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躺在马背上, 随手摘下一朵寒梅玩,没什么精气神:“还有多久出城?”
龙阳警惕地环顾四周:“还有一个时辰。”
他忽然又心虚起来, 握紧手里的缰绳, 沈逸知道龙阳心里在想什么,百无聊赖道:“在你劈柴的时候,就猜到了。”
龙阳无措:“.....我...”
沈逸笑笑:“你希望我过得开心吗?”
龙阳沉默不语,不过他很快懂了沈逸话里的意思。
他不属于任何人,如果有幸得到了他的爱, 是一种嘉奖,但如果做了对他不利的事情,沈逸随时可以离开, 如果强行把他捆在身边,不开心不说,还会玉石俱焚,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龙阳懊恼地垂下头,过了良久才开口:“对不起。”
沈逸笑着回:“不用。”
龙阳毕竟是孩子心性, 担心他离开也是正常的。
“好好保护我,以后生了孩子认你做干爹。”
龙阳感觉自己德不配位,连忙拒绝:“这怎么行,奴才卑贱之躯,岂能当小少爷的干爹。”
“之前我买你的时候,连同你的奴隶籍贯也买了,如今你已经是寻常百姓了,科举和做生意都可以,没人会低看你,除非是你允许别人低看你的。”
龙阳愣住,沈逸继续往下说::“你听说过跳蚤定律吗?(1)”
“没有。”
“科学家曾将跳蚤放在一个玻璃罐中,跳蚤能轻松跳出罐子。随后,给罐子加上盖子,跳蚤每次跳起都会撞到盖子。一段时间后,即使移除盖子,跳蚤也不会再跳出罐子——因为它们已经习惯了“跳不高”的状态,自我限制了能力。”
“真正的限制往往来自内心。”
“故事更加传统一点便是千里马,常年给千里马的马料和寻常马的马料一样,这样千里马便只能跑的和寻常马一样,所以他身上才能一直没被激发出来,故而没人发现他是千里马。(2)”
“你的情况和这两个故事相似。”
龙阳感觉心里暖暖的,从来没有人像沈逸一样不否定他,而是引导他寻找真正的自己,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人对待。
他感觉自己迎来了新生。
龙阳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聪明。”沈逸闭上眼睛小辞,他身下的白马兴许是脖子酸了,不满地打着鼻息。
气氛经过沈逸这么一说,缓和了不少,龙阳主动找话题:“你知道楚国前身魏国吗?”
“不知道。”
龙阳继续说:“魏国曾经有一位很厉害的皇帝,在他的带领下,国家欣欣向荣,可是有一天,他的子民,亲人,朋友都背叛了他,他心灰意冷之下去庙里当了和尚。”
“后面,魏国就被楚王灭国了,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被先皇胁迫,假装与他为敌的,然后你猜怎么着?”
沈逸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怎么着?”
“疯了。”龙阳摇头“真是让人唏嘘。”
“国破家亡的刺激可不是每个人都经历的了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沈逸和龙阳同时感觉到,互相对视了一应,迅速调整好姿势,驱马狂奔。
可是家养的马哪里比得过军队里万里挑一的千里马,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沈逸一手抓住龙阳的胳膊纵身一跃,两个人栽入厚实的雪堆里,沈逸滚了几圈,将地上的积雪大把大把挖到的自己和龙阳身上,另一只手按住龙阳的头压向雪地。
几匹骏马快速跑过,沈逸没敢抬头,硬生生等一行人跑出一段路,他才敢抬头,随后拉着龙阳就往山下跑。
楚云的第六感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就看到两个人沿着小路狂奔,当即拉过缰绳调转方向。
“后面!”
其他暗卫听到声音,迅速转弯马头,跟在楚云身后疾驰。
沈逸自然注意到了那群人的动作,加快了脚步,龙阳却是的这个时候挣脱开了他的手:“主子你先走,我断后!”
沈逸顾不上什么形象,怒道:“你以为你落到他身上还有活路吗!到时候他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还不如从这里掉下去死得更体面点!”
没想到一语成谶,龙阳一脚踩空,身体失去重心直直往后仰,惊慌中,沈逸一把抓住了龙阳的手,另一只手慌乱间抓住了一根枯树枝,这才没有掉下去。可是好景不长,那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沈逸往下看,山崖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掉下去铁定会没命。
沈逸凝神屏息,手臂用力,想将龙阳扔到山崖上面,不料树枝“咔”一声断了,两个人直直往下坠,“噗通—”跌入河流,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求生的本能让沈逸浮出水面,挣扎着往岸上游去,可是水流过于喘急,他根本没有办法抓住岸上的树枝。
很快,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耳边嘈杂的水流声慢慢变小,四肢软绵绵的,眼睛出奇的酸,最终周围的世界归于一片黑暗。
“阿逸?阿逸——”
沈逸睁开眼睛,便看到楚云坐在他的床边,而周围站着的全是他的朋友。
楚云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怎么样了?”
沈逸精神恍惚:“我.....还活着?”
楚云笑道:“你当然还活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沈逸鼻子一酸,泪水蓄满眼眶,掀开被子牢牢抱住楚云的腰:“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
楚云久久没有回复,周围很安静,沈逸好奇地看向四周,却发现朋友都不见了,空荡荡的房间,看得人心慌。
他松开手一看,楚云变成了一副骷髅,他瞬间尖叫出声。
“啊——”
沈逸猛地睁开眼睛,头顶是一块发霉的木板,他双手撑着地板坐起来,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蓝色的粗布衣裳,小腹处还盖着一件蓝色外套。
原来是梦。
他环顾四周,龙阳也是一身蓝色粗布衣裳躺在他身侧,两个在一处木屋里,角落放着几个箱子,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沈逸将外套挪到一边,站起身往外面走。
“噼啪——”
大门不远处有一块空地,中央有处小火堆,上面架着一口锅,一位头发发白的老人坐在火堆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沈逸走过去:“老人家,是你救了我吗?”
老人用长勺搅动锅里滚烫的热汤:“不是我还会是谁?”
沈逸感觉这声音很熟悉,便绕过去站在老人面前行礼:“多谢...”
话还没有说完便窜了起来:“怎么会是你?”
眼前的老人是他当太子妃之前在沈府地牢遇见的老人,多日不见,他变胖不少。
老人表情不爽:“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淹死了。”
沈逸回过神,自知理亏:“多有得罪。”
老人哼了一声,终究没有说什么,舀起一碗热汤到碗里,也不怕烫,仰头灌了下去,边喝边问:“你那太子情人怎么样了?”
沈逸沉默,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分手了....”
老人又问:“那狗皇帝呢?”
沈逸:“还活着。”
老人闻言,将手上的破碗用力一扔,当场砸在石头上,摔成碎片,边哼哼唧唧地说:“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看你办的事情。”
沈逸发怔:“你恨皇帝?”
“岂止是恨。”老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拿出腰间别着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过了一会,他摇摇晃晃往外走“罢了罢了,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
老人的话让沈逸摸不着头脑,不远处的洞穴走出来一个人,仔细看原来是一个小孩,大约有八九岁的模样。
一身红衣短袍,头上扎了两个冲天扎,身后背着个鱼篓。
他走过来,看到沈逸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开心起来:“你终于醒了。”
他把鱼篓放入池塘里,再将末端的绳子绑在石头上,这样鱼篓便不会流走。
他跪坐在锅前,拿起旁边洗好的碗,给沈逸盛了一碗鱼汤,递到沈逸面前:“给。”
沈逸接过鱼汤,浅尝了一口。
入口即化,是豆腐鲫鱼汤,挺好喝的。
“好喝吧?”小孩嘿嘿笑了几声“师傅把你救回来后就天天煮这个汤,想给你补身子呢,可惜你一直没醒。”
“我晕了几天了?”沈逸问“我身上的衣服是?”
许天:“差不多三天吧,身上的衣服是我帮你换的。”
闻言沈逸才松了一口气,将碗里的鱼汤喝了个干净,身体终于有了一点力气,才继续问下去:“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许天扭头:“不行,我不能随便把师傅的事情告诉你。”
沈逸:“你师傅的仇人是不是楚王。”
许天:“嗯,怎么了?”
沈逸:“我的仇人也是楚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之间互相了解也不过分吧?而且我不会和他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许天沉默了半响,等沈逸将脏碗放入池中洗干净,才慢悠悠地问:“你真不会说?”
“嗯,当然。”沈逸点头。
许天这才松口:“我师傅是魏国的皇帝,就是被楚王他父亲灭的,后面沈山担心他复仇,就把他关到地牢里。”
“师母死了,本来师傅的孩子可以活下来的,可是楚王令人杀了他,就没了,现在只剩下了师傅一个人,后面师傅收养了我,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理清楚始末,沈逸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半夜子时。
魏军摇摇晃晃走回来,正琢磨着是去屋子里睡觉,还是在外面地上睡,余光瞥见池塘旁边坐着个人。
他走近一看,被吓了一跳,瞬间炸开:“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想吓死老夫吗?!”
沈逸从阴影中走出,朝魏军抱拳行礼:“抱歉,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先生。”
“别这么正经,我承受不起。”魏军喝了一口酒“你们这些贵族子弟,说不定心里正打什么坏主意!”
“我没有.....”沈逸将他穿越再到后面被楚宸处罚一五一十的和魏军说了,当然,特意把楚云的感情忽略了。
魏军的表情从冷漠,再到惊愕,后以思考结束:“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逸点头:“是的。”
魏军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吧,我也是穿越过来的。”
“你也是?”沈逸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就我和袁华两个人是,你怎么穿到魏王身上了?”
“鬼知道,我以前和你一样,为了国家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后面被自己的下属背刺了,才亡的国。”魏军站累了,便席地而坐“你有什么计划?”
沈逸:“我想等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然后造反,如果可以,我想学大人的心法。”
沈逸又将之前丧失内力的事情和他说了。
魏军罕见的没有反对沈逸的话,既然两个人的目标一致,给他点甜头也可以,而且这里很隐蔽,除非有人带路,一般人是不知道这里有人生活。
魏军抚着花白的胡子,摆着谱:“我收留你,既然成了你师傅,免不了和你约法三章,以后你就随同许天早起卖鱼,然后再帮为师做好一日三餐,记住,要餐餐有肉,还要......”
待他全部说完,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沈逸再也不在了原地,气得他破口大骂:“卑鄙!居然跑了!”
沈逸躺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双手枕在脖子,看着小老头发飙,过了一会,他兴许是看累了,看向夜空。
“我妈说,去世的亲人会变成一颗星星。”
“嗯?我死后可不要变成星星。“
沈逸转头去看他:“为什么?“
“星星没用。”楚云同样转头看他,挨得他更近了些“我要变成月亮,照亮你晚上的路,这样你就不会怕黑了。”
........
沈逸沉默半响,还是选择闭眼休息。
第44章
夜半时分。
河流中流聚集了不少暗卫。他们腰间绑着麻绳, 一个个投入湍急的河流,誓要将沈逸和龙阳捉拿归案。
漆黑的夜色中,湍急的河水如同洪水猛兽,稍不留神便会丧命。一部分人潜入水中, 还没等他们摸清河底的暗石, 就被激流冲得失去重心。若不是同伴及时相助, 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随着夜色加深,河水越发汹涌,暗卫手中的火把刚点燃,就被狂风瞬间吹灭。
楚云站在悬崖之上,望着脚下无底的深渊,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刺痛。如果他没有找沈逸他们, 或许他们还能活着, 而不是坠入这激流中,生死未卜。
眼前泛起薄雾,楚云心中悔恨交加。他限制沈逸的权势,不仅是为了不让他太过劳累,更是担心他树大招风。当初沈逸推行改革时得罪了整个贵族阶层, 若继续手握重权,迟早会遭遇不测。楚云本想等自己坐稳皇位后再封沈逸为丞相,却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乱了所有计划......
“让他们停下吧, 回去休息,明日再找。"楚云对身旁的冷风说道。这么久都找不到人,恐怕凶多吉少,沈逸的命是命,暗卫的命也是命, 明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沈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真是奇怪了。”
一个约莫十岁的放牛娃从远处走来。他头戴草帽,身穿灰色棉袄,手里拿着一根柳枝,身下的水牛慢悠悠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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