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缈不知道蒋鸷要有多强大的内核才能撑住如此高强度的工作。
顶灯亮光落在蒋鸷脸庞,戚缈想为蒋鸷挡一挡,正要抬手,蒋鸷就睁开了眼,原来没睡着:“投票表决的时候,你什么心情?”
委托代理只是书面协议,那一票全凭戚缈心意,他想了想,笑道:“很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坐在这个位置,体会一把定夺命运的感受,虽然少了我这一票,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但反对敌手的呼声高一分,纪明越的面子就丢一分。”蒋鸷直起身,将戚缈被他弄皱的衬衫从裤腰扯出来整理,“怎么样,这场好戏值得你早起吗?”
“差个彩蛋解谜。”戚缈挺好奇,“元秘书到底跟纪明越说了什么?”
“确定要听吗。”
“是什么很可怕很难让人接受的事情吗?”
蒋鸷就站起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意料中地得到了戚缈震撼的反应:“他……他怎么喜欢玩这个?”
“释放压力吧。”蒋鸷信口胡诌,“怎样,能接受么。”
误解了蒋鸷话里的意思,戚缈吓得直往后缩,忘了身后的桌子让他无路可退:“不能吧,我不想拿鞭子打你……”
看蒋鸷的手刚好停留在他的衣摆处,戚缈紧接着补充:“皮带也不行!”
“……”蒋鸷那点睡意直接在戚缈的曲解中给挥散了,他懒得给戚缈整理衬衫了,惩罚般探进手掐了把戚缈的侧腰,“脑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会议室空调的温度开得有点低,人多时不怎么觉得,人少时待久了便感到几分凉意,戚缈塞好自己的衣服,还控诉蒋鸷说衬衫根本不是刚才枕在上面几分钟弄皱的,是上周蒋鸷拿它当麻花绳绑他手腕的杰作。
蒋鸷关了空调,抱臂靠在桌旁看戚缈边埋头整理边叽里咕噜,好笑道:“扔掉,赔你一件。”
收购程序启动前,蒋鸷不欲在行桨大厦里逗留过久,他有重组管理层的打算,省得今天出去人家对他颔首问好,明天就要收拾包袱走人。
穿过一楼大堂离开时经过前台,两名行政同样在讨论纪明越被带走调查的事,等坐进车里,戚缈问:“是去年纪向桐的那起车祸吗?”
“对,我见了那个被他雇佣的司机,对方会出庭作证。”
“纪明越作为教唆犯罪的主犯,应该要负主要刑事责任吧。”
“看法院怎么判,不过短期内得蹲看守所了,他现在失势,没人肯保他。”
戚缈就想起去年,纪向桐出事后纪明越搬进别墅的那个秋天,茫无头绪的纪望秋因为这个哥哥的及时出现而瞬间变得心安神定,戚缈看着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以为他终于能从地狱爬上来呼吸一下人间的空气。
那段时间过得确实没那么辛苦,却原来只是从刀山跃入火海。
轿跑驶出停车场大门时,戚缈朝矗立的大厦望了一眼,正逢玻璃幕墙反射的日光晃入他眼中,他眯了眯眼,转过头看向开车的人,明媚的光线与他的眼神争相着色对方的侧脸。
而他现在,真真切切走在人间。
“看什么?”蒋鸷问。
戚缈道:“你说今天会下雨吗?”
他已许久没过度关注天气预报了,晴日就在灿阳下恣意,雨天有人为他撑开伞,不必想哪个瞬间会寸步难行。
蒋鸷说:“这几天都不下,不过春夏交接最容易变化无常,区气象台没法每时每刻都保持精确判断,要是不巧遇上坏天气,你就打给我。”
“知道,我包里也放伞了的。”戚缈抓过杯槽里早上没喝完的牛奶吸一口,“你把我当少爷呢?”
蒋鸷就跟他玩笑:“戚少爷,要送你回家补个觉吗。”
这会儿戚缈的困劲早过去了,蒋鸷还要回公司部署收购细节,戚缈就让他在金融大厦园区里随便一家咖啡店放下自己,他可以等蒋鸷下班。
今天出门急没带包,戚缈拿了蒋鸷的平板,伴着杯摩卡温习案例赛的内容,将导师模拟的答辩题润色了一遍。
桌角爬上残阳时,平板电量刚好用尽,戚缈抬眼远望建筑夹缝间的橘日,再一眨眼,就见蒋鸷立在了行道树边。
今天蒋鸷下班很早,两人在附近找了个饭店,上餐时戚缈习惯性拍照片,不小心拍进了蒋鸷的一只手,没舍得删,反正也不用发朋友圈。
饭后蒋鸷送他回家,在楼道口居然遇见了那只晚上很少出没得流浪小狸花,就趴在戚缈雨夜坐过的位置扫尾巴,这次没有躲,见了他就张嘴叫一声。
戚缈赶紧让蒋鸷看:“是这只,很可爱是不是?”
蒋鸷其实已经买好了猫别墅,只是还未做好收留一只流浪猫的准备。
他不喜欢不够干净的东西,不喜欢它在泥地里打过滚,饥饿时翻过垃圾。
可他看着它所占据的位置,想起他曾经也不喜欢有人不修边幅与自己见面,未想过会拥抱一个全身湿透的人。
后来他明白,爱不单是为一个人赋予明净,而是心疼和接纳他曾有的不体面。
他蹲下身,伸出的手停留在小狸花的脑袋上方。
它压了压耳朵,没有躲开他。
第61章
在他还未决定触碰的时候,小猫就做好了被抚摩的准备。
不想看它露出可怜眼神,所以蒋鸷悬停的手落下去,很轻地揉一下,再顺着绒毛滑过去。
白天对着曾经的合作方寡情无义,晚上对着只流浪猫爱心泛滥,蒋鸷收回手搭在膝上,转过脸望向身旁撑着膝盖的戚缈。
戚缈正满脸期待地等着他发表评价,琥珀色眼眸被灯影映照得明亮,仿佛他不说句什么好话,灯就会在这双眼里瞬间熄灭。
“如果下次过来它还在的话,我就带它走。”
“真的吗?”戚缈很高兴,自作主张替猫答应,“在的,它在的。”
似是怕他转眼就反悔,戚缈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可以再说一遍吗?”
“戚缈,你不信我?”蒋鸷站起来,“以前都怎么说的,你忘了。”
“不是,不是。”戚缈关掉手机揣回去,笑着去牵他摸过猫的手,他深知蒋鸷的矜贵,上次徒手为他擦拭满手肮脏已经是破例,这次依旧是为他不计脏净,“要上去洗个手吗?”
看得出戚缈心情很好,上楼的步子都很轻快,这片小区的步梯有点窄,他走前面,不时就回身抓着蒋鸷的手晃一下:“真的可以养吗,你经常到处飞,没空喂它怎么办?”
蒋鸷想告诉他没事,不还有个谈助么,以前黑王蛇能养那么粗一条,大半也靠谈助在他天南海北出差期间忍着恶心上门给它喂解冻的幼鼠。
但他没忘养猫的初衷:“你来喂。”
“啊。”
“你不会得到了就不负责吧,”蒋鸷掀起眼看他,“戚缈。”
“没有,就是突然反应过来,喂养的地点要从家楼下一下子弹射到几公里外了。”戚缈摸钥匙开门,“再陪它玩一会,我索性不用回家了。”
“那就留下来过夜。”
戚缈没怀疑被下套,说:“也可以,你家的床垫比我的软和多了,睡着舒服,只要第二天别睡过头迟到就好。”
“我不在家,你怕什么睡过头。”
起先戚缈不懂二者之间有何关联,等关好门回头看向身侧的人,大约是租房的天花板较低,而蒋鸷身形高大,这么垂眼注视他时有种温柔的压迫,眼神与每次俯身潜入他时一模一样,戚缈就恍悟过来。
不过戚缈向来对这方面话题是没什么羞耻感的,隐晦也好露骨也罢,最先为他翻开这本书的是蒋鸷,合上书后封面也是蒋鸷的名字,他每个标点每个词句从头至尾都只属于这个人,没什么好避讳。
他推蒋鸷去洗手,然后转身到厨房给蒋鸷倒水喝,等蒋鸷洗完手出来,戚缈又窝在沙发里抱着他充上电的平板翻看案例赛笔记,数据线长度有限,戚缈得挨在沙发扶手上将就,真的很能扭。
茶几上为他准备的水杯已经不是前段时间的一次性,换成了上面有猫图案的马克杯,不知道戚缈什么时候换的,也不清楚戚缈除了马克杯,还额外为他准备了什么,哪怕他未曾有过空闲在这里留下过一夜。
坐下喝了口水,蒋鸷箍着戚缈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捞,说:“对比赛这么上心,专攻案例本身不如先弄清评委个性,每个人刁难方向不一,对症下药能省点工夫。”
“还没公布评委团队呢。”戚缈拔了线,端着平板窝进他臂弯里。
“我看看。”
屏幕亮光投落在两人眼中,蒋鸷到底是行业内驰骋了十年的人,挖掘不易察觉的难点比导师还要一针见血,尽管蒋鸷不是评委之一,戚缈还是有种作弊的可耻,感觉自己傍住了个很硬的后台。
很硬的后台瞧他难得学习走神,捏了下他的后颈,说:“我指出来的不一定全面,到时比赛依旧得考核团队分析问题的创新性和前瞻性,对专业知识把稳程度深或浅,从临场发挥就能一眼洞见。”
严格完又温声:“不用感到心虚,假如有幸得奖,首先是你的能力和努力配得上。”
没插电多久的平板又开始发出电量告急提醒,戚缈摁熄屏幕放到一边。
这次蒋鸷捏他后颈,他没躲,侧身搂上蒋鸷的脖子,问:“今晚还回去吗?”
“你希望我留下吗。”蒋鸷把选择权踢给他。
戚缈没正面回答,毕竟蒋鸷的母亲还在这边,他不好占着人。
反正现在不算太晚,他凑上去,学蒋鸷在对方的眼尾啄了啄,轻声道:“抱我进房间吧?”
房间的电灯开关在门边,蒋鸷抱着戚缈,没能腾出手,等把人放到床上要去开灯,蒋鸷被戚缈握住了手臂,最后灯还是没开成。
平常戚缈是喜欢正面来的,蒋鸷发现戚缈热衷于用眼睛记录每一个他俯视戚缈的瞬间,像是为了补足曾经因怯弱闪躲而错过的每次对视。
也许今晚在黑暗中进行,戚缈抱着腿哼了一会儿就背过身,渗了湿汗的手往后伸来邀请他继续。
只是没过多久,蒋鸷就觉察出戚缈的肩膀在轻颤,他以为戚缈快到顶峰,然而胸膛覆上戚缈的后背,当戚缈过速的心率一下一下地叩上来,比起快意更像是紧张。
“怎么了?”蒋鸷当即焾燃床头夜灯,可视野明晰时,不用戚缈回答,他已先一步得到了答案。
那一刻蒋鸷完全无法自控,戚缈心头的颤意像传染至他的目光,他按在戚缈腰窝的手指也失了力道。
盈盈灯光下,那条盘踞戚缈后颈下方的红尾蚺再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傲然展翅的猎鹰,戚缈埋首蜷缩,它就收翼紧拥,戚缈仰颈挺背,它就陪同飞行。
迟迟得不到他的反馈,戚缈侧过头来,弯起笑眼时还未眨落眼睫泪雾:“好看吗?”
随后自问自答:“是好看的吧,你都震惊到弄我腿上啦,好湿,这次应该不是我不小心尿了吧。”
伴着他回头的动作,肌肉牵扯着那只猎鹰也在轻缓扇翅,沿线薄痂无声诉说它诞生时承受过的疼痛。
蒋鸷骤缩的瞳孔一点点柔和下来,他想触碰,指尖还没落下,最后还是拐了个向伸向床头,抽取两张面巾纸很轻地擦净戚缈的腿:“疼不疼?”
“不疼。”戚缈很乖顺地趴在枕上,“你摸摸看呢。”
“结痂了。”蒋鸷垂眸,即使眼神代替描摹也怕不够轻。
“真不疼,纹的过程我都差点睡过去了。”戚缈说,“我只觉得它在为我啃噬掉那条蛇……虽然我没法亲眼看到,站镜子前打量也费劲。”
“好不好看?”戚缈又问了一遍,“Falcon.”
蒋鸷没说话,低下头,用亲吻接住了这份来自上帝的礼物。
第62章
说不准是被戚缈同化了怜悯心,还是因为起早了思维混沌不清,次日蒋鸷从戚缈家离开取车,看到那只小狸花慵懒地卧在他的车顶盖上甩尾巴,他突然就改变了想法,决定不等下一次。
狸花在猫界智商排行榜是否位列第一还有待考证,但这只很有灵性,像辨别得出谁是车主,蒋鸷一靠近,它就从车顶跳下来,轻盈落在蒋鸷鞋边,而后四爪朝天翻出了肚皮。
蒋鸷蹲下,看它左右翻滚蹭来蹭去地示意,没忍住笑出声:“他教你的?”
猫不会回答,收着指甲想要抓挠他的裤管,蒋鸷逮着时机一拎它后颈,打开副驾门放到脚垫上。
就近搜了个宠物诊所,蒋鸷把小狸花送去体检,等待的过程到门外通了几个工作电话,再折返回去正好能把猫接走。
拎着袋早餐到家时,蒋为萤刚洗漱完翻冰箱,蒋鸷把早餐搁桌上,点他母亲:“富贵命。”
蒋为萤转头看见他抱回的猫,很惊喜,蹲到地上爱不释手地摸,抬头问:“这是你上次视频里说的那只?”
“不是,”蒋鸷挨在餐桌旁看他妈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逗猫,“那个更可爱点。”
“我早跟你说了嘛,毛绒绒的摸起来手感舒服多了,你之前养的那个冰冰凉凉的,好吓人。”
蒋鸷不跟她打哑谜,单刀直入道:“还记得那次我跟你说在查一件事吗?”
蒋为萤说记得,蒋鸷接着又问:“那还记得我说要追一个人吗。”
母亲是能第一时间感应孩子情绪的,蒋为萤从他松弛的姿态和语气中直觉他要说好事,猫也不玩了,撩了把头发站起来:“你知道的,妈妈年轻时受过刺激,只听得了好消息。”
“嗯。”蒋鸷就笑了笑,“查明了,也追到了。”
转身把早餐从袋子里给蒋为萤端出来,蒋鸷让她边吃边听,聊起戚缈来他收不住嘴,保不准他妈要饿一上午肚子。
去年秋末到今年夏初,统共不过半年多,细数下来却哪个细节都舍不得遗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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