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翻找出陈树林的电话,手机一响,那边传来对方的声音:“何先生,你要来医院吗?”
应承正要说话,何暻霖已开口:“你过来一趟,带些外伤药。”
对医生说了这些话的何暻霖,声音已回复到平静。
他探手将手机从应承手里抓了过来,划闭通话。
因为一会儿就有医生过来,何暻霖看起来比刚才也好了很多,应承暂时放下心来。
何暻霖此时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能是跪的时间太长,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一抖,应承忙伸手去扶他,何暻霖抓住他的胳膊,似乎在用眼睛确认一遍对象后,才在应承的力量支持下,站了起来。
何暻霖坐回沙发,应承给何暻霖倒了杯水,何暻霖这次只是犹豫了两秒,就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那个失魂落魄,如同鬼魂般的何暻霖,此时有了些恢复的样子。
但依然显得疲倦,整个人软靠在沙发,视线落在应承身上。
应承此时在处理自己的伤口。方式就是将手放在自来水那里冲了又冲,但血液大半已干涸在上面,冲了一会儿,应承也觉得有些疼不说,两只手也更加混乱。
他不由在心里又列了个单子,一定要准备常用药箱,不至于现在连碘酒与纱布都没有。
接下来,他去找衣服穿上。
体恤被当止血布不能穿了,裤子还在地板上扔着,衣服撕的撕,脏的脏,都不能穿了。
应承捡起地上的皱巴裤子穿在身上,又找了件大背心套了进去。应承考虑到除了药箱,还要再买几件衣服。
比他的现状更狼藉的是现场,板上都是他的血和液。
就在应承犹豫着要不要收拾现场的时候,门铃响了。
不过三十来分钟,陈树林医生已抵达门口。
陈树林被带到客厅时,他文质彬彬的脸上闪过了一抹难言的震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个凶案现场。
两个多月前,他听说何暻霖结婚了。现在这个给他开门,带他进来的应该就是他的新婚夫人。
但新婚夫人一身皱巴,双手染血。
地上是被撕碎的衣服,明显是一副打斗过的痕迹。
坐在沙发上的何暻霖一脸怠倦。
陈树林是何暻霖为数不多的知根知底,可以信任的人之一,是最早给了何暻霖确切诊断的医生。
他也是被何暻霖带着一起回国的几个人之一。何暻霖的症状现在一直控制得很好。
最严重时候的记录,有着厚厚的一本卷宗。这都是陈树林亲自记录的。
而现在,稳定的何暻霖主要症状是失眠,以及生理性上的持续亢奋,会和X瘾的症状吻合。
而现在,这种现场表现出来的攻击性,让陈树林一时担心何暻霖是不是病情发作。
何暻霖是个特殊的病人,不同于其他患者,何暻霖自己看心理学,对自己的症状把握清楚,从二十岁起,他就能够有意识地进行自我调控。
调控的结果就是他会将失眠与生理亢奋,转移到工作与读书上。
陈树林把何暻霖当做一个正面案例进行记录,但眼前这一幕击碎了他的信心。
陈树林正在目光确认着现场,应承急切地说:“陈医生,何先生现在不舒服,你给他看看。”
陈树林看着一身血的应承与沙发上的默然的何暻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先给谁看诊。
就听何暻霖说:“我没事。你先给他处理一下。”
应承:“你先给何先生看。”
陈树林看了眼何暻霖,决定先处理应承。
陈树林这才又注意到地上割断的皮带,再看到何暻霖新婚夫人向他伸出的手,手腕上带有明显的勒痕,他又彻悟:这不是凶杀现场,而是另一个现场。
这可能和何暻霖发作时的状态有关。但这么多年,他还从来都没遇到这种现象。
和何暻霖进行心理交谈的时候,他也知道何暻霖的偏好。
后来,他听说何暻霖结婚了,心里还泛起一丝好奇。
何暻霖结婚对象既不是政界权贵后代,也不是商圈大亨子女,而是一个普通的底层工人。
他不由再次打量眼前的新婚夫人。
他身材用健美形容不为过,背心显露出来的肌肉,比他的健身教练都要优秀。结实饱满。腰又窄,腿也长。脸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以氛围感为主呈现出来,经不起细看的好看,而是一股旧式的,纯正的,真正的端正漂亮。
何暻霖新婚夫人的外型,就是何暻霖的偏好吧。
只是他看起来一副被蹂躏坏了的样子。
陈树林打开药箱,开始给应承处理手背上的伤口,伤口擦拭干净后,是条长长的口子。
虽然出血有些吓人,但口子很浅,倒是不用太担心。
陈树林有心问怎么弄的,他也不好开口。
何暻霖此时软靠在沙发上,沉默地注视着陈树林给应承洗伤口。直到陈树林在应承手背上贴了一个掌心大的创可贴,并告诉应承,这个方便,可以自己换。
然后他对着应承的手腕,有些为难。手腕淤青明显,还有破皮的地方。这是应承急着用刀去割开皮带时,来回蹭破的。
陈树林用棉签给破皮的地方消毒,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何暻霖。这种发作,如果不自我调节好,就有连续发作的可能。
陈还是开口:“暻霖,还是要克制一点。”
但软在沙发上的何暻霖充耳不闻的样子。
伤口处理得差不多,应承看着干净的手,心绪上场。此时听了陈树林的话,有心替何暻霖说话:“陈医生,我没事,就是小事情。”
陈树林怔了怔,眼皮掀了掀,看了眼应承。
这是,小事?
他不能理解。
应承:“以前有比这更严重的。”
17岁他已开始以帮厨身份独立烹饪炒菜,那天因为心里惦记应弦音的私教费用,心里想着找老板预支半个月的工钱,一时不注意,菜刀把他的食指连指头带指甲削掉了半截。
幸好处理及时,也没伤到骨头,手指很快恢复过来,现在,连那条淡淡的疤都已看不到了。
那次事件记忆犹新,至此以后,他学会了不论有什么事,干活的时候,都要心无旁鹜。
还有一次,有桌客人拎了一袋自己做的腌制菜,让酒店给他们加工,腌制菜极易产生肉毒素,他出于谨慎起见,自己先尝了口,没到五分钟,呼吸急促,晕了过去。
此时陈树林怔怔地:“更严重?”
应承回想起过往,唇角带笑:“有次直接晕死过去了,还被送医院了。”
陈树林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象在他接诊中,确实遇到过被玩得过猛送到医院的患者。
他不由重复:“晕死过去了,还被送到医院?”
应承笑笑:“还好送得及时。事后医生说如果不及时的话,可能还会有后遗症。 ”
陈树林手僵在半空,他不由又瞄了何暻霖一眼。
何暻霖没有任何反驳,俊美的脸上依然是苍白的样子。
陈树林嗯了嗯口水:“你不怕?”
应承:“这有什么好怕的。”
陈树林想去擦额头:果然,两人都是他不能理解的不正常。
何暻霖惨无人道,这个新婚夫人则乐在其中。
陈树林觉得自己不用掺和进去了。不过,想到何暻霖这个棘手的状态,他还是交代应承:“以后还是要注意些,有什么问题,你要及时联系我。我一会儿给你留个电话。”
应承点头。何暻霖现在看起来正常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紧急情况下,还是有个随时能联系的医生,安心些。
但应承他还有些事想问。
现在他也有了“隐私”的意识,知道这些不该问,但想到何暻霖刚才那个状态,他还是放心不下。
他犹豫了会儿:“陈医生,何先生到底是什么病?”
陈树林心想,果然他不知道何暻霖的状态。
其实有个人了解他的症状,对何暻霖未尝不是好事。
但看了何暻霖一眼,陈树林只能说:“这个让他自己告诉你。”
陈树林说着,又放低声音:“但不要什么事都由着他。”
应承也不知道陈树林指的是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陈树林给应承的伤口消了毒,上了药,来到何暻霖旁边。
陈树林:“药还有吗?”
何暻霖点头。
陈树林:“要按时吃药。”
何暻霖没有回答。
陈树林:“你下周找个时间 ,到我这里来一趟,我再给你做个测试。”
此时,何暻霖沙哑地开口:“不用。”
陈树林:“什么不用?还真等你出事?”
何暻霖:“我知道自己的状况。”
陈树林:“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这样。”
说一出口,陈树林就心里后悔。何暻霖已经做了很多了。他认识何暻霖时,他才十四岁。
但何暻霖他的话,并没有过多反应。
确实如陈树林所说,再清楚自己的症状,他依然无法克制,这让他有些晕沉沉的恍惚。
陈树林心情复杂地拎着药箱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应承与何暻霖。应承还有些放心不下,陈树林来了一趟,只给自己进行了处理,对何暻霖连药都没开,就走了。
这样真行吗?
现在,何暻霖整个人都在沙发里,他的脸色已由惨白,恢复成日常的白皙。但慵懒的样子,让人无法联想到他平时病态的生理亢奋的样子。
但他的目光依然始终锁在应承的身上。
应承手背上贴着大号创可贴,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
他的情绪稳定,甚至没有多少在意。
他比自己所有圈养过的生物都要强健。
他不脆弱,生命力强悍。
应承此时已站了起来,恢复自由后的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环保袋,极其认真地分拣里面的食材,然后抬头征询地看向何暻霖:“何先生,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现在去做晚饭。”
现在这么一折腾,已近九点。
应承拎着菜进了厨房,何暻霖才想起他的手受了伤,怎么做饭。
就见应承把围裙套在脖子上,两只手也套上了厨房用的手套。
他熟练地分拣着何暻霖让秘书采购回来的食材。有一部分暂时用不完,或是用不上的被他放进了冰箱。
因为合法伴侣十分钟情金枪鱼,他又让秘书采购回来一整块。
应承抽出把合适的刀具,换了一次性手套,动作娴熟地将金枪鱼切成一指宽的厚片,码在青花的瓷盘里。
接着他换回了手套,开始给乳鸽剔骨。这是此次药膳的主要食材之一。剔骨刀在他手里被运用得简洁流畅。一刀下去,精准到位。
随着应承的挥刀动作,不仅他胳膊的肌肉隆起,胸部也随着每一次用力而起伏膨胀,合法伴侣的胸这么大,腰却相当窄,反过来又显得胸部更加突出。
劳作中的应承,死死地抓住何暻霖的视线。
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吃再多药也没有用。
目前,应承是唯一能治疗他的药。
应承也特意改变了自己在酒楼时的做菜习惯,以突出食材本身的味道为主,不仅没用辣椒、花椒这些川菜必用调料,连其他调料都少放,或是不用。
应承并不知道何暻霖的饮食习惯,但他知道像他那样的人,都把食材的新鲜度放在第一位。
一个小时后,餐桌上已摆放三菜一汤。翡翠虾球,生切金枪鱼片,牛油果蔬菜沙拉,以及用酸枣仁、黄芪、茯苓、当归等几种中药一起熬制的鸽子汤。
应承甚至注意到摆盘,每道菜都选用了合适的瓷器,不仅因为这是他的专业领域,还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给何暻霖做饭。
就是有些遗憾,这道鸽子汤的时间过于仓促,如果用细火慢炖三个小时以上,就会把食材的本身味道全部激发出来,汤会更加浓郁鲜美。
应承盛出两碗汤,端放在餐桌,就要去叫何暻霖过来吃饭,但何暻霖不知何时已靠站在吧台前。
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了应承一个多小时。
应承莫名就有些不好意思。
吃饭的时候,应承观察何暻霖的反应。
他并不知道何暻霖其实没有多少口食之欲,只要口味清淡,任何食物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何暻霖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不喜欢的倒是挺多。
现在,他觉得这顿饭菜和任何一顿都不一样,只有一个原因,这是合法伴侣做的。
何暻霖把应承给他盛的汤全都喝了,气色已有些恢复如初的样子。
饭后,何暻霖帮着应承一起收拾了碗筷后,应承不得不考虑接下来,自己面临的处境。
何暻霖无论吃饭,还是帮他收拾碗筷,都十分沉默。没有说些惯有的逗弄他的那些话。
那双眼睛也和平时不一样。
日常何暻霖的目光看似冷淡,似乎无情无绪,但锋利的时候,攻击性十足。现在则是幽沉暗淡的样子。
应承看不出来何暻霖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
何暻霖似乎没有再把他绑起来的打算,但也看不出他将这事就此翻篇的意图。
即便何暻霖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也没多见有什么缓和。
之前,不论自己提出的减少零花钱的提议,还是强调自己会遵守协议,辞去酒楼的工作,何暻霖都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所以,应承还能做哪些让步,让这事过去。
真到何暻霖提出解除婚姻协议这一步,虽然心里遗憾,他也接受。
应承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里,摘下手套,洗干净手。
何暻霖还抵靠在吧台上。他也像是在等着应承,来处理这桩事情。
应承面向何暻霖,对接下来的发展他没有什么把握。应承也并不善于用话语来解决一些问题,此时,他先问道:“何先生,你对我之前的提议是怎么想的。”
提议?何暻霖幽沉看着应承。
合法伴侣提出过什么?
刚才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处于空白状态,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16/6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