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给林绪青打过去电话,她也不一定会接。
于是她又放下了手机。
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
往常下班到家后,姜悯往往会一边煮点晚饭,一边打理花草。
可今天她什么也不想做。
她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半天都没挪动一下。
姜悯讨厌这样无所事事的感觉,强迫自己站起来,到院子里浇浇花。
她给水壶装上水,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被人精心打理过。秋千绳子换掉了,先前的绳子老旧磨损,秋千已经不太能坐上去。角落里摆放了新的鱼缸,养了几尾金鱼。
那一瞬,姜悯想象出林绪青在这里忙碌的样子。
应该是假期那几天吧。自己不在家的日子。
她……是不是整日待在这里,满心期待着自己回来?
姜悯放下水壶。
再也没有打理小院的心情。
她走回客厅。莫名觉得家里有些空落。
她在屋子里转悠,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闲着无聊般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才发现一向空荡的冰箱里放了些新鲜牛奶和水果。她拉开冷冻箱,里面放了不少东西。
她半弯下腰去看,竟然饺子馄饨包子都有。
她这才看到冰箱上贴了张便签纸。
「馄饨是荠菜鲜肉馅儿的。饺子是好多种味道,我在保鲜袋上贴了标签。包子是素馅的。」
「要乖乖吃饭喔。」
一副势必要把她喂胖的样子。
这两天,她甚至连厨房的门都没拉开过,以至于她昨晚都没发现。
那她昨晚在做什么?
不记得了。完全回忆不起来。
昨晚也是这样。
一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什么都不想做。
姜悯此生从未体会这种滋味。这种整个人的心绪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动着,丝毫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滋味。
她本能地排斥着这样的感觉。
她一向讨厌情绪失控的感觉。
姜悯捏着这张便签纸,心绪涌动。
她忽然觉得整个家都充满了那个人的痕迹。
于是她搜寻起这些不被她发觉的细微变化。
鞋柜里多放了两双鞋。那天林绪青跟她说过的。
原本歪掉的挂画已经调正了,那把尺子就在客厅茶几下。
林绪青的东西仍然放在侧卧。还是很少。只比先前多了个收纳箱。看起来已经搬得差不多了。
姜悯在侧卧门口站了许久,还是走了进去。
两个大纸箱,一个拉杆行李箱,一个折叠的收纳箱。这大概已经是某人的全部家当。
衣柜的门半开着,里面挂了些冬天的衣服。这人高高瘦瘦,天生的衣架子,基本都是些长风衣和大衣。
上面那一格没放满,大概是放了些杂物。
姜悯瞅了一眼,随手关上衣柜的门。
她的力气大概是大了些,门砰的一声关上,整个衣柜轻轻震了下,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姜悯连忙拉开柜门,看到有个铁盒掉了下来,零零碎碎掉出来不少东西。
她弯腰捡起铁盒和掉出来的杂物,拿到桌上,准备把这些零碎的东西整理好再放回去。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姜悯动作一顿,忙拿出手机,一看……
江雪姿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雪姿,什么事。”
“阿悯,在忙吗?”
那边有点杂音,听起来像是外面,隐约能听到旁边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姜悯把手机放到桌上,按下免提:“没有。”
她没什么心思讲电话,继续收整刚才捡起的铁盒。
有点老旧的蓝色盒子,好像是……某款曲奇饼干的包装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没生锈变形。
似乎还是国外产的?印着英文。
姜悯一怔。
她想起来,好像很多年前,她给林绪青买过一盒曲奇。
那次她跟个项目,到国外出差了大半年,自然也很久没去明川大学。也是很巧,她回国那天,就在机场,林绪青难得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小心翼翼地问她:“姐姐,你最近很忙吗?”
姜悯从这句话里感受到内敛安静的女孩子对自己的惦念,回了个电话过去,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明晚去看她。
后来啊……她把那盒饼干和路途中买的一些其他小物件随手递过去。路灯昏黄黯淡,她看到林绪青抱着蓝色铁盒,在学校的香樟树下转了两圈。
少见的轻盈时刻。
那晚她还笑话她怎么为一盒饼干就那么开心。
“阿悯,有在听吗?你和小林是吵架了吗?”
电话那端的声音响起,回忆戛然而止。
“嗯,”姜悯开始收拾铁盒里散落出来的物件,“游卉跟你说的?你今天不是在家休息吗?”
最上面是一些证件。
绿色软壳的,明川大学的毕业证。英语考试证书、驾照、学生证、校园卡、公交卡、门票……老家到明川的绿皮火车车票都还在。
姜悯摇了摇头,这人怎么还收拾些破烂东西。
“是啊,卉卉跟我说的啊。她想劝又不敢劝,”江雪姿顿了下,才说,“所以啊,她让我打这个电话。”
“吵架了,”姜悯想了想才说,“那会吵得有点凶。”
一道不同的声音响起:“难怪我看小林走的时候眼睛都红……”
姜悯暂停动作:“她……”
“米唯!都说了叫你别说话,你又出声。”
“哎呀,忍不住嘛……”
“我也是,你刚刚说我想劝不敢劝,我那是不敢劝吗?我这叫体贴!”
“体贴什么体贴。我打个电话,你们两在旁边监听。”
“怎么叫监听……哎!最后一只鸡爪!我的!”
那边鸡飞狗跳说了一堆。
姜悯听了会,算是听明白了。米唯不放心她们,回到家又打电话把雪姿和游卉薅出来了,这会她们正在外面吃着晚饭,商量着给她电话。
姜悯心里惦记着米唯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又不好追问,于是继续整理杂物。
她指尖一顿。
那是一张泛黄发旧的合照。
像素低到人物面容模糊,边缘被反复摩挲。
那是……许多年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合照。
她甚至忘了有这么一张照片。
她翻到背面。
那背面写着:在有你的世界活着多好。
这应该是很多年前写下的了。
最后一个句号那里,有些洇湿的痕迹。
姜悯心头一震。
许多个不被她理解的时刻,许多次不为她察觉到的注视,一帧一帧在她脑海中浮现。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电话那端,江雪姿压下话多的两人,走到一旁说,“阿悯,你和小林之间感情的事,我原本不想参与。这是我的分寸和边界感。但我在想,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
“什么?”
“你知不知道,小林喜欢你很久了?”
“她爱你很多年。”
很多年。
这三个字让姜悯短暂地怔愣住了,却又很快觉得……并不意外。
本该如此的。
姜悯有些恍惚地想,其实恋爱以来,林绪青很少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就那么一两次。
说喜欢也就那么一两次,是她从明川回来的那晚。她们第一次接吻之前。珍而重之地说,好喜欢你。
爱呢……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唯有那么一次。
林绪青似乎觉得‘喜欢’太过浅薄,而‘爱’又会让姜悯觉得太沉重。
在挂电话之前,江雪姿最后说:“好了,就当我没边界感一次。你们好好聊聊。别让彼此难受。”
电话挂断。
姜悯把那张照片放回先前的位置。
最上面一层的物件已经收拾好了,盒子里还有不少东西。她不能再往下看。
这是林绪青的东西。
她要尊重她的隐私。
但她的目光落到照片下方的木盒。
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送她的礼物。
于是她又一次逾越了边界,打开了盒子。
红色软布里包裹着一只黑色钢笔,线条流畅,在灯光下隐约折射着光芒。
很熟悉的牌子。她以前用了好多年。
钢笔下还压了张纸条。
「姐姐,祝你生日快乐。
希望你健康幸福平安。
希望你一切都好。」
落款时间是……许多年前的夏天。
姜悯想起那个闷热多雨的夏日。
想起路边站着的被雨淋湿的女孩子,想起她漆黑倔强的眼眸,静静看着自己。
想起她匆匆离去的清瘦背影。
那么多时刻。
那么多她错过的时刻。
姜悯把钢笔放回去。
她知道她不该,也不能再往下看了。
姜悯抱起铁盒,走到衣柜旁,放回原来的位置。
这时她才看到,有些纸张散落到了衣柜里……她再次捡起。
像是一些信。
未寄出的信。
收信人是空着的。
寄信人也是空着的。
只有落款时间。
记录着她们不再见面的时间。
第一年。
「毕业典礼。等了你好久。终于明白,你说不管我,是真的不会管我了。」
「你不会再看我一眼。」
「你是注定要飞走的蝴蝶。短暂地路过。已经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
第四年。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1309天11小时23分钟。」
「想在晴天见你一面。」
「我的记忆里,关于你的音像已经旧了。」
第六年。
「在异国。独自在海边听潮」
「时间就这么静静过去了。」
「再过两年……我们分开的时间就会比相识的时间更长了。」
清淡克制的笔触。
她写下来的,未寄出的信,落笔也依然是这么克制。
第八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走进你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要再喜欢你多久。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我的喜欢。也许等我死之前可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我的感情。」
「要到什么时候,我这颗心才能只为自己而跳动着。」
姜悯看到最后一句,心神震荡,眼眶酸涩,视线模糊。
这几日来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心绪起伏,焦躁不安……原来也不过如此。
爱就是这样。
爱是冷静理智的反义词。
爱是一颗心完完全全被自己爱着的那个人牵动。
这颗心不再只为自己而跳动着。
姜悯无法自抑地回想起刚才的吵架。
回想起林绪青问她,是不是勉强答应在一起。
回想起林绪青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竟然回答,是啊。
酸涩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心疼后悔自责担心全部交织在一起。
“傻瓜,”姜悯轻呼一口气,反手擦了下自己的眼睛,“笨死了…”
她给林绪青打电话。
没人接听。
姜悯把信件也放回铁盒,匆匆忙忙拿起车钥匙出门。
她要去找她。
外面还在下雨,姜悯上了车,又给唐小语打电话。
“什么?林小青没接电话吗?”
“要不我打个试试,可能是没电关机了吧。”
“我也不在那边哎。要不我回去看看吧。姜姐姐,你别急呀。”
姜悯回了句谢谢,立刻挂了电话。
这会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没那么堵车。
但终究是雨天,车速不得不减缓。
姜悯又打了几个电话。
这次不是无人接听,是关机。
她难免焦躁。
这么晚了,这人去哪了?
自己那会气头上说的话,她该不会……
姜悯心头狂跳,不敢再往下想,脚踩油门,嗡一声穿过路口。
等到了林绪青住的小区,她赶着上楼,连车都顾不上锁,匆匆忙忙上了电梯,按了门铃又敲门,没有回应。
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黑漆漆一片。
姜悯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关机。
她站在走廊,正好赶上唐小语从电梯里出来。
“姜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啊?”
唐小语一边说话一边开门:“你别急啊,不会有什么事的。”
姜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门开了,还是没人。
姜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再等一会。
等到天亮,如果还是……
她满腹心事,连灯也不想开,颓然地往里走。
直到她看见客厅里坐着的人。
是她找了一整晚却找不到的人。
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原来已经在家里等她了。
就这么坐在那里,低着头。
湿漉漉的,像只可怜的,没人要的小狗。
第85章 教训
林绪青听见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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