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到时候别崇拜到叫爸爸。”司珏话一出口,瞬间后悔。
这该死的自尊心,没用的胜负欲。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昨晚,司珏浅浅看了下射击教程。
一般发到手的枪都是空壳,得先上膛。
司珏拿起弹匣,手指哆嗦着。
哪是头哪是腚啊,完全看不出来。
一边的教练睨着他:你不是能吹么,自己来吧。
见司珏举着弹匣迟迟不动,萧砚南从他手里顺过枪,语气淡淡:
“司老师的意思是,想欣赏你完美射击时的英姿,旁人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
踩到了台阶,司珏顺势下了:
“当然。”
萧砚南轻车熟路将弹匣上膛,掌心抵着弹匣向上一拍,随着充满力量感的“咔哒”声后,手。枪重回司珏手中。
装了弹匣的枪,更重了。
司珏回忆着教程,慢慢抬起枪,对着靶子中心,推开保险栓。
无论是教练还是萧砚南,都在认真观看他的射击运动,司珏咽了口唾沫,内心无比悔恨。
当时就该说一句“你什么身份也配我给你表演”敷衍过去,这下好了,单看萧砚南的上膛速度就知道他绝对有过实战经验。
司珏举着枪的手开始颤抖。
这把枪虽是5.6mm口径,杀伤力不算大,厚一点的棉服都打不穿,可毕竟是枪,前半生在各种影视剧的输入中,深知枪的恐怖,拿起来的那一刻就变得小心翼翼,这下还要在无教练指导的情况下射击……
司珏在心里把萧砚南里里外外骂了一遍,骂他来都不会找时候。
周遭气温开始诡异地攀升,司珏的脸颊漫上一抹绯红。
他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了,否则会被旁人看出端倪。
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牙一咬,压下了扳机。
子弹出膛的瞬间,剧烈的反震感袭来,强大的后坐力撞得司珏手指发麻,枪身也斜斜指向天空。
随即,反馈播报传来:
“脱靶,脱靶,请继续努力。”
司珏:……
这玩意能不能关了。
他盯着安然无恙的靶子,内心一片死寂,不敢回头看萧砚南。
沉默过后,萧砚南含笑的声音传来:
“司老师是不是没吃早餐。”
司珏带刺的小眼神狠狠刎过去。
下一刻,后背忽然贴上一道坚实厚重的胸怀,劲悍有力的臂膀抬上来,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细瘦的手腕摸上去,将他的手全数裹在掌心。
司珏身体一晃,下意识往旁边躲。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保险栓还开着,小心走火。”
司珏脑袋一麻,乖巧地紧绷了身体,不敢再乱动一下。
脑子里混乱如麻,像小猫蹂躏过的毛线球。
“三点一线。”萧砚南在他耳边轻声道,“照门,准星,和靶心,三条线保持持平,力量集中在手腕,控制枪筒角度。”
司珏浑身僵硬着,打他知道萧砚南对他的心意后,再被他触碰,心情就变得很奇怪。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萧砚南胸怀间肌肉的轮廓线条,滚烫地贴在他的后背。
耳际是他温热的鼻息,像一只漫无目的的小爪子,这里挠挠,那里搔搔。
司珏不安地闭上了眼,心头再次升腾起对萧阙的负罪感。
萧砚南垂着眼眸,凝望着司珏震颤的睫羽。
他往里拢了拢臂弯,将司珏全数裹挟在怀中,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
“睁开眼。”
司珏猛地掀开眼皮,喉结滑动着。
“现在,扣动扳机。”萧砚南道。
司珏心脏跳得乱没节奏,嘴上却厉害得很: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
说完,使劲扣下扳机。
青烟散去,反馈播报响起:
“三环,三环,还请射击着继续努力。”
紧随其后的,是萧砚南的声音:
“看司老师这样志得意满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练就了子弹追踪型射击技巧。”
司珏咬了咬下唇,用手肘推开他:
“你一直在后面打扰我,害我分神。”
萧砚南轻笑一声,拿起自己的枪,漫不经心地上膛,道:
“这一点司老师说对了,射击讲究心无旁骛,所有的注意力应集中在目标点,本着‘如果打不重靶心,死的会是我自己’这种极端的想法,认真去做一件事。”
司珏握着手。枪的手指紧了紧。
他想起了剧本中那个十一岁的孩子,当他第一次拿枪指着熟睡的地头蛇时,他在想什么。
如果我不能打中他的心脏,极有可能,我会成为下一个哥哥。
我想活下去,不想再被命运无情地摆布。
司珏的眼神骤然凌厉。
眼前的靶子,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地头蛇,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在安静睡着。
如果打不中他的心脏,自己一辈子都是任由他人嘲笑的花瓶,甚至到后面,当差距变成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会彻底失去同萧砚南作比较的机会。
司珏做了个深呼吸,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将视线穿过照门和准星,最后对着靶子的正中间,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不盈一握的手腕上。
然后,狠狠扣下扳机。
子弹穿破枪膛发出爆裂声,即便戴着护耳器也听得清清楚楚。
梭子形的子弹刺破命运的空间,朝着能够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速速驶去。
反馈播报霎时间回想在整个射击馆:
“十环!十环!你太棒了!”
司珏放下被反震到麻木的右手,望着被刺穿的靶心,视线顿住。
一旁的射击教练忍不住鼓掌:
“司先生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新手两发就能打中靶心,您简直是天生的射击运动员。”
司珏沉默片刻,忽而用力扬起下巴,余光得意地看向一旁萧砚南,声音大了些:
“我说过,我不是新手,就是有人一直在我旁边上蹿下跳,影响我发挥。”
萧砚南笑笑,没说话,举起手枪。
托着枪的手臂松弛却有力,未见其有任何找角度的多余动作,子弹飞速出膛,发出爆炸般的“嘭”声。
“十环!十环!你太棒了!”反馈播报音,都充斥着不同寻常的愉悦。
司珏幽幽瞥了他一眼,转回到自己手中的枪,却骤然锐利。
射击馆内,此起彼伏的子弹爆鸣声响起,伴随着像是哄小孩一般的“十环!你太棒了”。
教练在一边连连鼓掌:
“司先生牛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普通人这么快上手,还能打出把把十环,司先生,国家队需要你。”
司珏头一歪,眼神更加锐利:
“你说我是普通人?”
教练:……?
他本想说几句好听的,给客户增添自信心,客户一高兴说不定要再来十发。
结果司珏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弹出弹匣,放下枪走了。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教练。
萧砚南也放下枪,摘了手套,对教练笑道:
“下次您可以说,司先生不愧为神祗下凡,我等普通人望尘莫及。”
教练:都是惯的!
射击馆的餐厅里。
司珏买了杯焦糖拿铁,叫了一盘蔬果色拉当是午餐。
萧砚南端着一盘鸡胸肉在他对面坐下了。
司珏假装喝着咖啡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余光却不着痕迹地在萧砚南身上流连。
日光菲薇,在萧砚南脸上投映出轻清薄透的金色,着重勾勒出立体的五官。
司珏嘬着咖啡,有些心不在焉。
奇怪,他从什么时候忽然觉得萧砚南会让人产生莫名的心动感。好像就是在他对自己说出喜欢那天后。
司珏急遽地收回目光,嘬咖啡的速度加快。
萧砚南娴熟地切着鸡胸肉,问道:
“司老师也是读过人物小传后才产生了要过来练枪的想法么。”
“嗯。”司珏这次倒是坦然,倒也没觉得承认这种事有什么丢脸的。
萧砚南笑笑:“我越来越期待正式开拍那一天了。”
司珏勾了勾唇角,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你可以先提前练习着,被我演技征服而向我讨饶的台词。”
萧砚南支起身子,手中的叉子在鸡肉块上轻轻划过:
“所以我才喜欢司老师,永远都这样骄傲自信。”
“咳咳!”司珏一个呼吸逆流,咖啡呛进了嗓子眼。
萧砚南将纸巾推过来:“慢点。”
司珏手忙脚乱抽了一张,毫无节奏的在嘴唇上乱擦一气,勉强平复了呼吸。
他知道萧砚南对他有那方面的感情,或许萧砚南今天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是根本记不清他醉酒那晚的真话,也或许是认为,他司珏只会将这句“喜欢”当成一种嘲讽或揶揄。
反正不会当真。
司珏心中那个懊恼。
要是现实世界可以像游戏一样回调重来就好了。
怦怦!怦怦!
阒寂的屋内,司珏听到了内心狂乱的心跳声。
他使劲压了压胸口,暗暗叫骂:
别跳了,你小时候看情深深雨蒙蒙,不是最讨厌何书桓么!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对萧砚南动心,可生理反应却让他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司珏翕了翕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得赶紧说点什么岔开话题。
“你……”司珏在混乱的思绪中挣扎着开了口,“想你爸妈么。”
对面的萧砚南骤然抬起眼。
司珏:……
这一剎那,风声,鸟叫声,呼吸声,所有的声音都跌入了真空环境,只有耳边不断响起的嗡鸣声。
司珏紧紧呡了唇,第一次产生想走回头路的念头。
萧砚南看了他半晌,视线重新落在咖啡杯里。
他捡起勺子慢慢搅弄着咖啡。
在司珏不知第几次的吞咽过后,他终于放下了勺子:
“你都知道了。”
司珏视线一顿,脑子更不清楚了。
眼下这个环境,回答无论是“是”或“不是”,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迟迟得不到回应,萧砚南也没有逼迫他。
话锋一转: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觉得可怜我?同情我?”
司珏最是不想让萧砚南误会,倔强道:
“你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你爸妈踩着多少人的血肉上位,害死多少警察,怎么没人去可怜他们。”
萧砚南抱着双臂,黑润的眼眸垂得很低。
浓密的睫毛荫掩着瞳孔,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司珏咽了口唾沫。
其实,这话没错,但他也想告诉萧砚南,父母之罪不该强加到孩子身上,他并没觉得他有什么错。
沉默过了快一个世纪,萧砚南低垂的脑袋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说得对。”萧砚南抬起头,唇角是云淡风轻的笑容,“所以,我不想他们。”
萧砚南起身,放下一张纸币:
“午餐我请,希望司老师看在我们还要共事的份上,不要向媒体告发。”
司珏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但视线中只有萧砚南阔步离去的背影,很快走到了他看不见的门外。
第85章
司珏怔怔望着桌上的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其实,他不是想说这个来着。
司珏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匆匆起身离开。
到了射击馆门口,他刚好看到萧砚南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思忖良久,他还是决定追上去解释一下。
刚一抬脚——
汽车鸣笛声在耳边乍响,吓得他一个哆嗦。
回头看过去,就见池照雪从车子里探出脑袋,脸上的表情不似从前那般灿烂,反而有些紧绷。
“小珏,伯母说你来了射击馆,我就过来了。”
司珏:“你有事?”
池照雪:“朋友说城南区开了一家非常地道的美国餐厅,我们一起去尝尝?”
司珏:“是有多地道,汉堡胚比你脸皮还厚么。”
池照雪尴尬地笑了笑:“不想去美式餐厅?那你想吃什么?”
司珏揉了揉酸胀的手臂,十发子弹的后坐力打下来,他现在手还是麻的。
有司机主动送上门,倒也省了他的工夫。
也正好,借此机会。
他坐进车里:“我吃过了,送我回家。”
池照雪“嗯嗯”两声,慢慢发动了车子。
透过后视镜,池照雪看到了司珏略显疲惫的脸。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节奏地点了点,冗长的沉默过后,才小心翼翼发问:
“小珏,你来射击馆是在为新剧做准备?”
司珏看着窗外:“嗯。”
“所以,萧砚南来这里也是这个目的?”
司珏已经很累了,又碰到个说话拐弯抹角的,语气不悦:
“不是,他来陪我的,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好得很呢。”
“吱——!”
车子一个急剎,司珏的脸跟着撞到了前座。
他揉着鼻子:“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池照雪喉结滑动了下,重新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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