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源于西周,各个诸侯国在宴请宾客时,都会请客人进行投壶活动,以代替射箭。
几千年前,这是贵族之间特有的游戏内容。
现在司珏家每逢春节都会效仿传统民俗,宴请上流社会人士沿袭旧贵族的民俗活动,共庆新春。
投壶和套圈很像。
而菁英司珏为了能在这项活动中拔得头筹,自行研究过技巧门道。
他从摊主手里接过一把套圈,首先,要最大可能减小系统的free parameter的数量,量化投掷力度。
他转动着手臂,用转动角度控制套圈出手的速度,保持出手手臂转动一定为直角。
套圈扔出去,稳稳套中一只小熊玩偶。
接下来每次出手都弹无虚发,只要搞明白量化投掷力度、弹道校正和side note,就可以保证百发百中。
摊主大爷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眼睁睁看着摊位上的玩具越来越少,内心开始滴血。
司珏每一次套中,都会引来周围“哇”声一片。
“美女你也太厉害了!有啥技巧教教我们呗。”
司珏看也不看他们,才没这个闲心,他也不稀罕这些玩具,要的只是众人钦佩的目光。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要是都学会了,他还有表现的机会么。
司珏得意洋洋瞥了眼萧砚南,低声道:
“你要是也有这技术,我不介意和你平分众人仰慕的目光。”
萧砚南只是笑,并没说话。
司珏又买了一把套圈,打算今晚就让摊主大爷知道何为残忍。
大爷递交套圈的手都在抖。想发飙,奈何人家是上帝,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倏然,大爷直起身子,眼珠子一转。诶嘿,发飙的机会来了。
司珏正专心致志套圈,忽然听到大爷一声怒吼:
“去!别脏了我摊子!”
听到声音,司珏顺势看过去。
摊位旁站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目测七八岁的模样。
他蔓延畏惧地望着大爷,脏兮兮的小手不安地绞弄着衣摆。
趿拉着脚上断了带的拖鞋向后退了一步。
有客人看不下去,对大爷道:
“老板别这么凶嘛,对待小孩子要温柔一点。”
大爷重重叹了口气,道:
“你不知道这小孩,天生八字硬,克死父母,在庙街这边流浪半年了,就是个扫把星,客人都嫌他脏,本来我能赚到的钱都叫他给我折腾没了。”
小男孩咽了口唾沫,又往后倒退几步。
司珏默默听着,不知为何,脑海中一瞬闪过司大海那愁苦的脸。
为了资质平平的儿子遭人哄骗欠下巨额赌债,即便如此,他也从没说过儿子一句不好,反而坚信,他儿子一定是大器晚成,只要他再努努力,终有一天一定可以看到儿子步入娱圈之巅。
如果这小孩子的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因为他人的“八字不硬勿靠前”而为儿子感到不平和难过。
司珏沉思片刻,对小孩子招招手:
“弟弟,过来。”
小男孩眼底一瞬而过希望的亮光,但看到摊主怒发冲冠的脸,刚迈出的一步又讪讪缩了回去。
司珏从包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摊主,瞪了他一眼。
随后换了副温柔笑脸,对小男孩招手:“没关系的弟弟,过来吧。”
小男孩看到见钱眼开的大爷忙着数钱,这才小心翼翼走过来。
他一过来,司珏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酸腐臭味,在夏季高温中不断发酵。
司珏深吸一口气,尽量屏住呼吸。
他犹豫许久,还是抬手揽过小孩,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遭人驱赶的不安情绪。
“弟弟,你也想玩这个么。”
小男孩点点头,声音嘶哑:“我不会……”
司珏笑笑:“哥……姐姐教你好不好。”
小男孩深深凝望着司珏的双眸,呡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司珏俯下身子,轻轻摆弄着小男孩的手臂,教他怎么计算抛物线,手臂应当保持何种角度。
小男孩尝试着丢出套圈,一下子命中最难套的那只消防车玩具。
也是他最想要的玩具。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就是在邻居家失火时,帮忙救火而不幸葬身火海。
小孩接过玩具,脏兮兮的小脸扬起惊喜的笑容。
司珏非常给面子的拍手鼓掌,眉眼弯弯似天边明月:
“弟弟你好厉害,第一次玩就套中了。”
萧砚南在一边静静望着一大一小。
他以为司珏生来傲慢,不懂何为欢笑,却意外的,在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庙会活动中,于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套圈游戏中,因为一个套中心爱玩具的小男孩,露出了这世间最灿烂、美丽的笑容。
那抹难得一见的笑容,毫无城府,澄澈且一尘不染。
小男孩又相继套中了几个玩具,抱了满怀。
他小心翼翼问摊主:“这些我真的可以拿走么……”
摊主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点点头:
“拿去吧,拿去。”
小男孩又问司珏:
“哥哥,这些我可以拿走么。”
司珏点点头:
“当然,这是你套中的,就是你……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哥哥。”
小男孩羞赧笑笑:
“看得出来。”
司珏震惊.jpg
他自以为自己的变装天。衣。无。缝,连那些自诩见多识广的成年人都深信不疑,可一个小孩子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是因为赤诚的小孩子不是拿眼睛看人,而是……
用心看人。
司珏笑笑,从包包里掏出笔,在小男孩手背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反复叮嘱:
“哥哥今晚还有事要做,明天早上,你一定要借手机打这个号码。”
小男孩点点头。
司珏想了想,又在男孩手背上写下了他爸妈的电话:
“如果这个电话不通,就打这两个。”
司珏怕不知道明早醒来后,他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
小男孩点点头:
“我记住啦,谢谢哥哥,明天见。”
说完,他抱着心爱的玩具们蹦蹦跳跳离开了,渐渐消失于庞大的人海中。
司珏叹了口气,一转头,对上了萧砚南意味深长的目光。
刚才平和温柔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
司珏:“看什么看。”
萧砚南忽而阔步而来,步步紧逼。
司珏心头一慌,跟着步步后退,被他逼到了桌边。
哗——
萧砚南伸出双手,绕过司珏的身体按住桌沿,身体俯下去,却仰起了头。
司珏垂视着他,眉间紧锁,不知道这个贱男人又要发什么坏水。
昏暗的环境中,隔着漆黑墨镜,看不到那之后的目光。
“司老师真是人美心善。”萧砚南轻笑道,“这样的人要是不想办法弄回家,我会感觉错过了几个亿。”
司珏不可遏制逐渐睁大双眸,卷翘的睫毛停在眼尾,如同振翅的黑尾蝶。
恍惚间,记忆中那张从未见过真容的脸,与眼前这张令人生厌的脸高度重迭在一起。
司珏喉结滑动着,扶着桌沿的手指不断收紧,狠狠抠进木头里。
周围人声嘈杂,可他还是听到了过于分明的心跳声,仿佛一瞬间坠入了真空环境。
好像……
真的好像……
司珏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些荒唐的想法晃出去。
他一把扯下萧砚南的墨镜:
“还给我,你不配碰我的东西。”
萧砚南久久盯着他,忽而眉尾一挑,露出惋惜的表情。
下一刻,尖叫声气势如虹,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萧砚南!真的是萧砚南!”
“啊啊啊啊见到本人啦!真的好帅!!哥哥!你怎么在这!”
“哥哥这是你女朋友么!哥哥为什么背着我们谈恋爱!”
司珏心下一跳,赶紧解开丸子头,头发散下来遮住脸,用力低下头。
要是被人群认出来,别人误会他和萧砚南在偷偷谈恋爱怎么办,他岂不是要背负这个讳名过一辈子。
绝对不行!
萧砚南直起身子,揽过司珏的肩膀,对着人群大大方方道:
“大家误会了,这是我妹妹,刚被人甩了,我陪她过来散散心不过分吧。”
司珏绝望地闭上眼,捏着嗓子,故作娇羞地扯了扯萧砚南的衣摆:
“哥,这里人好多,我害怕……”
粉丝们立马退避三舍,连连摆手:
“南哥妹妹别怕,是我们太激动了,我们这就走。”
一帮人手拉手,依依不舍回头张望,但害怕惹了萧砚南妹妹不痛快,只能加快步伐离开。
司珏小心翼翼抬头,见人走得差不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把推开萧砚南,整理着衣服,语气不悦:
“麻烦你编也找个好借口编,我会被人甩?”
萧砚南还是笑:
“事态紧急,司老师别生气,气出皱纹就太暴殄天物了。”
司珏白了他一眼。
恶心。
他看了眼时间,刚好过去了一个小时。
司珏从包包上取下手机,扬了扬: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走?”
萧砚南抬手,优雅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59章
司珏和萧砚南找了处安静的公园。
司珏往长椅上一坐,萧砚南跟着坐下。
司珏立马惊觉,跟只护食的小狗一样龇着小牙牙:
“谁允许你坐我身边了。”
萧砚南起身,围着长椅检查一圈,随后问:
“写你名了?”
司珏憋着气,良久,重重吹出来,吹得刘海拂动。
罢了,这都不是重点。
他翻出刚才的录像,道:
“逐帧暂停,统计三个场所的目光数量总和,输的人大喊三声我是狗。”
萧砚南真没坐下,靠在椅子边,半斜着身体看向手机。
这是个大工程,但司珏一点不嫌麻烦,只要能看到萧砚南吃瘪的样子,别说一个小时的视频,一天的他都有这个耐心。
视频中,司珏开始的确凭借他的小心机收获了不少目光,几乎是以碾压式的差距吊打萧砚南。
一个小时过去了,因为是逐帧暂停,司珏才看了一半,看的双眼发酸,脖子剧痛。
但无碍,他只要赢。
萧砚南似乎也不怕他作弊,靠在椅子上欣赏着周围夜景。
偶尔一低头,便看到司珏的手指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数得专注。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修长白皙的后颈,裸。露在夜色下,白到反光的圆润肩头。
线条优美漂亮,在高温的冲击下,湿润微红。
又过了一个小时。
萧砚南站了两小时,双腿疲乏,坐在椅子上,看向手机。
视频已经结束,停驻在最后一秒。
仿佛时间过去了很久,司珏却始终保持低头的姿势,像是睡着了。
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张统计目光数量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数字。
萧砚南拿起一看。
加加减减后,司珏的数量统计后写着偌大的数字“322”;
而萧砚南的名字后,是如蚯蚓般扭曲,又如被拨弄的琴弦般发着抖的数字——
323.
在统计表前列,开始二人的数据的确有巨大差距。
可在套圈摊位前,萧砚南的目光数量忽然激增。
萧砚南明白了。
这家伙,作茧自缚了。
萧砚南拿起统计表,长腿优雅翘起,手臂搭在椅背上,绕过司珏的肩膀停在他右半边脸颊,轻轻扇了扇手中的纸张。
他语气满是疑惑道:
“三二三减三二二是多少呢。”
司珏缓缓抬头。
他听到了内心代表圣洁荣耀的神像轰然倒塌,震碎了墙壁、地板——
我输了。
心中传来这样一道空洞的的声音。
我竟然输了。
很难想象,二十三年无往而不胜的经历令司珏一时无法分辨这是现实还是环境。
而且是输给他最厌恶的萧砚南。
就因为,他傲慢地摘了他的墨镜,固执地讲明那是他的东西,萧砚南不配触碰。
因此吸引了大量路人,也就是在这一刻,被无情反超。
哪怕萧砚南优势微弱,也不过比他只多了一个。
可一分可以决定成败,也能改变很多东西。
萧砚南胜之不武,却还要气他,在他耳边道:
“三二三减三二二,等于一。”
哗——
司珏猛地站起身。
双拳攥在身体两侧,紧绷到指节泛着青,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抖,还在发抖。
他很想赢,疯了一样想。可即便输了,他的骄傲和自尊也不容许他悔棋。
“萧砚南。”司珏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狠狠咀嚼着。
“我恨你,一辈子。”
说罢,他阔步朝着公园外的大街走去。
萧砚南甩了甩手中的统计表,揉成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跟着司珏走过去。
……
公园本就偏僻,夜晚十二点的大马路也没什么车,只有偶尔几个加班归来的行人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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