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闹就把你变成猪。”
他猝然冷下眉眼,当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片。
黑猫身形单薄,锋利的边缘切割出影子,赫然是被裁剪的痕迹。
祂愤怒的抖动耳尖,三角耳飞速扇动。
师追辛并不理会祂的恼怒,只装作无事发生。
吊在他肩膀上的纸片猫狠狠扒开他的领子,露出几枚古怪的桃花色淤痕。
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极为缠绵悱恻。
师追辛掐着耳垂,手指剥开头发,耳朵尖上赫然出现一个深深的牙印。
被鬼咬了,应该不用上药吧。
师追辛手一松,发丝散落遮住薄薄透出的绯红。
分明只被咬了一处,两只耳朵却共同滚烫起来。
他摸索着脸颊,对着镜子,镜中人也悄悄红透了脸。
两只尖耳朵钻进镜子,一偏头贴上师追辛的手背,他皮肤白,上面淡淡的青涩经脉遮掩不住,更何况是贴上黑色的剪影。
黑与白交错在一起,紧接着,一条黑色的细尾巴也勾住了他的手腕。
“恶鬼”无声踮起脚尖,沿着洗手台的边缘从他的右手绕到左手。
“哼,下次?”
祂嗓音嘶哑,低低的蹭过师追辛的手背,沿着手臂一跃跳上他单薄的肩膀。
青年瘦弱单薄,长久病弱的身躯和纸片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恶鬼猝然觉得不悦。
“瘦成这个样子,你有多少阳气供养我?”
祂阴阳怪气的拉长语气,尖爪子从左边绕到右边,贴着师追辛转了一圈,尖锐的瞳孔转动着,赫然细缩成一条细线。
“小凤凰,供不起恶鬼的后果,你是打算肉-偿吗?”
祂与镜中的师追辛对视,师追辛肤色极浅,唯独抿起唇的那一瞬间,唇间漫起艳丽的绯色。
即便那张嘴里再次吐露出“希和”这两个极为纯良的字词。
依旧极为好看。
“别急。”师追辛八风不动,只一味的掐住祂的尖耳朵,似乎胸有成竹。
“我可比你都想活。”
世上哪有那么多老鬼可捉?钓鱼都得先等等钩。
“好,我不急。”
“恶鬼”猝然发笑,恶劣的在青年耳边低语:“你这张嘴,最好永远不要有向我求饶的一天。”
叫了几次“希和”,祂会让师追辛加倍吐出更多的哀求。
师追辛将肩膀上的纸片猫抚落,面对“恶鬼”的威胁,他只是摸索着耳垂,轻飘飘的说:“放心,我肯定活得久。”
“……”
油盐不进。
师追辛不动声色,像是早已失去世俗的欲/望,并不在意“恶鬼”冒犯的话语。
只是在转身离开时,他猝然背脊一麻,皮肤过电般泛起刺人的涟漪。
威胁伴随着强烈的危机感,过电般随着咬住耳朵的刺痛蔓延全身。
他抿紧唇角,深怕泄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惊呼,只有过于收敛的眼尾遮不住晕红。
他眸光潋滟,极速吸气,眉目流荡,早已是一派情态靡靡之相。
“师傅,来对香烛。”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
师追辛拿着一对香烛施施然起身,只是在意识到“恶鬼”没有跟上来时,他猝然不悦。
“希和。”
他回头一声呼唤,一只剪影猫迈着小马驹似的步伐,“哒哒”跟在他的脚边。
黑色的剪影猫跳跃上他的肩膀,尾巴垂落轻轻扫过他没有血色的脸,暗色的尾端入笔锋在皮肤勾画。
“你最好活得久。”
……
火葬场的运尸车在路边停靠,司机从里面出来,点烟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这家殡葬店。
他揉了揉眼睛,伸着脖子往店里面看了几眼。
“后生,之前的店主呢?”
开运尸车的司机也算胆子大,没什么忌讳的,瞥见年轻的店主把一架花圈搬出来,高声问了一句。
嘴里忍不住念叨:“之前老姜头干活利索,怎么才几天就退休了?”
“哦对,之前有客人定了两幅花圈让我们帮忙准备,你还认账不?”
年轻的店主围着围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账本,本子里还夹着一朵纸花,被他捻在手里,像是从花圈上摘下来的。
他翻阅几下账本,眉眼越发冷淡:“没这回事。”
“哪没有啊?你一个小年轻搞不清楚账就打电话问问老姜头,他记账稀里糊涂的,谁知道有没有记账?”
司老李嘟囔着,突然发现这小年轻一直在看着他。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没有神采,像是一副暗色的宝石,冷冷的盯着他。
“你很需要这对花圈吗?”他问。
扎花圈的纸片还黏在他的衣服上,他随手将其拍去,似乎格外好脾气的又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很需要一对花圈吗?”
一架花圈一百八十块,一副三百六十。
这是火葬场给的价格。
有些人不太懂这些,小火葬场为了营收,会帮悲痛的家属们准备葬礼用品,委托给周边的殡葬店赚差价。
看似清冷的小店并不缺生意,师追辛也不缺这一副花圈的钱。
师追辛超乎寻常的强硬噎得老李一僵,没能从年轻店主这里占到便宜,他啐了一声,嘴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脏话。
“喵呜——”
黑猫轻巧踩上屋脊,一身剪影般的黑色暗暗藏匿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祂抖擞着耳朵,一双尖锐的瞳孔无边扩散出猛烈的妖异。
盯着黑白装饰的运尸车开走,“恶鬼”猝然嗤笑。
“赶着投胎。”
祂周身阴影消融,化作一片乌云将天地笼罩。
顿时间,狂风卷起路边的纸花,纷飞的花片哗啦啦的冲向对方。
老李一个没注意,只觉得突然刮风又下雨,树叶裹着花片哗啦啦扑了他满窗,差点一脚油门撞上绿化带。
他张嘴要骂,满卷纸片从车窗缝隙钻入,“啪啪”两巴掌糊在他脸上。
老旧的小车人性化一脚急刹,慌慌张张的开走了。
师追辛站在屋檐下,旁边是光秃秃的花圈架子,刚扎好的花圈被风一卷,变成满地的垃圾。
他默然无语,手指狠狠掐住纸片小猫的尖耳朵,危险的眯起眼睛。
“你这个捣蛋鬼!”
他刚扎好的花圈!
“恶鬼”抖抖耳朵,恶劣的低笑出声:“你也没那么正义嘛,小凤凰。”
祂还以为,师追辛会为那个人类出头呢。
“恶鬼”轻咬师追辛的手指,尖锐的虎牙点在他的皮肤,愉悦得翘起尾巴,似乎品味到了极为美妙的滋味。
名为“纵容”的滋味。
是夜。
一辆贴满黑白布景的殡葬车打着灯,“嘟嘟”驶过街道。
大晚上的赶了趟夜车,想到车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和一个尸兄,老李不免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裹了裹衣服。
又想到了白天没能占到便宜还差点被纸花糊了一脸,老李恨恨嘀咕:“真是晦气,年轻人懂什么……回去得摘点柚子叶去去晦气。”
他手摸索到冷气风口,过于老旧的殡葬车还是手动拨片。
他视线飘忽一晃,拨风片的同时,隐约看见侧边的殡葬店亮起灯光。
再一晃眼,店门口左右两排花圈挂着白联,店门正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影子,恍惚中老李与车镜对视,映出的影子赫然与之趋同。
“吉祥殡葬”闪了闪,接触不良般闪动,瞬间变成了“土葬”两字。
老李不信邪的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殡葬车的窗口第二次路过“土葬”的招牌。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那块招牌像是黏在视线里,不断的在眼前闪过,招牌亮起的灯光闪烁几下,如同虫类般蠕动变形,扭曲成极为古怪的两个字。
“你死”
“你死”
“死——”
第4章
“叮叮叮——”
刺耳的电话铃声刺破了寂静的假象,深夜的殡葬店赫然亮起灯光。
师追辛似刚起身,胡乱披着一件外衣,连助听器也只是匆忙戴上一边。
他偏头拢着耳朵,将电话接起,语气从容不迫:“这里是吉祥丧葬店,请问是需要金纸、花圈还是寿衣呢?”
被通讯扭曲的声音急促到崩溃,急促的喘息过后,极小极小的声音极为惊骇的低问:“师老板、师老板你在店里吗?”
“来,到窗边来。”
……
师追辛拉开二楼的帘子,惨白的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灯光将他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模糊不清。
在外人的视线中活像是只孤魂吊鬼,高高的悬在头顶。
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恐惧了,他哆哆嗦嗦的低语:“师老板,有鬼、有鬼……不是你、是你身后,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嘿嘿,现在它来找你了,它来找你了……”
师追辛:……
真的吗?一言为定。
电话中的老李赫然爆发出一声极为惊恐的尖叫声。
“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找他!找他!”
“你看到了什么?”师追辛问。
“啊啊啊——”
回答他的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和猝然挂断的电话。
火葬场出夜车的人规定至少要有两个,但或许是为了挣更多的钱,今天是老李一个人出车。
师追辛冷眼看着老李趴在车窗上,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拼命往外挤,像是一只蛆虫般在车里打转似的拱来拱去。
两只尖耳朵擦着他的手臂钻出,在空中灵敏的抖来抖去。
“希和。”
师追辛顿觉手痒,一把掐住祂的尖耳朵,咬着字句危险的眯起眼睛。
“不是我。”“恶鬼”莫名甩头,剪影般的无面猫脸上人性化的出现了极大的困惑。
祂为师追辛的污蔑感到极大的不满,垫着爪尖,小马驹似的“哒哒”跟随在他身后。
“你觉得是我?”
祂恶声恶气的质问着,炸毛般的躬起背部,尖刺般的阴影从剪影的边缘挤出。
祂恶狠狠的喵喵直叫,追着师追辛往楼下走。
师追辛匆忙间穿好衣服,将助听器戴进耳朵,临出门时他一把将炸毛纸片猫薅进怀里,手掌顺过竖起的尖刺。
面对外面一片漆黑,他本能敛起眼睛,语气笃定:“不是你。”
纸片猫猫顿时僵住,尖刺“砰”得缩回体内,模糊的边缘海浪似的抖动起来。
“哼~”
祂傲娇的轻哼一声,黑影勾来镜框,将它架到师追辛的鼻梁。
“你也不怕栽沟里去了。”
镜片架上,师追辛的世界瞬间清晰明了。
他安抚“恶鬼”:“好乖好乖。”
师追辛抚摸它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乖狗狗。
“……”
尖耳朵不悦的扇了扇,不耐烦的踢踏着脚步。
正此时,一声尖叫再度响起。
师追辛撸起袖子,礼貌的敲了敲车门。
他俯身,透过并不清晰的车窗看清了里面不断扭曲挣扎的老李。
“得罪了。”
师追辛手臂发力,一只手按住车门,一只手抓住车柄,稍稍用力,青筋在手臂暴起,只是一个瞬间,老旧的车门“砰”得一声,硬是被他整整齐齐的摘了下来。
他眉眼悲悯浓艳,贯彻没有表情的脸默然极了,像是某种金雕玉砌的脆弱贵物。
只是在此刻,他架着手臂,活像是从黑暗中走出的黑涩会般强势,一手“摘”下车门,捞也似的将老李从车里拎出。
老李吓得一哆嗦,就见他视线一扫,整个人翻进车里,从车座前捻起一根金色的毛发。
“这是什么?”
师追辛翻出不合时宜的几根猴毛,他瞬时蹙眉。
“运尸车不运死人,运猴子?”
“你你你——”
老李心虚得不行,被风一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惨叫一声,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拔腿就跑。
他车也不要了,活像是被鬼追,还带着几分庆幸,直直的冲向马路。
在即将冲出路口时,一辆大货车从斜里拐过弯,猛按喇叭。
他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恐扭曲了五官。
突然背部一痛,整个人在货车撞上之前飞出数十米,在地上翻滚一圈。
昏迷前,他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直挺挺站着那个说:“没死,叫个救护车。”
小小的那个晃动着尖耳朵,尖锐的声音溢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丢这里算了,反正也没死不了,自己醒了就走了。”
不、不要……
救救我,救救我……
老李瞪着眼睛,恐惧的眼泪从眼尾不断滑落。
“希和。”
师追辛一把掐住“恶鬼”的尖耳朵,语气逐渐加重。
“恶鬼”的尖耳朵抖不起来了,祂咕哝几声,隐约听见几声抱怨。
恶鬼也要做好事吗?
祂毛茸茸的张牙舞爪,一爪子扒在师追辛的肩膀,师追辛架着只纸片猫,一头钻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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