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已经架好了木头火绒巢,所有村民整齐划一跪在神母像前,嘴里反复都是那句“无嗔恨行”。
祈福结束,姜叔起身,抬手,高昂一声“点火”。
NPC村民举着火把来到了还在昏迷的菁菁身边。
司珏明知这是游戏,可看到火把靠近菁菁的瞬间,心也被这个小女孩一并带走了。
游戏系统像是故意的一般,不断向他脑海中输入他和婴儿菁菁相处时的温馨画面。
此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我要救这个孩子。
切割麻绳的动作越来越开,力道越来越大,碎片边缘深深扎进指腹,但大脑已经没有任何感知。
“菁菁别怕,哥哥马上就来救你。”司珏小声嘀咕着,换了个姿势握住碎片,反方向切割。
火把靠在了木头上,一时间很难点燃,他还有时间。
“啪!”功夫不负苦心人,麻绳断了。
菁菁身下的木头已经开始冒烟,蹦出了零星火花。
司珏迅速解开捆住双脚的麻绳,忍着剧痛一瘸一拐朝着菁菁跑去。
“滚开!”他一声怒喝,推开层层包围的人群,随手抄起一根木头拨散火绒巢。
贴模NPC必然是不动的,但姜叔不一样,他的代码比较复杂,因此直接朝司珏扑了过来。
司珏眼疾手快抱起菁菁,顺便抄起贡桌上那只被包裹起来的法器。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这不怕死的!把神童子放下!”姜叔一声怒吼,抬手来夺孩子。
司珏高高举起法器,视线在脚边已经燃起的微弱火苗中一瞬而过:
“退后,否则我直接丢火里。”
姜叔死死瞪着他,双目猩红。
忽而间,他收起一副狰狞面容,扬起嘴角笑了下。
“对了,我记得,你是来找妹妹的。”
司珏内心:嗯继续说,反派往往死于话多。
萧阙呢,这个永远不赶趟的东西,关键时候就没了影!
姜叔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下头,笑着摇摇头,随即发出一声长叹:
“哎呀……果然你是你爸亲生的,天真愚蠢,和他如出一辙。”
司珏:还能叫一个NPC看了笑话?
“少说废话,你再不让开,就想办法从火里抢救这东西吧。”司珏扬了扬法器,笑得得意洋洋。
姜叔丝毫不慌,语气含笑:
“恭喜你啊小朋友,一路颠沛流离,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说着,目光向上一划,落在司珏高高举起的法器上。
司珏注意到他的视线,缓缓敛了眉。
这个暴露狂是在虚张声势?还是另有所图。
“嗡——嗡——”
就在司珏思考着要不要直接把法器丢火里吸引NPC的注意时,一直没信号的手机却莫名其妙地响了。
姜叔也没下一步动作,似乎是在等着司珏走剧情。
司珏双目紧紧盯着姜叔,随时提防着,腾出手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为“王朗”。
司珏按下接听扩音,非常谨慎的将手机放一边,确保双手都可用。
“司记者,你到了……黑……水村么。”信号微弱,王朗的声音断断续续。
“嗯,到了,我找到妹妹了,谢谢你提供线索。”
手机里传来王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大叫:
“怎么可能!刚才……有……以前住在黑水村的人,看到寻人启事找……到我,说你妹妹……”
“鼓……皮……已经……献……”
信号越来越差,一阵沙沙声过后,手机屏幕弹出偌大一个“X”。
通话断掉了。
司珏蹙着眉,这人说什么呢。
鼓?皮?献?
剎那间,司珏猛然瞪大双眼。
后背炸开层层迭迭的寒意。
他的眼球像是生了锈,艰难地滑动至手中的法器上。
圆圆的,扁扁的,就像是……
鼓。
双手开始颤抖,无法克制,也不管姜叔是否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司珏缓缓扯掉了包裹法器的绷带。
里面是一只陈旧的鼓,黑漆铜环,鼓面呈现淡淡的肉黄色,画着折断天平交叉的符号。
这个,就是,他苦苦寻找的答案?
大脑一阵天旋地转,司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下。
他的后腰狠狠撞在贡桌上,却赶在身体下坠的最后一秒,用唯一残存的意识抱紧了还在昏迷的菁菁。
视线落在小女孩脸上,不谙世事天真的睡颜,此刻蒙上了一层老旧的阴影。
司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已情真意切将这个拥有相似胎记的小女孩视作亲妹,短暂地想象过自己要如何托举她未来的人生。
但她根本不是妹妹,妹妹已经被献祭,用她柔软的皮肤制成了召唤神母的法器。
泪水簌簌落下,心里不断扭啊扭,扭成了麻花。
神母,这个吃人血肉,将人玩弄于鼓掌的邪祟,让他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柄。
司珏身子晃了晃,忙扶住贡桌。
头很晕,脑后的伤口疼痛在扩散。
“菁菁……”他轻轻叫了一声,试图唤醒昏迷的女孩。
“嘭”的一声,司珏彻底失去意识,身体重重落下,怀里的小女孩滚了出来。
头顶的生命值也一并极速下坠,堪堪剩余30%。
*
滴答——
滴答——
耳畔传来节奏的水滴声。
司珏缓缓睁开了眼,脑海中下意识构建出那一到下雨就滴答不停地的陋小屋。
他忽然无比怀念小屋。早知道,不该来的。
司珏捂着疼痛的后脑勺慢慢坐直了身子。
周围烛火跳跃,他看清了当下环境。
漆黑的地道,光影交错,勾勒出锋利分明的碎石墙壁。
地道很窄,仅容纳一人通过。
两边摆放着方形镜子,黄色布条在头顶织成了紧密的网,上面写满符文。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恶臭,一股股往鼻子里钻。
司珏一阵恶心,胃酸极速逆流。
他扶着墙壁干呕着,良久,平复些情绪后,才直起身子。
没看到菁菁,这孩子还好么?
记得祭祀有严格的时间要求,他接电话时特意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良辰吉日。
菁菁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那他呢。
司珏揉了揉太阳xue,很痛。
他往后退了几步,试图将画面推远一些看清周遭大环境,或许这是最后的密室,一定有线索存在。
“哒。”小腿忽然撞到什么东西。
剎那间,后背穿过一股冷气。
司珏怔了怔,可这明明是密不透风的地道,哪来的风。
他缓缓转过头,试图借助微弱烛光看清他到底撞到了什么东西。
顷刻间,瞳孔犹如跌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不断扩大。
一张低矮贡桌,摆着已经腐烂发臭的羊头猪脑。
三只碟子,分别摆放着头发、牙齿和眼球。
这些东西他早在这个村子里见怪不怪了。
唯一没见过的,是贡桌后那座五六十公分高的神像。
和村里常见的神像造型无异,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是泥塑,而这却是一具干尸。
整整齐齐十二只手,一般人是长不出来的吧。
司珏的目光紧紧贴在神像上盖住脸的红布。
那下面到底是什么。
司珏打小就不喜欢这些乌烟瘴气的邪祟东西,连恐怖片都不看,自诩双眼是用来欣赏美丽事物,享受人生的。
可那块红布却仿佛生出了无数细线,牵扯着他的双眼,无法移动。
红布下到底是什么。
他疯了一样想知道。
依稀记得,他曾经问过菁菁,为什么所有神像都要用红布遮住。
菁菁说:
“因为神母的脸,是诅咒的中心。”
诅咒的中心?
司珏对着那座神母像凝视许久,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轻颤了一下。
接着,他对着红布慢慢伸出了手——
第66章
手指距离红布越来越近,司珏耳畔冒出密密匝匝的祈福声,像无数人共同在他耳边念叨。
声音毫无起伏,像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司珏喉结滑动着,呼吸变得紊乱又破碎。
他并不想看那些恶心的画面,但双手就是无法控制,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驱使他作死。
指尖触碰到了红布,抖得厉害。
呼吸从破碎变得迟滞,嘴边的空气好似在慢慢消弭。
司珏捏到了红布一角,黑暗煮沸了恐惧浇满全身,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下去,可身体早已失去控制权。
他捏着红布慢慢往上提。
倏然,视线被其他什么东西吸引。
他猛地松开了红布。
接着缓缓抬起手——
手背被无数水泡覆盖着,一直向下延伸。
司珏拉开袖子,发现胳膊上也是水泡,他固然白皙,可也是健康的白,但此时的皮肤全然成了毫无生命力的惨白,像停尸间里的尸体。
眼前骤然弹出面板:
【我被……诅咒了。】
【因为阻止了菁菁被献祭,所以神母发怒,将诅咒和瘟疫赐给了我。】
此时,司珏头顶的生命值只剩13%。
如果生命值清零,他就会全游消除代码,回到本该属于他的灿烂世界。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可那样的话……
他便再也找不到萧阙了。
即便在现实世界相遇,独属于他们的回忆,也终究变成镜花水月。
司珏想冷静下来找线索,可又不免心生悲凉。
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神母,没有任何方法能破解她的诅咒,接下来他就会像无数NPC一样,变成丑陋的棉絮人,最后在痛苦中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不想变成那样。
他从出生起就是全医院最漂亮的婴儿,听说不少护士都悄悄过来一睹容颜。
无论人山人海,只要他出现,必然成为人群的焦点。
与他不共戴天的萧砚南,也会很多次夸奖他的美丽。
绝对不要以这种最狼狈最难堪的方式死去。
司珏直起身子,做了个深呼吸。
他面向神母,垂视着她,傲慢道:
“我说过,我才是唯一的神,你想同我掰腕子,就等着输了回家哭鼻子。”
司珏从地上抄起一根蜡烛,照向墙壁,寻找有可能通关的线索。
任何蛛丝马迹都绝对不能放过。
他不要以这种丑陋方式死去,更不会走上消除代码的绝路。
更不能,让萧阙看了笑话。
地洞里蛇虫鼠蚁时时窜出,曾几何时,因为拍摄现场一只蟑螂就把驱虫队、保洁员、装修工全喊来的司珏,此时也能面不改色从蠕虫身上踩过去。
“哒、哒、哒——”
倏然,司珏听到什么声音从地洞远处传来。
他举着蜡烛屏住呼吸,仔细听听,好像是脚步声。
司珏心里发毛,认为能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一般不是一般人。
他忙蹲下身子,借助凸出的石壁挡住身形。
晦暗中,脚步声徐徐递进,尚不明朗的昏暗光线中,出现了一双脚。
司珏悄悄抬手捂住口鼻,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但过于阒寂的地洞中,他的心跳声如雷贯耳,如同惊雷般在地洞中极速流窜。
司珏捂住胸口。
别跳了!
“别躲了,出来。”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司珏摇摇头。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跳出去就是一拳,都省了神母发散诅咒的力气了。
他不吱声,那人也不动了。
司珏死死盯着那双脚,心头一跳,那双脚笔直地朝他走来了!
怦怦!怦怦!
脚尖正正对着他了!
司珏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交迭死死捂住口鼻。
哗——
一阵衣物摩挲声过后,面前忽然划过一道气流。
他对上了两只巨大的黑洞。
“滚开!”司珏终于没忍住,惊叫出口。
他一个灵活起身,从那怪物身边绕过去,顺着地洞往前跑。
可没跑两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绕过来,一把拦住他的肩膀,往后一拽。
“跑什么。”稍显不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司珏:……?
等等,这声音,似乎十分非常以及特别耳熟。
司珏缓缓转过脸,再次对上两只黑洞。
不是黑洞,是墨镜啊——
心中即将凋零的花苞忽然被温暖阳光沐浴着,舒展着柔软枝干,朝着天空高高仰起头,层层花瓣绽开,在阳光下欢愉摇曳。
“萧……”他惊喜出口,又及时打住,“小狗!”
萧阙抬手,食指轻轻掂过司珏的下巴,声音含着笑意:
“小泪包别急着哭。”
司珏打开他的手,转过身:
“我有什么可哭的,不过是黑了点虫子多了点,瞧不起我?”
说着,抬手迅速擦过湿润的眼睛。
一擦,才再次注意到自己已经生出水泡,即将棉絮化的手。
他讪讪放下手,将双手藏在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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