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抿了抿唇,准备再重复一遍:“我说……”
结果刚一抬起头,就看见希尔文藏不住期冀的明亮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又迅速变回了常态,看起来严肃正经。
“……”
这下柯林终于察觉出这个人是故意的了,眉心突突地直抽。
希尔文意识到自己目的暴露要遭殃,立刻准备低头认错,但为时已晚,柯林直接一把将他掼进房间,“梆!”一声狠狠地摔上了房门,“反正你也不准去!”
最后柯林还是把装着面纱的金匣子还给了佩尔,说希尔文身形不合适,让她另寻他人。
佩尔早有预料,接过金匣子后心底反而松了口气。
“你还能找到别的人帮忙吗?”柯林问。
“还有一个人选。”佩尔有些迟疑,“不过,我得先去问问他的意愿。”
双方道别后,佩尔带着侍从离开修道院,临走前余光扫了一眼廊道上的两人。
柯林面无表情,希尔文却神色自若,看上去心情不错,就是脑门上好像顶了个包,像不小心在哪儿磕的。
希尔文的性情佩尔早有所知,这位神谕钦定的教廷圣子向来不近人情,有时甚至漠然乖僻到了一种非人的地步。
她儿时曾与其他王室成员目睹过对方为教廷处决罪人的情形,上一刻受刑者还在痛哭忏悔,下一刻就身首异处,头颅滚进血泊,尸体缓缓倒下,断口处的肌肉还在收缩抽动。
希尔文收剑离开,全程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那时佩尔刚十二岁,留下的心理阴影令她和其他兄弟姊妹半个月内都没敢踏入大修道院,希尔文不比他们大多少,却已经不是第一次亲手执行处决。
然而这次希尔文回来后,整个人却变得不大一样了,其他时候不说,至少柯林在场时能明显感觉到差别。
那位从神圣林来的精灵使者虽然看着冷淡,实则要比希尔文好说话很多,希尔文身上的变化,大概也是因他产生的。
或许这次的事会比她想象得更顺利。
佩尔正想着,又见希尔文似乎歉意地朝柯林说着什么,但柯林加快脚步无情地走了,仿佛不想理会他。
“……”
心痒好奇,但不敢多问。
次日珍珠廷上,佩尔王女应下摩根公爵的婚约,二人拟于授剑仪式之后回南部教区举行婚礼。
王子们喜不自禁,但紧接着佩尔提出条件:路途遥远,请求希尔文柯林二人随行护送。
听见这话,几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
“真是荒唐!”大王子装腔作势地斥责,“你怎么敢当众提出这样任性不知礼数的要求?圣子殿下岂能……”
希尔文却笑道:“可以。”
大王子的声音一下子哽住了,继而又不死心地看向他身旁的柯林:“那使者……”
柯林脸色很平静:“我都行。”
坐在角落里的修斯埋着头,肩膀直抖,在努力憋笑。
大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最后只能寄希望于摩根公爵,向其投去求助般的目光。结果挂着一副公式化笑容的摩根公爵也道:“我尊重王女的想法。”
大王子:“……”
“哈哈哈哈哈哈你瞧那几个王子的傻样,被哽得像被抻长了脖子的呆鹅,头都要抻到雪都外面去了!”
宴会结束之后,希尔文作为代表留下与王女商讨婚礼事宜,柯林和修斯离开珍珠廷。刚一出门,修斯就肆无忌惮狂笑起来,引得其他离席人员纷纷回头,一脸莫名。
柯林感到嫌弃,往旁边挪远了两步,问:“克里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等过了授剑仪式,柯林就得和希尔文离开雪都了,他原本想借着今天的机会问问克里克高阶蓝药的事,结果宴会上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好像有急事必须出一趟远门,昨晚就匆匆忙忙离开公会了。”修斯也觉得奇怪,“他和王女关系那么好,按理来说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该缺席才对。”
听了这话,柯林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噢,对了。”修斯说,“临走前他叫我带你去仓库取魔药,高阶魔药只凑了八十来瓶,不过中初阶的魔药还有些存量,你可以挑一部分走,但不能拿完。”
柯林等的就是这句话。
到了魔药公会,他花了四千枚金币把能买的蓝药迅速搜刮了一圈,最后在一众接待者看呆的目光中飘然离去。
看着仓库里仅剩五瓶补魔药水的修斯:“……”
土匪!!!
回到象牙塔已是晚上,希尔文还没有回来,黑猫趴在窗台上打鼾睡觉。
柯林洗完澡,坐在壁炉边一边烘干头发,一边清点背包。
钱被霍霍了大半,一个下午过去柯林就从富裕精灵变回了小康精灵。但看着整整齐齐的三百多瓶蓝药,他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至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在意蓝耗了。
此外包里还有5件特殊道具——1件B级道具[红棕琥珀],1件A级道具[传送卷轴-神圣林],以及3件S级道具[金齿轮钥匙]、[银龙蛋]以及[银梣花]。
柯林给琥珀和龙蛋喂完血,扫了一眼银梣花的面板。
[……从世界树-伊格德拉西尔枝头飘落的花朵,香气能使认主之人看见自己的命运。]
简介不难理解,但大概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花香对他根本没用,姑且只能留着当个纪念品。
正思忖着,柯林忽然感觉放在身旁的银龙蛋似乎动了一下,他不由一愣,但转头看去时,龙蛋又是安安静静的。
他拿起蛋左右打量,敲了两下蛋壳,用耳朵贴着表面听里头的动静。
没声音。
好像是错觉。
柯林狐疑地将琥珀和龙蛋放回背包,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希尔文走进屋子时,柯林已经拉上被子睡下,拿背对着门口。
但桌上还留着一盏亮晃晃的烛台。
第41章
希尔文关上门,脚步无声地走进屋子,到床畔坐下,轻声问:“林,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他听了一会儿柯林的气息,嘴角微微上翘。
借着掖被子的机会,希尔文故作不经意地碰到柯林垂放在枕边的手,轻轻勾住柯林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弄起他骨感分明的指节。在无名指指根处停留的尤其久,像是在比量着什么。
被揩了半天油的柯林终于忍不了了,睁开眼问:“很好玩?”
希尔文眨了下眼,“我以为你睡着了。”
柯林觉得不可理喻。睡着了就能摸了?什么理由。
他想把手缩回被子里,却被希尔文牢牢地逮住了手腕,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放手。”
“不行。”希尔文眉头拧了起来,“林,你已经快一整天没和我说话了,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冷战这么久过。”
柯林冷笑一声,“稀罕什么?现在不就有了,到明天还能再刷新一次记录,这可真值得载入史册。”
十几个小时没说话而已,也能叫冷战吗?那他岂不是天天都在冷暴力所有人,霸凌全世界,怎么不见有人把他抓起来?
希尔文拉着他手腕的手又收紧了些,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柯林否认:“我没有。”
希尔文不信,敛着眼睫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捉弄你的,是我的错。”
柯林的目光顿了下,无声地移向一边。
……明明先挑逗戏弄人的是希尔文,结果现在却反而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一样,好像蒙受了什么莫大的伤害。
从没见过这么没道理的人。
柯林心想。
其实昨天希尔文第一次道歉之后,柯林就消气了,他现在只是想先冷静下来,好好理清心底某些庞杂纷乱的东西。在没有解出明确且完整的答案之前,他准备暂时和希尔文保持一些距离,免得情绪受到影响,干扰决策。
这不会太久,大概只需要两到三天时间,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但希尔文却很难接受柯林任何一丁点类似冷待的举措,一天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
希尔文说:“你要是生气,打也好,骂也罢,我一并接受。”
柯林:“……我没有那种癖好。”
“别的方式也一样。”希尔文拉住他的手,探向了自己的胸口处,“你想怎么发泄都行,只要不把情绪藏在心里,也不要不和我说话,可以吗?”
蜡烛昏黄的火光微微晃动着,照映着希尔文的脸庞,他眉眼的线条显得格外朦胧柔和。
柯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
一小阵风吹灭了桌边的烛台,致使房间陷入一片静谧的漆黑,柯林拉着希尔文,将他拽上了床。
“生气到点了。”黑暗中柯林平静道,“睡觉。”
可事情又这么恰好,柯林也很难拒绝希尔文的一切恳求。
所以三两天缩减成一天也不是不行。
几天后的授剑仪式很不巧碰上了大雪天,整个雪都蒙上了一层低沉寒冷的灰调。
漫天飞雪中掠过几只漆黑的猎隼,扑向了大修道院的尖顶塔楼,其下方是一座空阔的圆形广场,裹着斗篷的王室贵族们伫立在冷风中,正彼此低声交谈。
修斯左右张望了半天,终于看见了姗姗来迟的柯林,举手挥了挥招呼人过来:“来这儿来这儿!这里视野最好。”
等柯林刚一过来,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才来?我都在这儿站好半天了,冷得要死。”
柯林拍落自己和黑猫身上沾的雪,回答:“和希尔文商量了点事。”
修斯闻言立刻心领神会,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这么大的雪,仪式居然不改在室内举行,真不知道教廷的人怎么想的。”
修斯抱怨了两句,看见广场对面冻得脸色僵硬发白还在挺直背摆样子的几个王子,又呵呵道:“不过也是,礼拜堂也就那么大,站不下这老些人。”
柯林也望向广场中央,一座肃穆威严的命运女神像矗立在风雪中,是薇尔丹帝。
与之前柯林在神圣林见过的诗蔻帝神像相似,薇尔丹帝神像手中同样手持一把未被校准的天平。但不同的是,当时诗蔻帝托盘更重一侧上停着蝴蝶,而眼下薇尔丹帝托盘更轻一侧上放了许多金银珠宝。
神像正前方是一块足足有半人高的冰座,里面封存着一柄白金色的长剑。
[不朽 Lv90
简介:亘古不灭的金元素凝聚体,坚固与永恒的象征,传说拿起它的人会获无俦的力量和荣誉。]
这还是柯林第一次亲眼见到希尔文的这把剑。
他原以为授剑仪式会是教皇或是国王授衔,但此时所有人都站在场下,苍老年迈的老国王被佩尔王女搀扶着,摩根公爵也拄着手杖站在一旁,人群后方还混着一个熟面孔——诗人霍德尔。
霍德尔也看见了他,主动笑着招呼,结果柯林却已经看向了别处。
……真冷淡。
霍德尔腹诽。
仪式很快开始,广场四周的火炬逐次腾升起火焰,教皇高声宣读完神谕,巨兽号角被吹响,旷远浑厚的角声响彻整个广场上空。
柯林一直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等了很久,直到希尔文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才终于挪移目光,望向场中。
希尔文装着比平时更加繁复庄重的礼制服饰,迎着呼啸的风雪,步履平稳地走向广场中央。
在众多屏息以待的注目中,希尔文最终停在神像前,只手握住了不朽的剑柄。
不朽的剑身因他的触碰而微微嗡鸣,希尔文看了它一会儿,又抬目望向眼前高大的命运女神像。
这情形很熟悉。
希尔文第一次见到命运的神像是在十多年前,修女们在雪地里找到了年幼的他,那时他正企图自杀。
具体为什么自杀,希尔文几乎忘记,好像是被抛弃、被苛待之类的俗套原因,不想活,又不想死得太轻易,于是干脆自己了结。
被带上神殿时,他只剩半口气了,眼看就要解脱,意识模糊中却被薇尔丹帝的神力救活,也借此看见了恢弘命运的一角。
命运想要谁死,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偷生;想要谁活时,又无论如何都无法丧亡。
无论如何,他的确获得了新生,知晓了自己的天职,也接受了命运。而之后他所接受的种种教育与熏陶都以此为宗旨,所习得的一切知识与经验都用于实现这一目的。
他生来本该如此。
胸口处的祝痕隐隐传来热意,希尔文回过神,看向不远处。
柯林正站在那里,他一手握着召出的翠翎弓,一手半掩在斗篷里,偷偷朝希尔文比了个大拇指——那是他们在进场之前就约定好的手势,示意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希尔文嘴角多了一缕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低沉的角声渐渐止息,人群一片寂静,场上只剩徘徊的寒风和簌簌雪声。
希尔文沉稳的声音自风雪中响起:“……ég sver vie svere mitt”
——我以我的剑在此起誓。
坚硬的冰座发出“咔”一声轻响,内里出现细微的裂痕。
“ég mun miskunna hinum veiku og óttast ekki hina sterku(我会怜悯弱者,不惧强敌)”
“ég mun hjálpa samfereafólki mínu og leierétta rangláta(我会帮扶同伴,匡正不义)”
伴随希尔文的话语一句句落下,坚冰中的裂痕也在一寸寸扩张增多,越来越密集。
柯林拉开弓,凛冽的寒风凝聚到他指尖,化为一支光箭,搭在翠翎弓的弦线上,镞尖对准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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