脱口而出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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