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笛下车后在宴会厅侧门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喝了半杯香槟,才故作镇定走进去。
米姐叫他进去第一件事先去跟大老板打招呼。
寻笛找了一圈,看见他的大老板在香槟塔前跟一个男人说话。
水晶灯明亮璀璨,打得大老板身上的袍子仙里仙气,跟要出家一样,据说也是学他的集团老板。
他对面站着的男人背对宴会厅入口,背影高大,黑衬衫黑西裤,款式跟寻笛身上的很像。
寻笛刚开始还以为是圈子里同事,犹豫要不要等一会再上前问好。
大老板越过男人看见他,热情招手:“说曹操曹操到!小寻,来,认识一下——”
寻笛扯起嘴角走过去——
大老板笑着介绍:“这是正远资本的陈总!”
伴随着他的声音,背影高大男人转过身,在香槟塔、水晶灯、众多令人头晕目眩的辉煌元素中,露出一张英俊熟悉的脸——
寻笛呼吸一滞,瞬间僵在原地。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他视野中,和无数次纷乱夜梦重叠,端着香槟杯,眼神含笑,注视着他,只注视着他——
陈寒远朝寻笛招手,说:“来。”
第45章
寻笛心情复杂,跟着陈寒远的背影,穿过宴会厅举杯来往的人影,往深处走。
这一幕似曾相识。与陈寒远初见的雪夜,也是宴会厅,还是群演的他曾摇摇晃晃小企鹅一样走向他命定的冰山。
那时他身体中荷尔蒙激荡,给这样的行为赋予浪漫而追寻理想的隐喻。哪怕知道动物世界里迷航的企鹅大多死在走向冰山的半途。
两年多过去,他再次以这样的视角,这样的心情,看见陈寒远笔挺的背影,走在他眼前。
记忆和现实画面交叠,寻笛感到恍惚。
时光过分纵容陈寒远,他临近四十岁,可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连发型都没换过,皮肤比以前还白。宴会厅灯光明亮,繁复的水晶灯打在他黑发顶、西装肩头,打出金粉一样的光影。
寻笛低头垂眼,又开始为自己莫名的联想而感到沮丧。
好像他只有让自己的脑子变得很乱很忙,才能继续迈着沉重的脚步,应付着这一切。
胃里像有清醒折磨的草团,又像刚刚因病不得不咽下一大口苦黄连。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放下.....
陈寒远熟练推开尽头大门,领着寻笛走进一个包厢。
包厢中央是三张环绕的棕皮沙发,中间是大理石桌台,左侧沙发和桌子中间的过道摆了辆装酒和冰桶的推车,方便商务人士坐下洽谈品酒的。
陈寒远习惯性在正中央的沙发坐下,一只腿伸直舒展,另一只腿弯曲着,手臂松弛放在沙发靠背上。
他邀请寻笛:“坐下说。”
寻笛沉默在右侧沙发坐下,离他很远。
对这样的距离和场面。陈寒远笑了笑,没有开门见山,而是用那双轻易便能令寻笛失神的眼睛含笑,语气关心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寻笛沉默了一会,听见自己从嘴里发出干涩的声音:“挺好的。”
“那就好。”陈寒远又笑了,笑起来黑色的睫毛、瞳孔交叠,眼睛显得更黑了,说这句话时看起来是由心的。
寻笛沉默了几秒,问:“你呢?”
“就那样。”陈寒远回答,弯腰倾身,去拿推车上冰桶里的香槟瓶。
这两年陈家发生了不少事。陈阳生争锋相对,陈家豪心脏病入院,整个陈家现在撕咬得像一个疯人院。他在这个时机成立正远资本,正是反扑的好时候,顾及不暇。
今天来找寻笛其实也算顺便。
“你应该猜到了我今晚为什么来找你。”陈寒远往酒杯里面夹冰块,玻璃和冰块发出清脆碰响,他的声音被模糊在这些窸窣动静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寻笛听见陈寒远绕了几圈才问:“这样的舆论对我们都不好,你有警告你的朋友不要再乱说话了吗?”
寻笛沉默捏着手中的香槟杯,抿了一口,金色的液体苦涩,带着后知后觉舌尖麻痹的气泡感。
哪怕心中早已猜到陈寒远的来意,可听到亲口说出来,感受仍然很糟糕。
陈寒远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这么久,再找他就是为了警告他少惹麻烦。
寻笛攥着香槟细细玻璃杯脚的手指关节发青发白,仰头又咽下一大口苦涩酒液,将空了的香槟杯放到桌上。
陈寒远诧异挑眉:“现在这么能喝了?”
寻笛垂下眼,声音喑哑:“麻烦帮我再倒一杯。”
陈寒远拿过推车上新的杯子,给他重新倒了一杯:“冰块?”
“嗯。”
伴随着冰块碰撞的细碎声响,陈寒远将一杯半满的冰香槟放到靠近寻笛的桌台上,语气关心:“还是少喝点。”
寻笛拿过酒杯,依旧保持沉默。
见他一直不说话,陈寒远笑了笑,语气又放轻了些:“我知道你很聪明。寻笛,我相信你都会处理好的,对吗?”
寻笛脊背的骨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僵、疼痛,又沉默了一会:“嗯。”
半天等到年轻人一个嗯字,陈寒远无奈摇头,笑:“好吧。”
包厢重归安静。陈寒远又坐了一会,猜寻笛并不想见到他,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陈寒远脚步停顿——他现在想离开,只有一条路能走,就是穿过右侧沙发与桌台的间隙,越过寻笛伸出的脚。
陈寒远走到寻笛跟前时投下一瞬的黑影,看起来肩膀更宽挺,眉骨的阴影深邃。
寻笛仰视他,浅色瞳孔里暗色翻涌。
寻笛突然伸手,在陈寒远即将越过自己的腿时,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很轻,问:“陈寒远,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吗?”
陈寒远刚开始没听清,下意识低头问:“什么?”
俯视的角度下,寻笛那双天生小狗形状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暴露无遗,浅色瞳孔里有他晃动的倒影和湿漉水光,眼尾微红,鼻子微翕,嘴唇小而紧抿,大概涂了唇膏,看起来也是湿润的。
对于寻笛的问话,陈寒远其实是有些莫名的,但他下意识想哄着、顺着这样的寻笛,声音不由轻了几分:“你想听什么?”
他看见寻笛垂下眼睛,喉结滚了两下,然后低头,明亮光线从年轻人面庞离开,五官重新变得晦暗。
陈寒远听见寻笛小声说:“你欠我一个道歉......”
“道歉?”陈寒远诧异。
他的左手手腕被寻笛攥着,年轻人掌心不知道是茧子还是血痂疤痕,磨得腕骨皮肤很痒。
陈寒远略微思索,将右手搭上寻笛的手,带着些力气下压。
在当初的阴差阳错上,陈寒远并不觉得谁有错。真要细究结果,彼此并不相欠,也算好聚好散。
但既然寻笛想听,陈寒远沉默了一会:“抱歉,当时是我没问清楚,让你在人生中一段本应该很美好的关系里受伤了。”
寻笛滞涩、缓慢抬起头,看着道歉的陈寒远,泪水在通红的眼底积蓄。
陈寒远话音稍顿:“寻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希望我的道歉能让你好受些。”
一颗泪水从寻笛下睫毛颤颤滚落。
陈寒远的眼神也跟着颤了下,声音再次停顿——
几秒后,陈寒远转过头收回眼神,轻轻将寻笛的手拽下,叹气:“你还很年轻,没必要沉湎在过去,相信我,你很快会遇到更值得的人,幸福一生,像你本应该的那样。”
陈寒远抬手揉了下自己被抓红的手腕皮肤,解开手肘上挽起的衣袖,垂下遮挡。
寻笛等了一会,没再等到别的话,手放回膝上,空捏成拳,眼睛通红:“就......这样吗?”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嗯。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可以找我。最近兰隰娱乐的资源给你的够.......”
“我不要!”寻笛像只突然被触摸到逆鳞的野兽,打断他。
陈寒远诧然。
“......”寻笛也僵了一下,抬手擦眼泪,难堪撇过脸:“我不需要......”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叹气:“好。”
偌大的包厢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两人的姿势也变得有些尴尬,陈寒远的膝盖时不时会碰到着寻笛大腿,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陈寒远抬脚往外,越过他,这次寻笛没有阻拦。
陈寒远走到包厢的门前,握住门把手,带着力气下压。
包厢外嘈杂的沸腾人声随着开合的门缝再次传进来一些,门锁发出回弹的声响……
陈寒远停住脚步,没回头,突然说:“寻笛,我们也算好聚好散,如果你哪天改变主意,想要什么补偿,钱、资源都可以提,我还是以前那个号码,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用去联系别人。”
他自认为说得还算恳切委婉,身后一直没有回应,陈寒远转身。
因为视角和时差,他一转头就看见寻笛在自己身后站着——
两年的时光,年轻人变了很多,穿着黑西装更是显得高大,和记忆中,或者说和刚刚可怜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带着一点令陈寒远陌生的悚然。
陈寒远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抵上门:“你......”
寻笛看着他,眼睛里泪光和红色的血丝充斥,浅色瞳孔轻轻转动,问:“陈寒远......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陈寒远看着他,皱眉。
“骗子......”寻笛突然说。他通红的眼睛里浮现嘲讽:“你刚刚说相信我......你真的相信吗?”
“寻笛。”陈寒远不喜欢这样被压制的感觉,试图推开他:“我们好好说话——唔!”
寻笛猛地压住他的肩膀,将陈寒远重重抵在门上,包厢里回荡着背部撞上门板的沉闷声响。
寻笛用那双通红阴郁的眼睛逼视他:“你不是相信我!你是怀疑我!你来找我,是怀疑我故意让王俊爆出那些料,怀疑我勾结了你的对手,会为了钱出卖你,对吗?”
陈寒远沉默了一会,没想到他看出来了:“抱歉。”
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他今天来这一趟主要目的的确是试探。正远资本初创,寻笛明明沉寂了两年,却突然掀起舆论,这种手段太像陈阳生的手段——
他必须弄清楚。
寻笛眼神一颤,指甲攥得掌心尖锐疼痛。
他本来以为陈寒远轻飘飘的道歉已经足够伤人,和现在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不是旧情难忘,也不是顺便敲打、温柔警告,是更无情的怀疑和试探——
怀疑现在的自己还不够,连过去那份傻乎乎的真心也一同践踏。
今晚的会面,所有的对话,都是不动声色的圈套,试探出结果后,又给出收买和警告的暗示:以后要是改变主意,又想要钱了,可以直接找他。
两年前,江珠名居里那些充满爱意的相处,分别后的怀念,自作多情的原谅......此刻在寻笛心底翻涌交缠,像一场海上暴风雨下激荡的黑浪.....他以为自己已经原谅,可真的......真的太可笑了......
原来这才是陈寒远骨子里真正的无情,再赤诚热烈的爱对他来说,视如无物,弃如敝履。
“你把我当什么?”寻笛看着他,红着眼问:“陈寒远,你把我......当什么?”
陈寒远沉默着。
“我恨你......”寻笛心脏像被揪扯出胸膛,泪腺不受控制滚出眼泪,因爱生恨的痛苦远比他想象的铺天盖地,怒火,眼泪,疼痛交杂在一起,像心脏上长满的倒刺。
寻笛闭上眼,嘶哑问:“我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你不相信我......可就算是养狗......我在你眼里都没有一条狗的忠诚吗?”
“寻笛。”陈寒远觉得他说的有些过了,皱眉:“不是这样......”
门板再次发出摇晃的声响。
寻笛用力压着他,陈寒远肩膀被攥得发痛,隐忍着:“你先放开我。”
寻笛通红的泪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虹膜将黑色的影子紧紧箍死,他说:“我不会......陈寒远,我不会再原谅你......”
眼泪在他面颊上蜿蜒。
陈寒远抬手想去擦一下,半路又收回。
寻笛撇过头,放开了他。
“寻笛。”陈寒远看着他,心中怜惜:“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
陈寒远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下意识低头看去,是一个挺重要的投资人。
他面露迟疑。
寻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投下一瞬黑影又远离,大门被拉开,宴会厅嘈杂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陈寒远下意识想拉住他,没拉住,看着他的背影。肩膀绷得很紧,步子迈得很大,一身黑色挺阔的西装。
曾经爱穿五颜六色卫衣,走路蹦蹦跳跳,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快快的年轻人,如今就以这样沉默、决然、晦暗的黑色背影,消失在人影纷乱的宴会厅中。
第46章
拍完这部古装戏,寻笛在下一部戏进组的间隙回了苏城。
他这两年过年都因为拍戏太忙没回家,按计划要趁这段时间好好陪陪爸妈。
但他心情不好,回家后大部分时间钻进房间不出来。
趁寻笛去书房的时间,住家阿姨进去收拾,跟曾宝笛偷偷告状:“都是烟味,笛笛整晚整晚在抽烟......”
曾宝笛眼神中流露出担忧,用力推搡了下寻建国。
寻建国感到头痛,扶了下身后的栏杆。
......
寻笛走进书房第一件事就是开窗和开空调。
窗外春光金黄,枝头青嫩,投下婆娑树影。头发乱糟糟穿着睡衣的年轻人则像一团烂泥,瘫软进他棕褐色的大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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