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寒最不怕的就是赌注。
春不见见他应下,即刻抬手打了个响指。
有搬着桌子的小鬼应声出现在台阶下,那铺着赤色锦缎的桌子上,放着一口青铜钟。
春不见垂眸看着那东西,问他道:“你便猜猜这钟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这青铜钟是个老物件,与那婆娑纱一般,能隔绝灵力,叫人猜不着,窥不透。
时惊尘看着那钟,正要想办法,便听黎未寒道:“没有活物,唯有一张字条。”
“什么字条?”春不见又问他。
黎未寒沉默了片刻,只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黎未寒这几句话,让坐在卧榻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春不见才问他道:“不改了?”
“不改了。”黎未寒应道。
纯不见这才垂眸看了那小鬼一眼,小鬼这会意将那青铜钟揭开。
却见那泛黄的纸张上,正是黎未寒所说的几句话。
春不见方才拍了拍手,道:“折梅真是好眼力,想来阴阳刃今日是非出鬼界不可了,多宝,将东西带来。”
春不见的音声刚落,便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出现在了黎未寒的面前。
他浑身被锁链缠缚,手上带着一个木制的锦盒。
“仙尊,阴阳刃。”多宝将手中的盒子举了举。
黎未寒看了时惊尘一眼,时惊尘即刻上前一步,将阴阳刃收入乾坤袋中。
眼前这一幕,跟说好了一般。
这世间无人能参透青铜钟里的东西,黎未寒与春不见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时惊尘的疑惑,一直到再度坐上小船时才问出来。
黎未寒看着前方的路,只道:“本尊确实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
“那她为何……”
为何会愿意将阴阳刃借给黎未寒呢。
“这鬼王出世不是那么简单的,为保一国安定,皇族有神灵庇佑,一般邪祟不可侵袭。能钻进大公主的腹中,说明这东西的来路不简单。她这鬼帝做了不到十年,自然忌惮着下一位什么出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世间祸福相依,六界共生,从来都是环环相扣。
.
两人回到公主府后,很快与百花休一起商量好了符阵要如何布置。
十五当天,百花休从清晨便开始布阵。
小院内只留下了驸马与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其余的严守着公主府的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母亲对胎儿的感情从来都是最本能,最浓烈,最割舍不下的。
黎未寒猜的没错,晨起百花休一进那屋子,公主便吵嚷起来。
言下之意是若是孩子保不住,便要所有人一起陪葬。
这些个话都通常都是说与太医的,今日百花休倒是听了个齐全。
“说什么拉我去陪葬,要让她父皇砍我带脑袋,哪里有这样不识好人心的。我看这样的人,救了也是白救。”
百花休出门的时候,气得厉害,两只手插在腰间,眉毛也紧紧蹙着。
黎未寒笑了笑,看了看天,开始算时辰。
一直到入夜时分,月亮升到头顶,百花休才拿出了孔雀翎羽启动了阵法。
这阵法以大公主为阵眼,一直延伸了两个院子的范围。
黎未寒在各处布下了结界,用以隔绝小院,只留下百花休和时惊尘在近侧,其余几个人都赶了出去。
阵法一经激发,便有光从大公主身下铺了出去。
黎未寒进屋门时,屋檐下坠着的风铃一直在发出声响。
若是制服了鬼胎,便是可以积攒功德的好事,但若是除去了神仙转世的胎儿,往后飞升必然逃不脱那天雷。
黎未寒从来没有飞升的念头,但也不希望这天雷会劈在自己头上。
他停在床榻前仔细观察了大公主后,确认是鬼胎后,才取出了阴阳刃。
手中的阴阳刃不过一尺长,是一把篆刻着符文的匕首。
以阴阳刃分皮.肉,可保天明之后刀口恢复。除了不能再次孕育凡胎,其余的与常人无异。
似是感受到了阴阳刃的威胁,腹中的胎儿忽然发生了异动。
正常鬼胎五个月后便可以现世,若是提前现世,冲破母体,灵力会被削弱。
但遇到威胁时,提前冲破,远比瓜熟蒂落要来的合算。
黎未寒趁着那鬼胎要破腹而出时,用阴阳刃在空中绘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灵符。
符文落在大公主的腹部,一点点印出血痕来。
几个束缚着大公主手脚的丫鬟都禁闭双眼,不敢再看如此骇人的场面。
黎未寒静静看着,身后无数道银丝蛰伏在脚下。
阴阳刃落下的符文一点点进入腹中,很快有东西从那符文的缝隙中隐隐钻出。
“不对……”
那驸马说的前些日子是大约两月前,怎么这鬼气,看着已有五个月的样子,很是富足。
难道是那驸马没有说出实情。
黎未寒感觉到异样,很快放了棉花娃娃出去传信,娃娃未走到门前便被一道灵力,打得碎成了粉墨。
大公主已然全部昏死过去,几个丫鬟也莫名奇妙倒在了地上。
黎未寒见势头不对,正要转身出门,蓦地,眼前被一道黑影挡住。
那黑影缓缓化作一群鸦鹊朝黎未寒袭来。
黎未寒站在原地不动,那鸦鹊也并未袭击他,只留下一半挡在门前,另一群绕过他,将大公主围了起来。
很快,那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便站了起来。
她抬眸,一双赤色的眼瞳中印着黎未寒的身影。
也是这一刻黎未寒才知道,无间地狱的鬼王托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象。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母体之中,又在折磨了母亲不知几个月后,终于选择侵占了母体而生。
一切都晚了。
任何修士都判不准鬼胎的月份,唯有靠着亲人的描述,才可大致推断。
黎未寒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那情深一片的驸马为了让他救公主,瞒下了着异征开始的时间。
什么前些日子,只怕是几个月前大公主便已显出异征了。
怪不得旁人都不愿意接这委托,这即将出世的鬼胎,谁接谁冤种。
“阁下,是什么人?”黎未寒虽看不穿,却还是十分淡然地问了一句。
那人笑了笑,一抬手,便有数只乌鸦将黎未寒围了起来。
“本座,梅君华。”
梅君华?
这人就是那轻如燕的倒霉师弟。
原来不是鬼王托生,是孤魂托生,装的还挺像。
黎未寒见状不由笑道:“前辈效仿鬼王托生失败了吧,这才占了大公主的身子。前辈离开这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躯体么,不知这小女子的躯体用得可好?”
在这六界中,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下手,都是极为上不了台面的事,便是做鬼也会被人诟病。
梅君华以后若以这副状态现世,不知道会被耻笑多久。
“你……”
梅君华眸中有些怒气,若不是事出意外,他能等到更好的躯体。
*
第078章
若换作是旁的小修士, 这会儿早哭爹喊娘地逃去了。
偏偏黎未寒身上带了那么点险中作乐的成分,这会儿还能挖苦曾经仙门百家口中的棘手人物。
梅君华对此很生气,气就气在他现在拿黎未寒没什么办法。
黎未寒是个他看不惯, 却又除不掉的人物,这让他一度生气到了极点。
“你不要以为本座不敢杀你。”梅君华终于忍不住道了一句狠话。
“本尊从没有怀疑过梅前辈的能力, 只是相比于杀我, 留下我的性命, 仿佛对前辈更有用吧。”
对于一个被封印已久的孤魂来说, 他的躯体正为合适。
这人几次三番的围在他身边, 说到底不还是看上了他体内那强劲的灵力, 又没有把握下手吗。
如若有十足的把握,以这人杀人如麻的性子, 杀他一个也不需要考虑吧。
“你……”梅君华看着黎未寒那无所畏惧的样子,忽地笑了道, “到底是一浪更比一浪高, 若是放在几年前, 本座根本不会看上你”
“便是您没有被封印,也未必打得过本尊。”
黎未寒的本事从来没被什么人看穿过, 加上说话一向狂放, 故而各个门派中,也没有敢正面要与他交战的人。
黎未寒敢说这样话,不是为了吓唬梅君华, 而是因为自己也有几分把握。
轻如燕说此人最擅长控摄与符阵,爆发能力并不强,所以黎未寒并不畏惧当年的他。
更何况梅君华已然在那山下被压了数年, 又没有躯壳, 灵力应当散了个差不多, 就更不用怕了。
“小后生说话,倒是有些狂妄了。”
梅君华眼睛眯了一眯,他轻抬右手,地上的四个宫人便被灵力汇聚的丝线牵引着与自己有了联系。
控摄之术以操控活人为最高境界,也以操控活人为最恶劣的一步。
黎未寒从前也试过操纵活人,只是从未将操控活人用在打斗之上。
一来是活人有自己的思想,并不好操控,二来是活人到底是肉.体凡胎,经不住使唤。
眼看着那四个傀儡就要冲上来,黎未寒直接一个仰身,傀儡便冲到门上,狠狠撞在了上头。
这有灵的傀儡能够躲避障碍,如此笨拙的动作,想必这梅君华的控摄之术,还没有到能完全操控人思想的地步。
能暂时驾驭活人,想必是因为暂时用什么东西,蒙住了这几个小姑娘的神识。
原来这人的控摄之术,练的也不过如此。
黎未寒在躲避之时张开了双臂,一时间四面八方蛰伏的千机引都汇聚而来。
趁着傀儡与千机引缠斗时,黎未寒即时脱身来到了梅君华的面前。
“前辈不会想靠这几个小姑娘,给本尊点颜色看看吧。”黎未寒看向每梅君华的眸中,多了些许轻蔑的笑意。
这世上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如若有必然是因为命格灵根所克。
除了土系灵根的灵山道与上古龙族忘忧谷一脉,他还从来没有被什么人克制过。
这梅君华虽说是半个忘忧谷的人,这一身本事却到底不是从忘忧谷学来的。
“自然不是。”梅君华眼中的火苗渐盛。
只听得耳畔几声乌鸦啼鸣,便有数百上前的寒鸦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巨大的人形。
在那群乌鸦即将袭来时,黎未寒掐决直接召唤出了几位长老锻造的心血。
比人还要高的白骨立在眼前后,梅君华的目光明显变了一变。
那白骨的爪子十分锋利,只一下便将数只乌鸦开膛破肚。
“有点意思。”梅君华看着眼前的白骨,微微摆了摆手,便又有一群乌鸦重新集结在一起。
这些个东西杀不尽敢不绝,黎未寒操控如此大的傀儡,是很消耗灵力的一件事。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与那一群又一群的乌鸦相斗,便将目标及时转移到梅君华身上。
那白骨飞身上前欲将梅君华劈个粉碎。
二者只距离不到一尺时,白骨忽然在了空中。
梅君华的眼眸中血色渐浓,一时红光大盛,那白骨的眼眶蓦地燃起了两簇赤色的火焰。
有什么东西从黎未寒体内流淌的血液中脱去。
这傀儡,被策反了?
黎未寒的心下正疑惑,只见那白骨忽然转了身,冲着自己而来。
这没用过几天的死物就是不靠谱,说策反就策反了,这梅君华有点东西。
黎未寒退后几步,手中现出了望月伞。
那泛着月华的伞在十五当日格外明亮,是这世上最坚固的盾。
一人一傀儡在屋内打斗,外头被结界隔绝的严严实实,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时惊尘看着那屋子,心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久了,已然过去太久了。
这阴阳刃取鬼胎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黎未寒散了鬼胎便会出来为阵法添灵,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惊尘,要不要进去看看。”百花休问了一句。
“不必。”
若真是出现了意外,从外头强行破坏这第二道结界,只会把祸患放出来。
黎未寒若当真应对不暇,应该会从内里先破了结界才对。如此风平浪静,只能说明还没有到该破结界的时候。
“我把一层结界破了,你记得看着点屋门。”
“好。”
时惊尘见百花休应下,抬手向小院的结界注了一道灵力。
院门应声打开,大门之后露出了三个身形。
时惊尘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上前,停在了站在水灵渊和楚然中间的驸马眼前。
“大公主的胎,是从何时诊出来的,又是何时开始有异像的?”时惊尘的声音很沉,若是仔细听来,便能听出其中的不安与焦灼。
黎未寒是个敢为天下先的人,很多时候这种“先”都不是自愿的。
人都是走投无路时,才会另辟蹊径。像是千机引这样具有邪性,易侵蚀心智的东西,必然不是黎未寒自愿修行的。
他不希望黎未寒总是这样不得已。
既然已经决定了这路要两个人走,他便不允许这种情况再重现。
“一……一个多月前吧。”云廊的声音有些发抖。
时惊尘见他某眸中多有不坚定之意,手中直接现出了踏雪剑,就那么架在了云廊的脖颈上。
时惊尘死死盯着云廊,郑声对他道:“我不是仙尊,也没有父母,若是杀了你,也不怕祸患及至亲。今日你若是说实情,尚能收拾这烂摊子。若是再有半句谎话,这剑轻轻一划,你的向上人头可就落地了。”
“你……修仙者不可随意杀活人,会造雷劈的!”
“我不怕雷劈,也无飞升之意。这天雷有眼,便是劈也是先劈在心虚之人的头上,你说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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