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南翕了眼,脑袋重重歪向一边:
“想不起来了……”
司珏脑门上跳出愤怒符号。
转念一想,喝醉酒的人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清,哪有多余的意识考虑别人。自己开始的确是想要灌醉他,击碎他宛如铜墙铁壁般的嘴,但似乎灌过了头。
司珏嘴上道了句“麻烦”,随即扶着萧砚南坐起来。
他倒了杯温水送到萧砚南嘴边:“喝,清醒一点。”
萧砚南抬手接过水杯,缓缓往嘴边送的过程中,手指一失力,水杯砸在身上,弄湿了衣服和床铺。
司珏紧紧捏着拳头。
刚才就该趁他睡着直接扇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点。
司珏狂抽一堆抽纸,放在萧砚南衣服上吸水,又去倒了杯温水,双手捧着送到他嘴边:
“乖,把水喝了,然后告诉我,举报人是谁。”
萧砚南倚靠在床头,仰着头,醉醺醺的眼眸淡淡地从司珏脸上扫过。
随后,脑袋无力垂下。
阒寂的屋内,司珏听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司老师,我在做梦么。”他忽然这样问道,“还是喝太多酒,产生了幻觉。”
“对,是梦。”司珏夹着嗓子,将声音放轻,“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所以不要怕会有后患,想说什么都没关系,最好是告诉我,举报人的姓名。”
萧砚南缓缓抬眼,眼尾湿润微红,睫羽上沾着细碎水珠。
他怔怔凝望着司珏,良久,轻轻抬起手。
司珏眼前,那只手不断靠近,忽地抚上他的脸。
他身形一顿,脑袋一闪想要避开。
但那只手,却固执地捧着他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
司珏双眸倏然瞪大,他听到了自己内心不同往日的心跳声。
从前,他厌恶除萧阙以外任何人的触碰,但与他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将手放在他脸上,这样来回抚摸着,他竟诡异的没产生任何厌恶感。
反而,心脏跳出了异样的节奏。
司珏搭在膝间的双手紧紧收拢,喉结滑动着。
“司老师。”萧砚南高大的身形向前倒塌,额头轻轻抵在司珏额头。
司珏浑身一点点变得僵硬,僵的快要断掉。
带着酒气的喑哑的声音传来。
如果有可能,司珏希望今天一切都没发生,他没有和萧砚南一起吃饭,没有想办法灌醉他,没有送他回家,更没听到那声带着醉意的……
“司老师,幸好这是梦,所以我才敢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出口的瞬间,司珏脑袋里嗡嗡作响,双眸不断睁大,几乎睁到极致。
只呡了两口酒的他忽然分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梦。
萧砚南说……喜欢他?
怎么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又听萧砚南道:
“我在想,这轻飘飘几个字,什么时候才会生出勇气告诉你。”
而后,是自嘲一般的轻笑。
“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也没有资格。”
“如果你讨厌我,在外人眼中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能护你周全,我希望,一辈子以这种身份在背后默默关注你。”
司珏的瞳孔剧烈震颤着,几乎扩张到极致。
眼前的景象,不经意间碎掉了,坍塌了。
变成了一片晦涩的漆黯。
司珏缓缓翕了眼,再睁眼,依然是萧砚南熏红的脸,认真的视线,丝毫看不出玩笑的迹象。
如果在他知道萧砚南身世之前听他这么说,他会怀疑萧砚南是不是又在密谋什么小九九等着调戏他。
都说父债不该子偿,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自己的人格,不该依附在任何人身上。
可这个世界直白又符号化,大多数人都喜欢用最底层最简单的思维逻辑去考虑一件事,在固有的认知中给一个人或一件事画上符号。
萧砚南的父母是黑bang,他必然也不会清白,哪怕他当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所以当妈妈知道他和萧砚南有来往,才会如此反应激烈。
萧砚南也很清楚这件事,因此他在二人共同生存的圈子里,故作讨嫌,制造出死对头这层身份。
那些纠缠不休的黑bang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祸水引至两看生厌的死对头身上。
司珏望着萧砚南,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鼻根酸胀得厉害。
为什么这句喜欢,偏偏是萧砚南说的。
就连萧阙,也没直白地说过这俩字。
司珏仓促地低下头,声音紧绷:
“反正是梦,你想怎么说也没关系。”
萧砚南轻轻喟叹一声,脑袋轻轻靠在司珏肩头,疲惫地阖了眼:
“嗯,是梦,所以没关系。”
司珏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萧砚南也以为这是梦,那就,真将它当成一场梦就好了。
“司珏,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想每天早上给你煮早餐,晚上哄你入睡,想陪你走遍世界每个角落,还有……很多,很多。”
像是真情地表白,又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梦呓。
司珏安静地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并未用巴掌打断他。
这种心情,很奇怪。
想笑,又想哭,想沉默,又想迫切的和他人诉说。
司珏使劲做了深呼吸,努力把所有的骄傲摆面上:
“就算你是萧砚南,国民老公,大众男神,又怎样,到头来还不过是个只敢在梦里诉说喜欢的懦夫。”
“司老师。”萧砚南打断他,“可这是在我梦里。”
司珏:?
他还没思考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嘴唇忽然落了一道滚烫柔软,又带着酒气的触感。
嗡——
司珏猛然瞪大双眼,脑海中某片区域随即消失了。
嘴唇传来刺痛感,召唤回他些许意识,他立马抬手推搡着萧砚南的胸膛。
强有力的臂膀却在这种推搡间紧紧禁锢住他的身体,将他用力按进怀中。
司珏忽然怀疑,都说喝醉酒的人没有一点力气,是不是那些醉汉方便行凶的借口。
身体几乎要被挤碎,侵占性的吻不留一丝空隙,疯狂掠夺着司珏嘴边的空气。
“放……开。”最后一个字融化进炙热的深吻中。
像是被汤软的糯米团子,司珏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对萧阙的愧疚感,和在眼前这人超强吻技的沉溺间,思绪来回被撕扯着。
脑子里囫囵地冒出很多画面:
难以启齿的“我是狗”,轻而易举化解在萧砚南的“你漏了我的目光”;
苦寻萧阙无果,萧砚南主动戴上墨镜,说着“这样是不是很像你苦苦寻找的他”,温柔的风中,出借了自己的肩膀给他依靠;
因为黑bang的监视,故意说着难听的话,却在事后将自己变成小丑,躲在柜子里,求饶着“司老师帮帮我”。
冗长的吻结束,萧砚南终于有了点醉酒之人的态度,无力地垂着眼眸,低低道:
“幸好这是梦,我不想给司老师添麻烦。”
漫长的沉默过后,又听他道:
“这不是梦就好了。”
司珏紧紧咬住下唇,忽然抄起枕头一把捂在萧砚南脸上,将他狠狠推开。
自诩骄傲、永远从容的司老师,此时像个做了坏事的小朋友,跌跌撞撞跑下楼,甚至左脚拌右脚,来了个脑干缺失的平地摔。
他趴在地上,脑子一片混乱,忘了该怎么站起来。
唯一能听到的内心独白,便是一句:
“呜呜呜萧阙,我对不起你……”
楼上,凌乱的大床上,萧砚南坐起身子,蜷起一条腿。
他怔怔望着床铺上晕湿的痕迹,形成了一块奇异的造型,像是一张沉默的脸,百般思绪在其中。
*
司珏坐在车里,夜风吹进些许凉意。
路过跨海大桥,司珏猛然回神:
“在这停吧,我想吹吹风。”
司机停了车子,主动下车要去买水。
司珏趴在车窗上,望着大桥上亮起的星星灯,串成了无尽头的银河。
海风带来咸味的潮湿感,却依然没能将司珏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楚。
他抬手摸着刺痛微肿的嘴唇。
放到以前,他和萧砚南做任务牵个手都得恶心半天,恨不得用84消毒液把自己里外搓一遍。
但这次,萧砚南连舌头都伸进来了,意料之外的,并没像以前那般嫌恶,反而胸腔滚烫、鼓胀得厉害。
是因为对萧砚南身世的同情么。
司珏自己也说不清楚。
唯一整理出的思绪,便是:这波完全是作茧自缚,举报人的信息一点没套出来,却陷入了奇怪的心情怪圈。
司珏翕着眼,任由微凉的夜风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他听到了车外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司机回来了,便伸手想要一瓶水。
“害,你说那事儿啊,不用担心,他们敢拿我怎样。”稍带嚣张意味的声音传来。
司珏睁开眼,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灯光下,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抱着手机,靠着大桥栏杆。
司珏对他人的事没有丝毫兴趣,但这个男人的声音听着格外耳熟。
借着灯光看过去,他看清了男人的脸。
不仅声音熟悉,脸也……
对了,之前他和妈妈一起在nova吃饭,隔壁桌女生给陆锦溪男主庆生,对面那个后来把女生iPad和蛋糕都给砸了的,不就是这个人。
司珏忽而屏住呼吸,缓缓直起身子,将耳朵贴到车窗上。
男人捡了一块石头,隔着栏杆扔进大海中,得意地笑道:
“我跟你说,小柠连我喜欢的颜色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都是这狗屁乙游,让她分不清现实,下架了一了百了,只要我再努努力,明年你就等着喝我和小柠的喜酒吧。”
“工作?你知道我现在在准备什么考试么?税务局!税务局啥含金量我就不用说了吧,这些普信女,一听说是个公务员,拖家带口就贴上来了。”
“哈哈,怕啥,我匿名举报的,谁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们敢拿我怎样,当帽子叔叔吃闲饭的?”
司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不断收拢。
他面带微笑,深吸一口气。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砚南以为他闭口不言,他就找不到举报人了么。
事实上,得知游戏被举报下架时,司珏有过瞬间回忆起这个砸人iPad和蛋糕的格子衫普信男。
这时,司机买水回来了。
司珏关上车窗,压低声音:“跟上这个格子衫,我要知道他住哪。”
司机:?
*
翌日晚上。
司珏收到了萧砚南的短信:
【司老师,听说昨晚是你把我送回了家,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司珏将这一段话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压在心头一整晚的大石头安然落地。
万幸,萧砚南也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或许他也将那段多出来的回忆当成了醉酒后的美梦。
只要当事人不记得,他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不知道就是没有的事,他也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表态:我对萧阙万般忠贞,从一而终。
思忖间,邢书瑶探个脑袋进来:
“小珏,今晚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
司珏脱下睡衣:
“不用,我约了人。”
邢书瑶的眼神骤然紧绷,声音透着严厉:
“和谁。”
司珏看了她一眼,笑道:
“税务局的公务员,满意了么。”
邢书瑶长长松口气,笑容重回脸上:
“你什么时候还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了,嘿嘿,你们好好聊好好吃,钱不够给妈妈讲。”
司珏无语。这女人会不会太现实了一点。
……
天气愈发寒凉,夜生活也逐渐萧条,才九点不到,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男人依然穿着他最爱的格子衫,今日降温,他又在外面套了件红蓝格子的夹克。
奋战考公的辅导班结束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老师直夸他是申论的神,拿下这3000:1的岗位,志在必得。
买点小酒,割两斤猪头肉,美美洗个热水澡,在头发微湿最性感的时候给小柠打个视频电话,将这次模拟考试笔试第一的好消息告诉她,等着接受她崇拜的目光!
他要让小柠知道,小柠想要的,只有他能给她!什么狗屁陆锦溪,在游戏里干着急吧。
男人提着猪头肉,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倏然,他脚步停住了。
出租屋前,两道高大的黑影来回踱步着,他们似乎也看到了他,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接着直直朝这边走来。
男人钻进装有猪头肉的袋子,浑身紧绷起来。
谁……是谁……该不会是和他共同竞争岗位的考生。
男人不断后退,那两道黑影步步紧逼。
一直来到男人面前,男人徐徐抬起头,对上两张凶神恶煞的脸。
“你是张强么。”其中一人问道。
男人抱着酒瓶子哆哆嗦嗦:“你们是……”
两人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拎着男人的胳膊:
“是就行,跟我们走一趟。”
在男人强烈的挣扎中,被塞进了一辆超跑。
一进去,男人便嗅到了车内弥漫的清新淡雅的香气。
他战战兢兢看向旁边。
昏暗的灯光中,坐着个极漂亮的男人,褐发淡眼,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被锦衣玉食滋养出来的细腻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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