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谷渊黑亮的眸子闪过一抹厉光。
她直勾勾地盯向许知县,嗓音也往下沉了好几度,冰冷至极。
“那少年的腹部切口,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是用刀子划开的,什么野兽能有这样的行动力?”
“你出言误导本官,是何居心?莫不是这些少年都是命丧你手?”
被林谷渊这么冷声一质问,许长柏吓得双腿发软。
他着实没想到看起来温和懒散的貌美女子,情绪竟会如此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人冤枉啊,下官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是岐山县的父母官啊,我护着他们还来不及,怎会害他们!”
“那你这位父母官,为何不将此事上报大理寺?”
“加上那边的几具尸体,如今已有至少十七名少年遭了毒手,许知县,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对大理寺的规矩一无所知。”
林谷渊戳穿了许知县的伪装,半点情面也没给他留。
闻言,许长柏不敢再说那些为自己开脱的话了,一声不吭地埋着头,生怕跟林谷渊对视。
林谷渊明明连官服都没穿,浑身却充斥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威慑力,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把人看穿了似的,黑亮而凌厉。
“还愣在这做什么?”林谷渊扫了一眼许长柏,拧眉不悦道。
“大人息怒,下官这就着人去通报大理寺。”
许长柏那一身官服早就被冷汗浸湿,哪还敢耽搁,说完便脚步匆匆地去找人了。
许长柏走后,林谷渊没再坐回桌前。
她今日没什么胃口,也不习惯在验尸房这种地方吃饭。
只是在薄星夏那丢了面子,心情不爽利,逗逗自己这小徒弟罢了。
日后丁辛姩跟着她这位仵作大人,少不得是要见血的,多的是比这些少年难看百倍,恶心百倍的尸体。
若是见了脏器就没胃口吃饭,她这小徒弟还不得活活饿死?
这么一想,林谷渊走到金丝楠木箱子前,从里边取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剃刀。
转身的这一会儿,她发现验尸房里的一大一小正盯着她瞧,而其中那位大的,眼神格外炙热。
林谷渊手上动作微顿,狐疑蹙眉,心道:啧,这人怎么这么看她?
殊不知薄星夏此时虽没什么表情地望着林谷渊,心中却闷笑不已。
这人耍官威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正八品官衔么?
若是没记错的话,她那早些年离谷出门闯荡的左护法,好像是从四品官衔?
……
林谷渊给丁辛姩示范了一下如何把尸体的毛发刮去。
仔仔细细地示范了一人后,林谷渊手腕轻轻翻转,将那剃刀递给了丁辛姩。
“剩下那几个,都交给你了?”
“嗯!”
丁辛姩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瓜,这是师父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她一定会做好。
就在师徒两人对话的过程里,薄星夏养的那只乌鸦忽地飞了进来,对准其中一个少年的眼珠子就再次伸出了嘴,想要叼走吞进腹中。
林谷渊眼疾手快,从一旁迅速拿起了一把大扫帚,瞧准了那乌鸦的飞行轨迹就是一拍,直把乌鸦拍到了墙上,喉间发出‘呀’的嘶吼,又怕又怒地望向林谷渊。
它扬起利爪便要回击,却突然想起自家主子对林谷渊的态度,只挣扎了一瞬,又蔫儿了下来。
动物对人的情绪是最为敏感的,元宝不难从薄星夏身上感受到一点。
那就是它现在已经不是主子最爱的小乌鸦了,主子现在最爱的是那个人类。
林谷渊冷声道:“这里是验尸房,请阁下看好你的乌鸦。”
闻言,薄星夏眉目淡然地抬起了手背,元宝见状后,立即乖巧地挥着自己的翅膀落了上去,小爪子轻盈扣在薄星夏的衣袖,像是怕给薄星夏抓乱了。
薄星夏指尖捏了一些贝壳粉末递到元宝嘴边,元宝高兴地吃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薄星夏才抬眸看向林谷渊,红唇微张着开了口。
嗓音一如既往的慵懒迷人,好听得让人耳根子发麻。
“抱歉,需要给你多少赔偿?”
林谷渊错愕:“??”
怎么动不动就拿银子砸人呢。
既然薄星夏这么人傻钱多,她就不客气了。
“我算算啊……”
“这乌鸦一共吃了两对眼珠子,而这眼珠子里极有可能就有破案的证据,怎么说也得给个百八十两银子。”
“嗯。”薄星夏应了一声后,抬腿就往外走。
林谷渊一头雾水地看向薄星夏,她不是带了钱袋子么,怎么还要出去取银两?
眼看着薄星夏就要跨过门槛,林谷渊憋不住了,出声叫住了她。
“你钱袋子里不是有银票吗,给我就好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薄星夏步伐微顿,回过头看向林谷渊:“自然是去给许知县送银子。”
“这里是岐山县府衙的验尸房,既然我家元宝动了尸首,这银子,自然是要赔偿给许知县。”
说完,薄星夏无视林谷渊那一脸肉疼的神色,又施施然补上了一句。
“多谢林仵作提醒。”
望着薄星夏和那只乌鸦远去的背影,林谷渊张了张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薄星夏令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到嘴的肥肉也能飞走。
林谷渊无声磨了磨后槽牙,眸底也骤然升起一股躁意。
少说也有将近二百两银子,怕是要便宜那位岐山县的‘父母官’了。
……
师徒二人在验尸房勘验完第三具少年尸首时,已经是夜深时分。
外头乌漆墨黑的一片,只时而听到那街头巷尾响起更夫敲竹梆子的声音。
精神过于集中的林谷渊此时已然累得两眼发昏,坐在板凳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丁辛姩怀里抱着一本册子,三两步凑上前,关切着说道:“师父,我给你捏捏肩膀捶捶腿吧?”
林谷渊活动着发麻酸胀的右手腕关节,又低眸扫了一眼那册子。
“都记录好了,没遗漏吧?”
丁辛姩认真点了点头,随后将册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她知道这是今日师父的验尸记录,之后要录入岐山县府衙的卷宗里,半点也马虎不得。
“你拿着,别弄丢了,我明日再看。”
“是,师父。”
“那咱们现下去哪儿呀?”
丁辛姩已经在验尸房里用过膳了,担心师父还会要求她在验尸房里过夜,心里一阵忐忑。
好在林谷渊沉吟片刻后,嗓音略沙哑地说出了足以让丁辛姩为之雀跃的三个字。
“去客栈。”
第49章 财迷女仵作和魔教女教主10
谁能想到小小一个岐山县, 竟在这一夜所有客栈都客满了。
林谷渊本就累了,只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一晚,如今却遇到这等怪事, 清隽的脸顿时黑得厉害。
在听到最后一家客栈也说客满的时候, 林谷渊当场就炸了, 伸手一巴掌拍在柜台案上。
“你们是真没客房了, 还是在耍着我玩呢?”
一边跑堂的店小二见林谷渊长相斯文清丽,还暗中打量了她好久, 一直偷摸摸地看。
不曾想被这始料不及的一巴掌拍出的响动吓得手中托盘飞出,险些砸在坐在桌前用膳的客人脸上。
掌柜的也被林谷渊唬得一愣一愣的, 反应过来后,讪讪解释道:“客官息怒,是真没有客房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人订下了客栈里所有空置的厢房……”
订下了所有厢房?
这摆明了是要挑事啊。
林谷渊出声打断道:“那人住在你们客栈里吗?是男是女?”
掌柜的刚要开口回答, 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客栈大门一晃而过,他立即抬手指了过去。
“就是她。”
林谷渊顺着掌柜指向的方位望去, 果然看到了一张她并不感到意外的熟悉面容。
此时薄星夏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样貌身段无一例外, 都很出众。
那些女子好似在对薄星夏说着什么,薄星夏唇角一直维持着上扬的弧度,笑得很是温和。
林谷渊却没这样的好心情,她折腾了一日, 精神和身体都累到了极致, 如今只想躺下歇息。
可眼前这个抢了她睡觉地盘的人不仅没有半分愧疚, 看样子还跟人聊得挺开怀?
似是发觉有一道视线追随着自己,薄星夏下意识地往柜台那头看了过去, 与林谷渊的视线不期而遇。
林谷渊本来打算看上一眼就收回视线的,谁曾想薄星夏竟然在这个空隙突然间转了过来。
既然视线都对上了,总不能她先转开吧?
就好像显得她多怕薄星夏似的。
一秒,两秒,三秒……
林谷渊在验尸房忙了一整日,出了府衙,又找了许久的客栈,现在是又累又困,精神恍惚,连带着反应都慢了大半拍,却仍旧强撑着与薄星夏对视。
此时的林谷渊浑身都散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气息,与方才面对掌柜那会儿的跋扈暴躁全然不同。
直到薄星夏走到她面前,抬起手,那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的脸颊上,指腹轻柔擦过她的眼皮,林谷渊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困意在这个时候愈加疯狂地席卷而来。
薄星夏的指腹也感受到林谷渊那卷翘睫毛的阻力,挠得她指腹麻麻痒痒的。
薄星夏也觉得奇怪。
自打从幽冥谷出来以后,不过与林谷渊相处了两三个时辰罢了,怎会对她如此感兴趣?
见到她,心下就欢喜,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怜和熟悉感。
不论是何缘由,她总归是喜欢跟林谷渊这个人牵扯不清的。
就好比她从岐山县的府衙出来后,便让自己的属下将这岐山县内所有的客栈厢房都订下来。
而目的,却只是为了让林谷渊无处可去,让她气急败坏地来找自己算账。
薄星夏总想着要跟这个小仵作多接触接触,哪怕是不说话,看着她那张俊俏的脸蛋也好。
她甚至主动现身,堂而皇之地走到林谷渊面前,想近距离看看对方被耍了一道是何反应。
会张牙舞爪,想要扑上来咬她吗?
想到这,薄星夏眸底荡起一抹笑意:“都困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回厢房歇息?”
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让人看着她那张脸,听着她的声音,竟半点气也撒不出来了。
此时的柜台边缘,两个女子正面对面这么瞧着彼此,仿若周遭的人都不存在。
一个女子容色艳丽,黑亮的眸子被屋内的烛灯映衬得粲然生光,令人不可逼视。
另一个女子气质清雅,眉眼含笑,望着身前的女子,那如狐狸一般深沉狡黠的眸底满是兴味。
客栈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女子给吸引了过去,久久转移不开视线。
“我哪还有地方歇息,全岐山县的客栈厢房不都被你这位财大气粗的女教主给包圆了吗?”
听出林谷渊语气里的不满,薄星夏没忍住,轻笑出声,极有耐性地解释了起来。
“厢房是给我教内那些姑娘们订下的,她们没来过岐山县,见我出谷来此玩乐,便都眼馋了,没想到这岐山县的客栈就这么几间,实在不够住,累得林大人无处落脚,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林谷渊闻言,凉薄的唇角轻轻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订下的厢房每一间都有人住,又不是故意占着位置让她流落街头。
瞧瞧,这借口找得有理有据,哪里是考虑不周的样子,怕是考虑得过于周全了。
薄星夏再次开口,这回她的语气带着一些引诱的意味。
“我住的那间很宽敞,林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同我挤一挤。”
“看来是要挤一挤了……”
林谷渊似是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大,薄星夏只听了个大概,然后便瞧见林谷渊迈着步子朝着她其中一名属下走了过去。
“你方才也听见了,你们教主说我可以跟她挤一挤,不过她教主身份这样尊贵,跟旁的生人睡在一起不成体统,你作为她的属下理应为她分忧,是也不是?”
耳边响起林谷渊那不慌不忙的嗓音,薄星夏脸上神情微顿。
说完,林谷渊望着那个女子,凉薄的唇轻勾,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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