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楼他也曾与姬焐一起去过的,沈雪枫觉得那家的醉蟹特别好吃,说不定那位姑娘也喜欢呢。
而且今夜的月亮也是月中最圆的时候,适宜观赏。
沈雪枫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示意自己放松,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开,向着别苑外走去。
明明脑海中有个清醒的声音警告他不要去,眼睛仍旧盯着去往河畔的路,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眼。
道路湿滑,绿苔顺着砖缝钻出,经雨水的滋润浸泡成墨绿的颜色。
沈雪枫脚步加快,一路跑到河边。
夜风轻柔,吹扬起他的发带与青丝。
河边还余下两游人,只见数盏轻盈微弱的荷花小灯在长河中四散开来,许多已经漂到最远处,在他的视线中融成一片片暖色的光晕。
近处几盏灯上还写着漂亮的簪花小楷,应当是女孩子写的,上面满是对未来心上人的期待。
沈雪枫怔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来迟了,放灯已经结束。
他失落地望着堤岸光秃秃的柳树,神思不属地发著呆。
看着眼前的景像在他视线中化成一个个模糊的光晕,直到再也看不清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小狗的叫声。
紧接着,月光将一道身影拉得细长,照在他身侧。
伴着微凉的和风,有人走到他面前,轻声问:“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
小圆子扑上来咬住沈雪枫的衣角,少年睁了许久的眼睛终于眨巴了一下。
他偏过头来,迎着月光与街边的灯光,眼睫湿漉漉的。
“我在想你。”沈雪枫坦言。
姬焐盯着他,目光灼灼:“为什么要想,我就站在你面前。”
沈雪枫想看清他的脸,眼睛继续眨动,白皙清隽的面容上落下几滴泪。
“我在想你……”他哽咽道,“将选妻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61章
背着光,姬焐的表情一片晦暗,声音却很轻缓。
他抬起手,指尖探出去擦拭沈雪枫脸上的泪:“为什么难过?”
沈雪枫后退几步躲开他,眼睛红彤彤的。
他向亮着光的街道上走去,小圆子叼住他的下摆,随着他的步子踉跄着在地上打了个滚,呜咽着蹦来蹦去,挡住沈雪枫的去路。
这时,姬焐又伸手牵住他的手臂,语气放得更轻,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回答我,为什么?”
沈雪枫被迫看向他,揉了揉眼睛:“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故意让我为你选妻就算了,还明知故问……真可恶。”
“我的计画里,并没有把你弄哭这一条。”
姬焐重新给他擦了泪珠:“是我不好,没有事先与你说清楚选妻的始末,害你这些天一直在做不喜欢的事。”
“还要说的如何清楚?”沈雪枫指尖擦过他的衣袖,下意识抓紧,难过地道,“难不成你还要详细地和我说明你喜欢的是谁、想和谁约会,然后让我为你们安排好?”
“……姬焐,你,你别太过分了。”
“话还没说完,雪枫就要审判我,”姬焐听着这断断续续的质问,失笑道,“选妻一事全权在你,你自然有不选的权力,倘若你当时直接替我拒了这门未敲定的婚事,皇后也不敢拿你如何。”
沈雪枫皱眉,紧紧盯着他,双手一把揪住姬焐的领口,将他逼到一棵柳树下:“你还敢狡辩!”
“你明知道我的胆子……是不可能拒绝皇后的,这些天还看我兜兜转转为你东奔西走,你分明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想试探我对你的真心!”
“你说得对,”姬焐按住他的手腕,神色温柔地勾唇道,“不过只有最后一句是对的,我在试探你,试探我在你心中份量几何。”
沈雪枫闭上眼:“那你今夜去了吗,见到了吗,喜欢吗?试探的结果满不满意?”
“为何要见?”
姬焐晦涩的目光在夜色中描摹着少年的唇瓣,俯首靠近他,道:“雪枫,我不喜欢女人,我只喜欢你。”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听到这句话,沈雪枫指尖一松,织锦的玄色衣领从手中脱出。
姬焐继续说:“至于这次结果,我自然很不满意。是我不该惹你生气伤心,不论你怎么罚我,我都愿意。”
他握住沈雪枫有些发凉的手指,神色专注而真挚,是沈雪枫从未见过的样子。
少年盯着他,盯得眼眶发酸,眼睫润湿,突然将手从姬焐的桎梏中抽出。
“我哪敢罚你,惹了你的人都没好下场,我可不想以后还被你耍得团团转。”
姬焐耐心十足地问:“那雪枫说如何才不生气?”
沈雪枫闷闷不乐地说:“不知道……唔——”
话没说完,姬焐已经扳住他的下颌,低头吻了上来。
湿润的唇瓣紧贴,很快就被他撬开齿关,任其攻城略地。沈雪枫先是睁着眼怔愣了一会儿,很快变得紧张,下意识向姬焐背后的河水和长桥看去,待看到几个游人正向他们这里走来时,不由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忧忧不专心。”
姬焐留下这句点评,按住少年不安分的双臂,将人猛抵在树干下,掠夺行径更加激烈起来,沈雪枫吻技生涩,四肢发软,浑身上下那甜甜的、散发著沁人香气的广藿味道勾动着姬焐的神经。
他的身体很软、很香,即便反抗也是无力的,每一处对姬焐来讲都充满着不具名的吸引力,只想将他揉入自己怀里,融入自己的骨血,就算两人一起死在这刻也好。
沈雪枫尚不知姬焐的想法,他还在为对方又唤了自己的乳名而羞耻,脑海中明明有道声音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但身体又不自觉迎合姬焐,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也喜欢对方。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的,也不知为什么会喜欢,但一想到姬焐可能和除他以外的第二个人熟稔,心里就像一块泡了醋的布,又酸又皱。
黑夜里,小圆子看不清两个主人凑到一起在做什么,只得摇着尾巴坐在一旁站岗,见到有人靠近后,危险地汪了几声。
沈雪枫像骤然惊醒一般,连忙推开姬焐,小声喘气道:“不、不行,有人来了。”
姬焐抬起头,玉簪下的发丝垂在颈侧,挡住他半张脸的表情。
又是这种感觉,很渴。
每次和沈雪枫亲近,脑海里就会生出无穷多种疯狂的想法,只有和他肌肤相触之时,心里的渴意才会得到缓解。
怎么会这么渴?
姬焐热烫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双臂将他收在怀中,哑声问:“还没说完,要如何不生气?”
还管生不生气的做什么……沈雪枫用力抹了抹红润的唇,低声道:“你知道我不可能真说什么惩罚的方式……因为我也喜欢你。”
这诚实的表白十分简单直接,落在姬焐耳中,却让他不由一顿。
有些事,隐约猜测与亲耳听到,并不是一样的效果。
姬焐的目光有一瞬忽然变得凝滞而缓慢,如同死气沉沉的躯壳内骤然注满暖融融的阳光,失而复得一般地唤起他久违的喜悦情绪。
感官与情绪不知何时丢失的,但此刻的的确确又重新获得,夜风吹拂在皮肤上的凉,柳条随风晃动发出的响,以及少年漂亮别扭的面颊泛起的粉色,如数倾注在姬焐的神识中,提醒着他,眼前的事情都是真实可触的。
两人胸膛紧贴,沈雪枫紧张得手心发汗,见姬焐久久不回应,遂鼓起勇气从怀里抬起头和他对视。
姬焐也在注视着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这是两人自认识以来,沈雪枫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模糊的夜色下,姬焐的双目褪去平日里的阴鸷与冰冷,如清澈的潭水映出茫然的自己。
“你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喜欢我的人,”姬焐望着他,“谢谢你。”
“……”沈雪枫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有一瞬的怔忡与哑然,好久才说,“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姬焐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时间久了,他险些忘了姬焐是怎样走过那些低伏作小的日子。
沈雪枫皱起眉,暗自懊恼地说:“对不起,要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姬焐重新将少年收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别人对我示好,无非是因为我的身份,但我知道你不是,如果不是你,我定然会成为一个杀人嗜血的疯子。”
他慢慢说着,不知讲到哪句,怀中的少年却无意识僵硬起来。
沈雪枫闭了闭眼,在姬焐看不见的地方,心里像被人狠狠揪紧似地呼吸困难,悔恨之意尤其浓烈。
姬焐还不知道,他一开始接近他、对他示好是有目的的。
听着他的愉悦冷静的陈述,沈雪枫只感到有把刀在自己心上慢慢地割,他从未曾想过自己对姬焐的影响如此之大,也不知道自己无数次举手之劳无形之中改变了他。
……要继续这样骗下去,还是坦白?
一想到坦白的后果,沈雪枫不由自主地攥紧姬焐的衣袖,迅速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的心在说,他已经情不自禁了。更何况他此刻没有胆量将一切和盘托出。
沈雪枫突然憎恨起自己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为什么上天在让他认识到自己获得了十足珍贵的感情同时,还暗暗埋下一道失去的伏笔?
“……”
当晚,姬焐将沈雪枫送回府中,两人在巷口道别,沈雪枫对着一人一狗摆了摆手:“……明天见。”
姬焐望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他垂眼看了看脚边的小圆子,弯腰将小狗捞在怀里,不紧不慢地向自己府上走去。
“再等等,很快你爹就能和我们住在一起。”
小圆子蹭了蹭姬焐的衣袖,似乎对他身上的气息十分依恋,很快便打起了盹。
回到府上,下人颇有眼色地凑上去道:“殿下,奴带小圆子去歇息。”
姬焐却说:“无妨,稍后我自己带他去。”
他望了眼书房中未熄的灯火,道:“今夜有谁到访?”
“回殿下,长公主的幕僚现下正在府中,说是有要紧事与殿下相商。”
姬焐迈开长腿,一语不发地向书房走去。
入夜,府中灯火通明,一道密信递到他手中,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齐平康已死。
那幕僚神色凝重道:“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赶过去时,齐太医已经断了气,看上去好似中毒之象,目前死无对证,公主只怕此案生变。”
“他死了不要紧,郭峥能活着签字画押就好,”姬焐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若无其它事,大人可以请回了。”
“这……”幕僚道,“实不相瞒,陛下龙颜大怒,认为是尚书令大人以公徇私将齐太医暗杀,现在正筹谋着换人来审,公主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殿下能担此重任。”
姬焐沉默一瞬:“我知道了。”
第62章
沈雪枫回到府上后,正巧撞见沈雨槐披上外衫从院中走出,瞧上去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雨槐解释道:“没什么,诏狱出事了,大理寺卿命我现在速速赶过去一趟。”
“……诏狱?”沈雪枫问,“那里面关押的不是朝廷命犯吗,应当不会轻易出事才对。”
沈雨槐点点头:“按理说是这样,不过我猜应当是有人从中作梗,我去一趟便知,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能回来。”
沈雪枫只好说:“姐姐,那你路上小心。”
他回到房中,像往常一般沐浴更衣,白桦默默站在一旁侍候。
不知为何,他发觉自家少爷今日频频走神,还经常对着一个地方傻笑,过了一会儿又皱眉叹息起来,瞧上去非常怪异。
“少爷有心事?”
沈雪枫好似没听到这句话,视线涣散地盯着前方,没有回应白桦。
眼见着他握在手上的茶杯要溢出水来了,白桦忍不住又提醒了一遍:“少爷当心。”
热烫的水滴溅到手背,沈雪枫痛呼一声,立刻将茶壶放回桌上,对着指尖吹了吹。
白桦恭敬地垂下头:“少爷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大可以说出来,奴可以替少爷排忧解难。”
沈雪枫却摇头道:“这怎么可以替呢,难不成还可以替别人谈恋爱?”
“……谈什么?”
白桦拧眉,谈恋爱?这个词怎么从前未曾听说过。
“没什么,而且我也没事,”沈雪枫道,“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少爷直说便是,奴一定知无不言。”
沈雪枫在心里计较半晌,隐晦地问:“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向喜欢的人表白了,对方也很喜欢他,但对方之所以喜欢他,是因我这位朋友欺骗了他才导致的,你觉得……他们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吗?”
白桦思维陷入一片泥泞。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感情问题,于是只好问:“少爷,据奴的了解,您的朋友好像只有范世子几人,这些人中好似没有人遇到过这类困扰,不知少爷的烦忧从何而来?”
“……”沈雪枫怒道,“白桦,我是让你回答问题的,不是让你人身攻击我的。”
朋友少怎么了!
白桦立刻道歉:“对不起少爷,是奴多嘴了。但依奴之见,目前还不知少爷这位朋友有没有对此人坦白过,若是坦白了,也求得对方的原谅,这才能算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否则便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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