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台缓缓升起,晦暗的光线中,黑色的剪影出现在大众视线中,宽肩窄腰,笔直修长的双腿,轮廓优越分明。
这一次,现场爆发了几乎要将屋顶掀翻的喊声,观众们含着眼泪,使出浑身力气大喊着“萧砚南”三个字。
司珏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观察萧砚南。
从前的他,与萧砚南不共戴天,恨不得这个人哪天发生一场意外,自此消失于这个世界,自然的,不会看他的作品,更不会关注他的任何活动。
直到灯光骤然明亮,身边响起了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尖叫,伴随着激动的眼泪,萧砚南乍然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水蓝色的衬衫,层层迭迭薄纱质感,表面镶嵌着漫天繁星,在偌大舞台中烨烨生辉。
如同众生信仰的神祗,一直生活在遥不可望的云端,却于某日乘云驾雾而来,褪去神明特有的高傲和盛气凌人,温柔地拥抱了现场每一位虔诚的信徒。
那一刻,司珏也不知道为什么,鼻根酸得厉害,眼泪簌簌而下。
磁性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咬着每一句歌词,透过话筒被音响传给在场每一个人听。
司珏笑哭。
他收回那句说萧砚南唱歌难听的诽谤。
这个人,仿佛天生为舞台而生,无论是演戏还是歌艺,都能用他无人匹及的天赋和努力,狠狠拿捏住所有人。
司珏情不自禁跟着小声哼唱起来。
他虽为圈内人,可没参加过任何艺人的演唱会,“傲慢大牌”的他也从没收到过任何同僚的演唱会邀请,他更不理解,为何要花钱闻着臭汗味听一个毫不在意的人在台上无病呻吟。
今日终于参悟,是他狭隘了。
在这里,放声尖叫表达喜爱并不丢脸;
望着台上喜欢的人,和无数有着共同爱好的人坐在一起,剎那间,所有的忧虑、不安和焦虑全部随着歌声烟消云散。
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乌托邦,在有限的时间里,足以忘记所有的压力和烦恼,是所有负面情绪的解药,短暂的逃离现实,可以释怀很多事情。
不用去考虑恋情被发现会如何,也不用去焦虑未知的未来,眼前的自己,是只属于自己的。
九万人合唱的瞬间,是永远无法复刻的记忆。
司珏高高举起应援棒,身体随着一并摆动,无数人的声音汇聚成浪,可司珏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声音变得嘶哑,司珏很后悔,明明先前妈妈问他要不要润喉糖,他不屑道“我才用不到那种东西,萧砚南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么”。
了不起,就是了不起,他的歌声治愈了他心中的仓皇和不安。
司珏这一辈子做过无数的决定,最幸运的,莫过于当初坚定不移选择了萧砚南。
一旁,邢书瑶的手机都快烫炸了,她翻着全程拍摄的照片视频,嘴里不停嘟哝着:
“好儿婿,好儿婿啊~”
司珏喝了太多水,这会儿有点急。
他起身:“我去卫生间。”
邢书瑶看了眼手表:
“再坚持会儿吧,还有半小时就结束了,外面排队上卫生间的人肯定很多,错过什么会很可惜。”
“我知道,但是膀胱不允许。”司珏急匆匆走了。
出门前,司珏听到台上萧砚南的声音: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首歌,希望这首歌能给本次演唱会画下一个完美句号。”
司珏:回家唱给我听吧,我要听二十遍,但现在,先解决生理需求。
卫生间门口。
司珏愣了。
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排队上卫生间的人几乎要排出场馆外。
但是在这里,依然可以听到内场传来的萧砚南的歌声。
司珏情不自禁沉浸其中,翕着眼。真好听~
大家似乎都急着回去听最后一首歌,虽然排队的人多,但快,马上轮到了司珏。
司珏一进门,几个男人对着他上下打量着。
司珏一撩假发。看什么看,一边儿去。
急匆匆解决完,手也没来得及擦干,司珏一路小跑往回冲,再跑快一点儿,说不定还能听到一点福根。
刚进了内场大门,Outro在渐渐降声中落下了帷幕。
司珏叹了口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位置比较靠前,要走很长一段路,他也懒得过去了,索性靠在围栏上等爸妈来找。
台上,萧砚南穿着演唱会的最后一套服装,也是本次的压轴演出服,月牙白色的长礼服外套飘洒俊逸,表面绣着重工花纹,灿若星辰;
内搭是浓墨重彩的宝石蓝缎面衬衫,被半立体的浅蓝色芍药花覆盖。
灰色长裤勾勒出惊人的腰腿线条,每一步都显得优雅而自信,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司珏:嘻,我的暖床工具人真是好看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我能与之一战。
司珏托着腮,眯起的双眼像天际弯弯的月牙。
音响中传来萧砚南释然的一声松气。
他忽然抬头望向舞台吊顶。
台下的观众尽管已经精疲力尽,却还在翘首以盼萧砚南最后的落幕礼。
短暂的沉默过后,唱过三十二首歌的萧砚南声音已然有些喑哑:
“借着这次机会,我想郑重地告诉大家一件事。”
司珏笑得,想不到萧砚南也会来“其实我爱你们”这一出。
观众们似乎也是这样想的,应援棒已经整装待发。
甚至有人提前高喊:“我们也爱你!”
萧砚南翕了翕眼,再次睁开,嘴角漫上浅笑:
“我知道你也在台下,所以这件事,想告诉大家,也想告诉你。”
司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观众们疑惑地环伺着,议论声嗡嗡不止,心头涌上一团不好的预感。
“其实——”萧砚南轻轻摩挲着话筒,“我快要结婚了。”
“啊?啊?啊?!”
现场“啊”声一片。
司珏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直直望着萧砚南,摇着头。
萧砚南这个疯子!又发什么疯!
后台,演唱会的总导演一口盐汽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结婚?!”
台下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叫破了喉咙:
“和谁结婚?!”
“不许结婚!!!”
爆炸性的言论,引发了一场巨大地震,伴随海啸滚滚而来。
现场燥热的气氛,因为这轻飘飘一句话,骤然跌入冰窖。
而始作俑者萧砚南,却依然平静无风:
“想了很久,这件事在什么时机说出来比较合适。但这一刻才发现,所有的犹豫,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无论是于粉丝,还是,他。”
台下已经有人情不自禁抱头痛哭,不停摇头:“你骗人……”
萧砚南的视线穿过万水千山,落在了内场边缘的围栏上。
落在了司珏几乎睁到极致的双眼中。
九万人的会场,所有人在萧砚南眼中都渺小的如同蚂蚁,可他的目光还是坚定捕捉到了最偏远的方向,那个用假发和口罩试图遮掩的男人。
握着话筒的手指不断收拢:
“最近网上盛传的热搜,我公司第一时间出来辟谣,可我始终认为,真的不会变成假的,假的也不会变成真的。”
语焉不详的文字,可所有人都在这里听到了确切答案。
霎时间,现场呼声一片。
“你才二十八岁结什么婚!还是司珏!哥你是要杀了我们么?!”
“不准结婚!结婚就一生黑!”
“司珏也别想好过!”
更有极端的,手中有什么就往台上丢什么: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混蛋!你该死!”
面对粉丝的质问和谩骂,司珏已经没勇气待在这里了。
腿后的脚步不断加快,后背重重撞上了大门。
萧砚南望着台下丢来的充电宝,砸在脚边。
他敢说这些话,就已经做好了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
“他叫司珏,王玉珏,是早我半年入行的艺人。今天我能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我的心情,所有的契机,都来自于他。”
司珏的脚步顿住了,双腿想被钉住一般,无法在后退一步。
疾风骤雨的不仅是得知天大悲讯的粉丝,还有意识到,无论前方是什么洪水猛兽,都在被坚定选择的自己的心情。
黑暗中,应援棒的光,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小点,汇聚成浪,没有摇摆,像是一潭死水。
司珏:呜……萧砚南,你害死我了……
萧砚南继续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接手卧底任务潜入黑bang,最后死于内讧,十岁的我,自己一个人去了警局认领尸体,销户,房子被法拍,所有的亲戚唯恐避之不及,无人关心我温饱,就这样日复一日,如行尸走肉般游走在偌大天地间。”
“那时候想的是,明天,还是后天,我说不定就要死了。”
司珏:“呜呜呜……”
怎么又提这茬,心疼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在路上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司珏的妈妈。她仅在我很小的时候,于父母的同学聚会上见过我一面,可她认出了我,把我领回了家。”
“也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傲慢,又坏脾气的小男孩。”
萧砚南轻笑一声,问道台下观众:
“你们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么。”
观众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抑扬顿挫的语气中,无意识地跟着摇摇头。
“我想,将来我一定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样他的每一次生日,我都能给他买一块漂亮可口的蛋糕。”
台下的呼声渐渐小了,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了摆放在橱窗中的,精致漂亮的蛋糕。
这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最朴实最幼稚,也是最伟大的誓言。
“后来,东窗事发,黑B的人纠缠不休,司珏的父母出于无奈将我送到了国外,或许是人生总归没那么多幸运的事,当地的混混为了政府福利收养了我,没有很久,他因为吸。毒过量死掉了。”
“我又开始流浪,从国内流浪到国外,哪怕是很难吃的教堂救济餐,我也愿意排队一整天,因为我想活下去,想长大,想兑现那个谁也不知道的,幼稚的誓言。”
台下的人很安静,唯有眼泪,波涛汹涌。
所有的粉丝,在萧砚南父母的事曝光前,对他的背景一概不知,更没想到,台上这个光芒万丈的男人,曾经在同龄孩子坐在明亮教室中学知识,享受父母的宠爱时,还过着明天不知在哪的日子。
他没有变坏,没有认命,因为他心中始终存有执念,要给那个坏脾气的小男孩,买一块好看的生日蛋糕。
“当初,《我在世界尽头等你》这款游戏爆火时,只有司珏这个男主面临清档下架,我说我作为代言人,哪怕只有一分钱分成,我也要拿到手,是谎言。”
“这个角色从一开始就不在策划的计划内,人设,建模,全部都是我的方案。”
“啊——?!”
司珏:“啊?!”
萧!砚!南!你把我害得好惨!
萧砚南笑笑:“我不懂游戏,但我深知自己的心意。”
“这份跨越十八年的喜欢,我可以保证,还会继续维系,无数个十八年,直至沧海桑田。”
司珏此时眼前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任何画面,在未知其心情的日子里,他自以为辛苦,总是患得患失,会掉很多眼泪。
可在沉默的角落,这个男人,还在因为幼稚的誓言,去发奋努力。
要赚很多钱,买很多很多蛋糕。
日子很长,时光的车轮滚滚向前,有些记忆被时间冲刷得苍白,可唯一不变的,是初见时的心情。
欢喜,勇气和执念。
“萧砚南!”台下忽然有人尖叫,“你是个爷们!就冲这一点,我永远喜欢你!”
“司珏在不在啊!出来走两步!别让南哥唱独角戏。”
兴许是气氛感染,台下无数观众纷纷开始齐声吶喊“司珏”二字,就像演唱会开始时,千呼万唤。
司珏有点尴尬,这又不是舞台剧,他上去像什么样。
迟迟不见人,萧砚南主动解围:
“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了,司珏真的不是傲慢耍大牌,他只是社恐,胆小,见到生人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司珏:?
这样给他洗白?
“萧砚南!”司珏忍不住大吼一声,“你在放什么……”
话音未落,后排的人听到声音,立马回头。
前排的人听到后排的议论声,跟着回头看过去。
九万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齐聚在偏僻的角落。
司珏改口:
“放什么……厥词!”
“哇,司珏真的来了。”
“呜呜呜更伤心了,我为哥哥喊破嗓子,抵不过嫂子一句大放厥词。”
“快上去呀,哥哥还在等你。”有人喊。
司珏别过脸,嘟哝着:“我才不上去。”
“别害羞了,你想想,哥哥都那么可怜了,嫂子安慰天经地义。”
司珏:“……”
司珏承认,他害羞了,还产生了“爹娘为什么没给我多生两条腿”的想法。
观众席里跳出一女孩,瞪着大眼直冲而来,一把拉过司珏往台上拽:
“快快快!演唱会马上结束了!”
司珏挣扎两下,赫然发现,这女孩劲儿真大。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以一敌N的女保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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