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时间,花咏这会儿应该还在地铁上,盛少游戴上耳机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他张口便问:“你搬什么家?”
前面正认真驾驶的司机被他吓了一跳,“啊”地一声,从后视镜里观察老板的脸色。
自接手盛放以来,因项目迟迟没有进展,盛少游的脾气见长。现在公司的科研组见了他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整个风声鹤唳,连带司机都被公司同事们谨小慎微的氛围影响,变得草木皆兵。
盛少游从后视镜里淡淡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专心开车。
司机这才转开眼睛,闭目塞听地继续驾驶。
电话那头,花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租的那片要棚改拆迁了,房东限我三天之内搬家——”
盛少游微微拧了拧眉,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花咏又想叹气了,温和的声音慢吞吞地通过电波传过来,“上个礼拜。”
盛少游有些气结,这么大的事,居然瞒了一个礼拜。
“那你现在住哪里?”
“朋友家。”小兰花悲伤地说:“市中心的房子太难找了,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但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房东已经锁了门,让我什么时候搬,什么时候叫他去开门。所以最近,都只能和朋友挤一挤了。盛先生,你的饼干只能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搬好家以后再给你做了。”
“花咏。”盛少游的声音严厉了一点。
花咏的呼吸立刻滞了滞,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盛少游没好气地说:“碰上我的时候不是挺凶的吗?怎么就让房东拿捏了?他肯不开门,你就进不去?江沪的锁匠都死光了吗?”
花咏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讲,噗嗤一下笑了:“可我只是租客,房东不同意,怎么能随便找锁匠?盛先生不要教坏小朋友。”
盛少游心里一热,问他:“那小朋友,你签的租约呢?”
“租约已经到期啦。对方不肯再续约,也没有继续收我的钱。不过,我还有押金在他那里没有退。”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们熟悉了很多,花咏的胆子也变得大了一点,变得敢开玩笑也会絮絮叨叨地跟盛少游分享一些琐事:“我没有按时搬走,恐怕押金是拿不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地铁到站的声音。背景音变得嘈杂了一些,盛少游想象花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地铁,跟着拥挤的人流一起走上台阶出站台,心蓦地一软,脱口而出道:“拿不回来就算了。花咏,我有一套空置的三室两厅小公寓,离你们公司很近,一直没租出去,你要不要租?”
花咏愣了愣,然后问他:“盛先生的房子,那应该很贵吧?”
“不贵。”盛少游记得那套房子的月租市价应该在十万出头,想了想,主动降价道:“三万,含物业费带两个车位。”
见对面不答,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紧张,低声地开口催他:“花咏,你要不要?”
电话那头,花咏又笑了,好像觉得他在拿他寻开心,却没有生气,反而很甜地叫了一句“盛先生”。
甜蜜的声音叫盛少游的心尖一颤,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花咏便又恢复了原来温温吞吞的样子,慢慢地说:“那太贵了,我要不起。”
三万也太贵吗?盛少游的眉头又锁起来,但很快他便转念想到几个月前,花咏缩衣节食才拿出的那两万“月供”,不由大骂自己是个“何不吃肉糜”的大傻子。
柔声问:“那你的预算多少?”
花咏想了想,“两千吧。”
盛少游:“????”
“一天?”
“不是。”花咏又笑了,今天他笑的次数很多:“是一个月。”
盛少游总算知道为什么这朵兰花租不到房子了。
这年头,在江沪市中心,哪还有两千一个月的房子?
在盛少游的认知里,两千一晚就是想在市中心住到一间像样的酒店,即便选最便宜的那种房型,都要靠在平台上抢特价、拼运气。
他不愿意再更多地暴露出,自己是个和晋惠帝差不多级别的弱智的事实,黑着脸说:“好,那就两千。你一个月付给我两千,我一会儿把地址和门禁密码都发给你,你今天下了班就搬。”
“啊,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盛少游理所当然地说:“房子空在那儿,我请阿姨清洁,每个月也要付她清洁费,差价就用你的打扫来抵好了。”
小兰花愣了愣,又慢吞吞地道:“那也不够啊。”
盛少游又说:“我公司的实验室离那套公寓步行距离两百米,偶尔我可能也会去那儿过夜。到时候,你照顾我,帮我煮个宵夜早餐什么的,就用那个抵其他的房费。”
电话那头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让盛少游心焦。
过了很久,花咏才说:“这不太好吧,盛先生。”
“怎么?”盛少游哂笑道:“你不方便?还是说,怕我未经允许对你做什么坏事?”
“不是的。”花咏很认真地解释道:“盛先生的人品我知道,只是,这样一来总觉得又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债多不压身,你领情就行。”
花咏又笑了,他好像已经到了公司,背景的嘈杂都不见了,他说话声音却压得很低,变得小了一些,“那我只好领了盛先生的情。”柔软尾音撒娇一样,几乎没入软软的气声里:“谢谢盛先生。”
“不用谢。今天下班,我去接你,帮你搬家。”
临挂电话前,花咏又叫住他,“盛先生。”
“怎么了?”盛少游的车也已经到了公司,尽管早会很快就要开始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车里多待了几分钟,想要听对面那朵纯情又害羞的兰花,轻轻地把话说完。
“我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挂下电话,盛少游在车里静坐了大概一分钟。
Omega轻柔的嗓音,仿佛带着电,让他耳朵酥麻,身体微微有些发热。不由就担心起来,担心那朵漂亮的兰花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到这个社会的毒打......这样的一朵兰花,被人吃干抹净都是迟早的事情,他真的太单纯了,让盛少游舍不得教他失望。
第11章
花咏的行李非常少,盛少游找的搬家公司没起到什么作用,四个壮汉抬两个行李箱,十分钟就全搬完了。
房东是个中年的女性Omega,来开门时不耐烦地甩着钥匙,上下打量着站在花咏身边的盛少游,看花咏的表情又是鄙夷又是羡慕。
漂亮就是不一样,才三个月,连帮他搬家的Alpha都换了一茬,不仅都是S级的,看起来还都相当的有钱!
要不是提前收了封口费,她真的很想当着这个Alpha的面戳穿他,这个Omega水性杨花,非常邪门!租了房子却从来不住,况且三个月前,帮他拎箱子搬进来的,明明是另外一个也很高大俊美的Alpha!
盛少游口中小公寓其实一点都不小。目测面积超过三百平,明亮又宽敞,比花咏租的那间要好上几万倍。
进了门,看到这间所谓“小公寓”的全貌后,花咏显得更迟疑了,他好几次欲言又止,仿佛做了个光想一想都觉得奢侈的梦。
盛少游指挥搬家公司把花咏的行李放去行李间,倚靠在门上和看起来犹犹豫豫的小兰花道别。
“不早了,我先走了。”
“盛先生。”花咏便立刻叫住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里,会不会太大了。”
盛少游朝他笑了笑,表情有些桀骜:“人人都是嫌小不嫌大,怎么到你这里反过来了?”
花咏低着头,显出心事很重的样子,说:“我觉得这里不止三万。”
“止不止都是空着的,还不如你来住,还能给我添些人气。”
花咏抬头看着他,眼神澄澈很信赖也有感激,他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朝盛少游轻轻笑了笑,更显出一股子未经世事的少年气,“谢谢盛先生。”
“行啦,别谢了。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盛少游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他局促地向后躲了躲,但没能躲开,于是便干脆不躲了,站在原地乖顺地由盛少游揉小动物似地揉他的头。
那一晚,盛少游睡得特别好,像是得到了一件举世无双的宝贝,私藏在只有他自己有密码和钥匙的保险柜里那样的高兴。
再一次见到花咏,是在几天后的一次商务晚宴上。
江沪市的商会会长不日即将换届,前不久老会长突发急病去世,板上钉钉的新会长便提前组织了一次社交活动,邀请所有理事成员企业的实控人前来做客。
这场名义上的家宴,实则是要拉江沪的名流企业家们明面上来站一次队。
去世的老会长与新的这位不睦已久,以往,商会内很少有人愿意赴新会长的宴,但如今情况大有不同,老会长人走茶凉,曾经一呼百应的影响力自然也是云散风流。
这日,新会长的宴会上几乎集齐了江沪生意场上有名有姓的佼佼者。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盛少游和沈文琅。
盛少游挽着舒欣入场,一眼就望到了坐在沈文琅身边的花咏,脸色一沉,但立马又换上社交场上的虚假笑容,和前来打招呼的各路人马握手寒暄。
大概是行业赛道相同,又年龄相仿,盛少游和沈文琅的位置挨得很近。等到入了座,花咏便看到了他,眼睛很亮地同他打招呼,“盛先生。”
盛少游朝他点了个头,笑了笑:“你也在啊。”
花咏今天倒是穿得很正式,一席银灰色的正装,配着不知出自哪个设计师之手的宝石胸针,胸针的主体是朵形状奇怪花,大概是某种不太常见的兰花。他光安静地坐着也能引得周围的人频频注目。
相比之下,坐在他左手边,穿了一席黑色的沈文琅就显得很碍眼了,那条下作的狼穿得这么黑还板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他是来参加老会长的葬礼的。
舒欣第一次跟着盛少游出席正式场合,非常兴奋,见对面坐了个面熟的美貌Omega,心不由重重地一跳。
花咏本人比照片上的还要漂亮。社交距离下看,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脸上一个毛孔都找不到。和那些靠化妆矫饰的美貌不同,他漂亮得那么天然,脸上却流露出一股难得的纯真,是真正美而不自知的超级大美人。
舒欣不由在心里哀叹,默默地算着,遇上他,自己到底还剩几分胜算。
等到敬酒环节,沈文琅推说吃了感冒药喝不了,要花咏代劳。花咏便握着酒杯站起来,对每一个前来敬酒的人露出生疏青涩的笑容。这朵兰花显然不太会社交,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往往敬酒词还没说几句,就已经老实地喝完了满满一杯。
他的笨拙和漂亮一样显眼,这一天来敬酒的人格外的多。等到宴会结束,盛少游的脸色已经比沈文琅身上的西装还要黑。
见一旁的舒欣惴惴地看着他,盛少游的目光黏在花咏身上没有动,冷冷地说:“我一会儿有事,你自己回去。”
花咏喝出一脸茫然的红,水润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单纯到极致便更显出诱人。场上的Alpha们向沈文琅投去的眼神里包含着无数羡艳,他们中的多数都喝了酒,借着三分酒劲,打量花咏的目光便不免放肆浪荡起来。
这让盛少游比活吞了苍蝇还要恶心。
结束时,沈文琅带着花咏向众人告辞。盛少游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沈文琅的人品他一百万个信不过,所以打算随便找个借口亲自送花咏回家。
谁料刚到门口,就被喝高了的新会长一把拉住,引荐给了一名年轻高大的Alpha:“常秘书,这位就是盛放生物的盛少游,盛总。”新会长是盛放的老朋友,见盛少游心不在焉地盯着门口,不由提点他,郑重地介绍道:“少游啊,这位是X控股的常屿,常秘书。”
X控股?常屿?那可是X控股现任当家的心腹。
盛少游回了神,目光从花咏踉跄蹒跚的背影上收回来,客套地朝常屿伸出手,“幸会啊,常秘书。”
常屿长了张严肃成熟的脸,轮廓分明,五官粗放,一脸冷淡地打量着盛少游,伸手同他轻轻地握了握,说:“久仰。”
客套寒暄,交换名片花了一些时间。等到盛少游结识完新贵,走出宴会厅时,花咏和沈文琅早已不见踪影。
坐进车里,盛少游显得有些焦躁。司机不敢问他怎么了,只问:“盛总,去哪儿?”
盛少游想了想,报了花咏公寓的地址。
车缓缓地开出去,盛少游耐着性子拨通了花咏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但一直没人接,心脏便在等待的音乐声中一点一点地缩紧了。盛少游感到一种奇怪的恐慌,却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慌张些什么。
花咏是沈文琅的秘书,陪老板出席活动是他工作范畴内的事。
盛少游自己不也经常带着陈品明出现在社交场合吗?
那朵小兰花一向很有主见和骨气,他很会拒绝其他Alpha。沈文琅对他有恩,所以他才为他工作,但他甚至不常对沈文琅笑。他只会对盛少游一个人,展露出那种毫无防备与心机的笑。
是的,不用担心。
但沈文琅是个会在办公室性骚扰下属的王八蛋,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在对花咏上下其手。
花咏清醒时,的确会明确地说不,可他现在喝醉了,喝得目光迷离,用茫然的眼神毫不回避望着盛少游。
是的,整个后半场,喝多了的花咏都在不自觉地朝他看,这一点连沈文琅都察觉到了,所以才会在宴会中途冷着脸问:“花秘书,你是有什么事要和盛总说吗?一直看着人家,不如去敬杯酒。”
花咏的脸好像红了红,立马抓着酒杯站起来。
盛少游瞄了一眼他满当当的酒杯,说:“换果汁吧,我不想喝酒了。”
花咏的表情便又变得感激,脸好像更红了。
沈文琅阴阳怪气:“少游总真会疼人,能做你的Omega真是好福气,只可惜花秘书的运气一向很差,是不是啊,花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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