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寒远嗤笑,转身往酒店走。
秦玥没跟上,落在他身后。她刚开始背对着街,颤抖着手吸烟,脸上神情在光线中明暗,可再转过脸,她脸上却挂上了一幅小女生的娇羞神情。
她笑着低头,脸颊红润羞涩,仿佛陷入爱情,只是不经意望向了对面——竟突然看见马路对面的拐角暗处里藏着的那个暗色人影!
她被吓了一跳,神情瞬间变得惊愕而慌张,茫然无措看着斜对面街角的尽头:寻笛一瘸一拐走出黑暗,走至光线明亮的路灯下,抬起头,眼神愤怒又阴郁。
秦玥在门廊下慌乱挪动脚步,看起来难堪极了。
她好像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咬了下嘴唇,没脸再看寻笛,抛下背后的黑暗,快步跑进明亮的酒店大堂!
第41章
黑色的雨夜,寻笛撑着拐杖。难以描述此刻心情。
夜色像恐怖的鬼魂,又像一把冰冷的手枪,像黑洞洞的镜头,拥有吞噬人类的力量。
而陈寒远和秦玥,就在他眼前,在他艰辛拖着疼痛的腿脚赶来后,举止亲昵,像八卦小报里所写:抽烟蜜语。
寻笛刚开始并没有感受到很痛苦,只是感觉心脏闷闷的,难以置信刚刚看见的。等秦玥看见他后慌乱冲回酒店,寻笛才开始相信陈寒远的背叛。
因为秦玥的表情好像是知情的。
港城的雨夜太潮湿,湿气钻进他还未痊愈的伤口,渗进他裂开的骨头,于是痛意就在阴湿里滋生了。
寻笛想追上去,脚突然一痛,痛到他不得不在原地低头咬牙,扶着拐杖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了力气去回想以前不对劲的一切。
原来有时候真相也会写进不入流的八卦小报里,寻笛总是下意识忽视那些刺眼的字词:子承父业,情人无数,男女通吃......
兰骐最开始的警告:“他这个人很不干净的......”
还有吕皓的嘲讽:“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你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高兴了就赏你块骨头,不高兴把你扔在一边......”
寻笛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就这样还一直以为陈寒远一心一意在跟他谈恋爱?
可......为什么偏偏是秦玥?
娱乐圈那么多人,寻笛总共才合作过那么几个明星,偏偏却是在剧组对他照顾有加的秦玥!
这让寻笛不得不以恶意去揣测曾经心怀感恩的前辈!
他充满恶意想到:秦玥当时为什么大方出借她的化妆室?为什么照顾有加、格外关心他和陈寒远的关系?当他得意说出陈寒远是他表哥的借口,秦玥心里又是在怎么嘲笑他呢?
寻笛长时间撑着拐杖,腋窝被把手顶得很疼,雨汽像一层厚重的棉布,层层包裹他疲惫沉重的躯体......寻笛不得不仰起头才能呼吸到稀薄的氧气,眼眶渐渐泛红。
就算亲眼看见,心中有了答案,可寻笛还是想问问陈寒远,听听他的解释,万一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很多电影、小说,主角就是因为产生误会又没长嘴才最终走至遗憾结局......
寻笛手脚气得发麻,咬着牙,抬手给陈寒远发短信。
*勇敢狗狗:你在哪?
陈寒远那么多天没回他消息,现在竟然很快回复。
*陈寒远:在酒店
*陈寒远:视频?
寻笛闭眼,深呼吸了几下,每个字打得很慢、很重。
*勇敢狗狗:我就在酒店楼下
*勇敢狗狗:我要见你
这次陈寒远那头的正在输入中停留了很久,直至消失。寻笛在闷痛滞缓的心跳中屏息,足足过去了三分钟,陈寒远才回:
*陈寒远:哦
寻笛感到更难受了。
人类的情绪那么复杂莫测,而简单一个哦字却能传达出很多意思:敷衍,轻视,以及不满。
当这个带足负面情绪的字眼像针一样出现,毫不留情扎进寻笛眼底时,那股被理智强行包裹的愤怒终于炸开了,轰隆一声把心脏摧毁得血肉模糊,满目疮痍。
这股愤怒令寻笛脊椎骨都在抖,不得不死死抓住拐杖才能支撑自己站立。寻笛抬头看了下天,深呼吸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突如其来,他用力砸了手里的手机!
砰!伴随着手机屏幕落地粉碎的声响!
一旁的路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扑你只街!”
寻笛在沉重的呼吸过后,又蹦跳着上前,捡起地上的手机,这个动作十分狼狈。
在急促的路灯通行声中,寻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跳过人行道,背影融入酒店大堂。
陈寒远给他发来了房间号。
寻笛走进去的时候大堂经理想来搀扶他,问客人需不需要轮椅......寻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大堂经理笑容一僵,识趣后退。
寻笛强行忍耐怒火,回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一瘸一拐跳进电梯间,怒火让脚上痛意都变得麻木。电梯壁反光照出寻笛紧绷狼狈的脸,刘海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眼眶通红,重重喘着气。
他拼命想忍回眼泪,却很难做到,不得不用力用指甲掐自己掌心,直到血气鲜红的手掌心发白。
叮咚——
电梯抵达最顶层,寻笛经过电梯井和电梯间那道缝隙时,拐杖撑到空隙,狼狈倒在酒店走廊上。
粗糙地毯蹭到他左脸,一下就红了,拐杖掉下来砸到小腿——寻笛倒在地上痛哼,缓了好一会,才再次捡起拐杖,一蹦一跳朝陈寒远的房间走去。
走廊好长好暗,寻笛额上冒出汗珠,拖着脚,那道房门近在咫尺,没关门。
寻笛想到第一次和陈寒远见面那晚,也是这样的酒店长廊,那时的他同样摇摆如企鹅,紧张却怀揣美好期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够资格来抓陈寒远的奸。
今晚他轻轻一推,这道门就开了。
陈寒远在房间昏暗的射灯下,靠在中间沙发,黑色衬衫解开口,袖子也挽在手臂,注视着他。
寻笛的狼狈让他脸上有一瞬惊讶,而后站起来:“怎么回事?”
他像是才想起寻笛的脚有伤,皱眉:“脚这样了......还跟踪我?”
寻笛没见到陈寒远前还满腔愤怨,可此刻见到,他感到一瞬茫然。
陈寒远费解他的行为,他也难以想通陈寒远的质问。
“跟......踪?”好半天,寻笛红着眼眶,才理顺气说出一句话,尾音因为强压怒火撕扯着发颤:“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陈寒远不明白他的情绪从何而来,莫名其妙:“你朝我发什么火?”
陈寒远心底也起了点火,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陈寒远余光瞥到寻笛站立的左腿打着颤,强行忍耐下心头那点火气,走过去要扶他:“先坐——”
“啪!”寻笛一下甩开他的手,朝他歇斯底里发火:“别碰我!”
这个举动毫无疑问触怒了陈寒远,他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掌,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压下声音:“寻笛。”
他把寻笛的名字念得很重,甚至不需要别的话。他居高临下,那是属于掌控者的,权威被冒犯的威压。
寻笛注视着这样的陈寒远,昔日的爱意像镜中幻影,脑中一抽一抽得疼。
他喉咙里气得都是血腥的铁锈味,有太多质问,太多怒骂,太多的冤屈,可看着此刻的陈寒远,寻笛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问什么呢?有什么好问的?陈寒远连出轨被抓都能这么嚣张......
寻笛身体颤巍着退后一步,明明有那么多不甘和委屈,在深爱的人面前,却最终沦为戏剧里每一个悲哀、不被爱、不起眼的配角,问出一句:“陈寒远......你有爱过我吗?”
陈寒远的眉头一下皱得更深了,爱这个词挑动着他的神经,刚被秦玥折磨完,寻笛又来折磨他。他额上的青筋都跳了一下,感到匪夷所思:“你们今晚集体发的到底是什么疯?”
爱?陈寒远揉了揉愈发胀痛的太阳穴,冷笑:“爱是什么可笑的东西,我都这个年纪,怎么老有人想跟我谈情说爱?你们年轻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知道,人不谈恋爱不会死。”
寻笛一下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看着寻笛的眼神,一个念头突然击中陈寒远。他想起秦玥质疑的话语,觉得荒诞,所以语气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等等......寻笛,之前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吧?”
这个问句一出口,房间内突然安静了。
两人胸膛中汹汹怒火都仿佛骤然平息,变成一种荒诞、惊愕、诡异沉默......
寻笛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本来就已经够狼狈了,瘸着腿,湿着头,像只走失已久的流浪狗,淋雨受伤,奔驰千里以为终于回家,却发现找错了门。
他看着陈寒远,眼底渐渐浮现出水光:“什么......什么意思?”
室内空调开得低,他的身体因为寒冷生理性抖了几下,然后一滴泪水就从他可怜的眼睛里滚了下来,声音很轻、很哑、发着颤:“陈寒远......我们......之前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
陈寒远再大的脾气此刻也因为这种阴差阳错而变成一种复杂荒诞的心情,他忍不住说:“我从不和人谈恋爱......”
他本来还想说点更绝情伤人的话,可寻笛此刻正用那那双小狗眼可怜看着他,颤抖着睫毛,眼泪一颗接一颗。
“......”陈寒远突然嗓子发噎。
不说这荒诞烂俗的情节,就说寻笛......怎么能真哭得像水龙头一样,两道由眼泪构成的水柱,说来就来,汹涌而下?
陈寒远按了按额角......
诡异的沉默盘桓在室内,只有空调呼呼的风声。
几分钟后,寻笛突然吸了下鼻子,打破这样的诡异。
陈寒远都要感到罪恶了。
他叹气,不得不看向寻笛,作为年长者,打算负起责任,承诺年轻人一些赔偿。
可寻笛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陈寒远记得寻笛一向在自己面前爱惜容貌,涂粉擦唇膏,爱笑爱撒娇......可现在眼泪流了满脸,面颊鼻子哭得通红,像条鱼张着嘴呼吸,甚至头发也是湿糟糟的,还单着只脚、拄着两个拐杖......
陈寒远嘴唇掀动,刚发出一个音——
寻笛抬起手,掌心对外。
陈寒远认出那是一个制止的手势,寻笛的手掌心还有数道发乌的指甲掐痕。
陈寒远只能静默看着年轻的小孩一边像水龙头似的掉眼泪,一边抬手努力去擦,越擦越糟糕......
从寻笛发抖的身体里突兀发出一声很轻的、堵塞的、礼貌的:“打扰了......”
陈寒远心中一颤,忍不住朝寻笛迈出一步——寻笛立刻转身往外走,动作狼狈,背影倔强。
陈寒远的步子便止住了。
寻笛腋下的拐杖在陈寒远眼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一瘸一拐。
竟是伤透了心,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说了。
陈寒远忍不住揉了下眉心,再抬头。
“......”
很快哭成水龙头的小瘸子拐进走廊,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第42章
京城的雨截然不同,雨丝是直愣愣的,像箭一样射着空气里密集的灰尘,嗖嗖嗖着点狠劲,第一滴雨落在地上,人们就要穿上防寒的外套。
当这种雨下第一场,就意味着时间循环往复,又一个秋快来了。
寻笛在萧瑟的京城雨夜里搬家。
他动作很快,不愿多待一秒,把自己买的花瓶、抱枕、珐琅小锅......不管会不会打碎磕坏,全部用力塞进一个半人高的蛇皮麻袋,然后袋口一束,像拖尸体一样,试图从江珠名居的地下停车场电梯拖进搬家的面包车。
搬东西要加价的。司机看他年纪轻轻,瘦瘦高高,拄着两根拐杖,拖着一个巨大麻袋,一瘸一拐也绝口不提加钱的事。
良心发痛的司机猛吸两口烟,冲上去撇开他,气冲冲抢过来一顿猛拖:“残疾人逞什么强!现在小年轻真是要钱不要命!”
“......”寻笛身影僵硬,被抢了袋子的手还悬在半空。
寻笛不是舍不得钱,他就是现在看什么都不爽,凭什么在平台上约好的价钱到了这又说要加价。
凭什么谁都想欺负他。
他烦,在原地呆呆看着曾经自己满心欢喜挑选的物件变成一大团垃圾,被愤怒的司机粗暴拖拽,再叮铃哐啷猛地摔进后备箱。
他今天的眼睛格外刺痛,眼睑可能肿了,滴了左氧氟沙星也不管用,一点雨沾到都痛,像被头发扎了。
可能是哭太多,也可能是过敏、结膜炎。
反正很烦,每年换季,寻笛就容易过敏,他的身心一直都很脆弱。
阴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他撑着拐杖,受伤的脚已经可以落地,拆了夹板绷带,但还是不怎么能受力,就习惯保持单脚的姿势站立。
寻笛眼角余光瞥到正对电梯口的车位上停了一辆红色保时捷Panamera。
寻笛很少走江珠名居的地下停车场,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背着他的双肩包,笑容满面蹦着从一层的单元楼玻璃门出来,然后快活跳下台阶。
寻笛之所以注意到这辆,是因为这辆跑车看起来放了很久了,亮红车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透过车玻璃,他看见驾驶座上放着一捧硕大的玫瑰,花枝和花瓣干枯成焦褐色......
寻笛顿时像只被刺猬扎到鼻子的猫,收回目光,然后眼睑又开始刺痛。
他紧张仰头,瞪大眼用力去看地下停车场的横梁。
灰灰白白,横是横,竖是竖,就像他莫名其妙的诈骗爱情。
寻笛仰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单只脚发抖,要站不住。
搬家师傅也终于重重扣上后车厢盖,在空旷的地下发出一声滋啦的噪音,招呼他:“抠门小子!赶紧上车啊!”
私家车进不了校园,怎么把这一大袋东西拖回宿舍成了一大麻烦。
好在王俊还在宿舍混日子,收到寻笛的消息,毫无怨言从货拉拉师傅手中接过这一重任,累得气喘吁吁,搬完摊在宿舍椅子上,喘得像条刚打完架的狗。
寻笛轻声说了谢谢,也不管那个稀巴烂的麻袋,单着只腿爬上了自己的床,拉下床帘。
王俊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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