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拉陆应萧的手,却又怕陆应萧不理自己。陆应萧在一旁安静地刷着手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的手伸出去一半, 还是放弃了。
算了,反正早晚能牵上的。
上车后两人坐在一起,宋亭宴没事干, 注意力总会飘到陆应萧身上,索性闭目养神,靠在座椅上摒除一切杂念。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覆上他的额头。他略带错愕地睁眼,陆应萧淡定自若地收回手。
“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 以为你发烧了。”陆应萧说,“没有就好。”
说完便又低下头去看手机里的无脑短视频,一下下刷得飞快。宋亭宴犹豫两秒,直接摘掉他的耳机。
“怎么了?”陆应萧退出软件,侧头看向他。
直白的道歉的话在嘴边转了两圈,宋亭宴还是迂回地道:“少刷点没营养的东西。”
陆应萧两手抱在身前,微微挑眉:“那你让我怎么打发路上的时间?”
宋亭宴眼神闪烁,抿了抿嘴,说:“和我聊天。”
陆应萧问:“聊什么?”
宋亭宴知道陆应萧已经没在和自己较劲了,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昨天说话有些重了,对不起啊。”
见陆应萧没有接话,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陆应萧的脸色,接着道:“这两天你一直陪着我,辛苦了。”
他本来觉得自己要和陆应萧交代很多,没想到一开口只说出了两句话。刚好列车穿进隧道,他在车窗倒影里看到了陆应萧转向自己的脸。
“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明明知道你和他没关系,但就是想让他远离你。”陆应萧把脑袋枕在宋亭宴肩上,指尖一圈圈缠绕着宋亭宴的长发,“我不想让你难堪,但最后还是搞砸了。”
宋亭宴动作别扭地搂上陆应萧,低头吻了一下陆应萧的发顶,文不对题道:“我也爱你。”
——他在回应昨天陆应萧的那句。
列车运行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之前的僵持消耗中已经穿梭大半,很快到了家。两人放好行李洗好澡,陆应萧拉开冰箱,里面一点食材也没有。
陆应萧在客厅问:“吃不吃鲷鱼烧?”
宋亭宴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眼睛是像被洗刷过的清亮,说:“嗯。”
“那就出去吃夜市。”陆应萧把衣服给宋亭宴准备好,取来吹风机,“等会可不许说头发沾上味了。”
宋亭宴靠在椅子上,回头瞥了陆应萧一眼,“我可不像你洗头这么方便。”
陆应萧轻轻抖动着宋亭宴绸缎般的长发,无奈道:“你总是对我有误解。”
陆应萧给宋亭宴吹完头发后又给他扎了个低马尾,端着宋亭宴的下巴满意地左看右看。宋亭宴穿着白色纯棉T恤和黑色长裤,整个人淡雅得像幅水墨画,而明明是宽松的休闲装,身段却被掐得纤细修长。
陆应萧痴迷地道:“你真美。”
宋亭宴脸微微红,说:“贫嘴。”
两人牵着手来到夜市,街道已经华灯初上。陆应萧先买了两串烤面筋,分给宋亭宴一串。
“买点烤生蚝?”宋亭宴擦干净嘴边酱汁,半开玩笑地说,“排队人挺多的。”
陆应萧环住宋亭宴身体,向上顶了一下,在熙攘人群中贴着宋亭宴耳边道:“我不爱吃。”
宋亭宴笑笑,拉着陆应萧去找鲷鱼烧。
他还是觉得陆应萧的兴致并不高,即使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开了,心中的沟壑却一时半会无法填平。他有些后悔昨天的冲动,也怕陆应萧在感情中变得更加敏感。
可是我真的只爱你啊,街灯在眼前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圈,他望着攒动人流有些茫然,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信赖?
“我去排队,你在这边等一会,或者去找找还有什么想吃的。”陆应萧松开他的手,安排道,“买完我微信跟你说,别走远了就行。”
宋亭宴本来想说“我和你一起”,想了想还是只点点头。陆应萧融入队伍中抬头打量摊位上的菜单牌,他低下头拿出手机,悄悄搜索:恋爱中如何使对方有安全感。
答案是五花八门的,他笨拙地一条条翻阅筛选,挑出自己能做到的几条。
鲷鱼烧做得慢,他拎着臭豆腐铁板鱿鱼炸鸡柳柠檬茶坐在路边花坛木板上等了一会,陆应萧才姗姗而来。
“给,抹茶奥利奥和红豆麻薯双拼的。”陆应萧把带着热气的鲷鱼烧递给他,拆开他买的那些,“哟,这么多好吃的呀。”
宋亭宴说:“谢谢。”
陆应萧刚叉起一块豆腐,被吓得扔回了盒子里,“什么?”
宋亭宴一字一顿地说:“谢谢。”
“谢我干嘛?”陆应萧把豆腐递到宋亭宴嘴边,“你也想吃?”
“我不爱吃。”宋亭宴往后躲,边说,“谢谢你给我排了这么久的队。”
“你不是也去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吗?”陆应萧用肩膀蹭了蹭宋亭宴的身体,“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
宋亭宴问:“你吃鲷鱼烧吗?”
“吃啊,我都爱吃。”陆应萧大剌剌地翘起腿,“不过我就买了一份,多了你又要说腻了。”
宋亭宴点点头,咬下一块,贴着陆应萧的脸就要嘴对嘴送进他嘴里。
陆应萧连忙拿手挡了一下,说:“这么亲密的事情,还是回家做才好。”
宋亭宴心里想着陆应萧之前在公共场合做的过分的事情也不少,觉得陆应萧还是跟自己有些疏离。
他说:“那我们回家吧?”
“拿回家吃?也行。”陆应萧行动力极强地拎起一堆包装袋,“走吧,回去慢慢享受。”
说是回家吃,其实两人在走回家的路上就把东西都分完了。到家后宋亭宴害怕又冷场,问陆应萧:“你要吃水果吗?”
“你想吃什么?我去弄。”陆应萧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冰箱边,“切个蜜瓜?”
宋亭宴后脚也跟到了陆应萧身边,抢活道:“我来。”
“算了吧小祖宗,到时候又切到手了。”陆应萧调侃,“你去歇会吧,我很快切完了。”
宋亭宴慢吞吞地低下头,又提出新的补救措施:“那我去拖地。”
陆应萧放下水果刀,转身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宋亭宴站在岛台边,看着陆应萧被暖光照亮的身影,心中一阵没来由的苦涩,说:“我觉得对不起你。”
陆应萧放下果盘,细致地摆好叉子,先替宋亭宴拉开椅子,自己也坐到宋亭宴旁边,撑着头看宋亭宴,耐心地道:“为什么呢?”
有一瞬间,宋亭宴觉得两人又回到了昨天的对峙状态。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垂下眼去吃瓜,“没什么,你当没听到吧。”
“你总是爱回避冲突。”陆应萧等宋亭宴吃完,才轻轻卡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你明知道我只会无底线纵容你。”
叉子落在瓷盘中发出清脆声音,宋亭宴不安地拨弄着叉柄,陆应萧唇角微微弯起,目光一直温和地注视着宋亭宴。
“我从来不知道我做得够不够好。”宋亭宴缓缓开口,“没有人告诉过我。”
“也没有人肯定过我,我只能用我自己的一套标准去判断,我不知道事件中的另一个主体到底满不满意,我几乎每天都活在猜测之中。”
“所以,我猜你现在并不满意。”
陆应萧听完,笑了起来,声音像被无限柔化了般,拖着渐淡的、细长的尾消散在南瓜造型的吊灯下,“你自己都说了,这是猜测。”
宋亭宴的语气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泄气和疲惫,“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吧。”
“不对。”陆应萧探身,啄了一下宋亭宴的唇,“我可不像某人,有什么情绪都只藏在心里。”
宋亭宴的表情有些松动,却仍是一副严肃的、拘谨的模样。他不擅长与人交心,剖开自己内心需要很大勇气,“我的性格很别扭,但我其实并不喜欢弯弯绕绕,我希望别人能够直白地给我反馈,尤其是我在意的人。
“我也不喜欢察言观色,但是这几乎是我的本能了。你们以为我共情能力强,其实只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观察别人。”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从来淡漠的人此刻情绪激烈地起伏着:
“你今天一整天都心情不好,但你不肯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接受了我的道歉,是否原谅我,是否真的能感受到我是爱你的。
“我就在想,我这么差劲的人,好像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对吧?”
第54章
陆应萧本来是眉目含笑地听着宋亭宴说话的, 闻言脸色立刻变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很快调整过来,抚摸着宋亭宴的脸颊,“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喜欢了你这么久?”
宋亭宴起身, 手指擦了擦眼睛, “是啊。”
陆应萧仍然坐在高脚凳上, 转身看他,目光幽深:“我喜欢你的时间,远比你想象中的要久。”
宋亭宴回卧室的脚步一顿,回头笑了笑,“把瓜放冰箱里, 快点上床睡觉了。”
陆应萧手脚利落地收拾好,挤进卫生间和宋亭宴一起刷牙。
宋亭宴直到上床还有些惴惴不安, 翻身抱住陆应萧, 闭上眼睛感受陆应萧的气息。陆应萧轻拍着他,说:“睡吧,明天你会收到一束花。”
宋亭宴确实有些疲惫了,声音都是从喉咙里轻吐出来的,“那我要去买一只好看的花瓶。”
宋亭宴本以为陆应萧只是睡前安慰自己, 没想到第二天上班真的接到了送货员的电话,让他去公司楼下签收花。
宋亭宴放下手头工作急急忙忙下楼,转眼间怀里就多了捧深绿包装的花束。花还算低调, 不是特别大,但也足够引人注目。
前台小姑娘看了笑着打趣道:“宋总监,这是谁送的呀?”
“嗯?一个朋友。”宋亭宴说得模棱两可,又此地无银地补充道,“男性朋友。”
小姑娘捂嘴笑, 正大光明地拿手机拍他。他无奈,知道自己的照片很快就会被散布到各个群聊中了。
但他也藏着一点隐秘的期待的心思,希望没在场的陆应萧能刷到自己取花的照片。
他抱着花上楼,刚进工作室门就被同事围观。他自己项目组的同事和他最熟,跑过来要凑热闹。
“我最最最爱的宋三宝——”有同事已经大声朗读起花上插的卡片,“记得上楼领一个……亲亲?”
同事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宋亭宴已经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
“老大,上哪层楼啊?”同事满脸八卦之色,撞了下宋亭宴的肩膀,“给我们个数呗。”
又有同事机灵道:“好像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老大……”
“想多了。”宋亭宴耳根发热,迅速把卡片抽出来攥手心里,“快回去工作吧,等会下午茶给你们点鲜花饼。”
整个工作区的几百号人头仍然齐刷刷地看着他,他无法,躲回办公室关上门,把花摆到窗边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
陆应萧的审美一向很好,连花挑得都是精致漂亮的。他猜测花的品种是陆应萧自己选择搭配的,上面还挂着一串小彩灯。
他将卡片插回花中,突然记起了陆应萧让自己上楼的事。
门外是一群虎视眈眈的下属,他的办公室在工作区的最里面,但凡出门必定要经过人群。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也不想让陆应萧空等。正巧陆应萧此时消息发来,问:收到花了吗?
他觉得陆应萧是在暗示自己上楼。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起身,又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准备出门。这时陆应萧又发了一句:你先忙吧,晚上见。
生气了?
自己确实没有回复陆应萧消息,不会被误解成自己不想了吧?
他回复了一个“好”,将自己埋入工作之中。他的视线几次忍不住瞟向窗边的花,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他挑了个自认为最好的角度给花拍了张照片,偷偷设成了自己的朋友圈背景。他没有告诉陆应萧,而依自己朋友圈从来不对别人可见的性格来看,估计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背景图的变化。
但他依旧很满足,心底一阵窃喜。
陆应萧一下午没找他聊过天,他结束工作轻轻伸了个懒腰,才发现陆应萧已经沉寂许久。
不会真生气了吧?他有些惶惶地想,就因为自己没有上楼?
不至于吧?
他不敢直接问陆应萧是否在生气,又想得到一个确切答案,正好想起自己网页收藏夹里有之前收藏的“办公实用小技巧”,打算发给陆应萧试探一下。
过了一会手机亮起,他瞟了一眼,陆应萧一个大大的“?”印在屏幕上。
他立刻慌了。
他迅速在脑海中想好说辞,颤着手打开会话框,还没开始打字,就看到了自己发过去的链接中,“□□”四个大字赫然醒目。
这下知道陆应萧为什么疑惑了。
要是陆应萧把这东西发给自己,自己也只会辱骂陆应萧心思不正。
他早就忘了这链接是什么时候被自己收藏的了,好像是和陆应萧刚滚到一起的时候,也好像是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他想撤回消息,已经晚了。
他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手误,发错了。
陆应萧说:理解。
理解什么?怎么可能理解?
宋亭宴自欺欺人般把自己这边的消息点了删除,收起手机,打算静一静。
他现在只希望熬到下班,让两人有当面说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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