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姜悯按下开光。
灯光亮起。
姜悯这才看清楚她的模样。
全身上下,衣服全部湿了。连头发丝也挂着水珠,往下滴着水。
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清瘦高挑的模样。脸颊苍白,眼眸漆黑。
她也没坐在沙发上,拖了把餐桌旁的木凳过去,大概是怕弄湿家里,脚下还垫了个地垫。
也不知道在这里这么坐了多久。
姜悯差点被她气笑了。
担心、关切、焦躁不安了一整晚,她悄悄松一口气,又无端被这一幕刺得眼睛疼,微妙地生出了些怒意:“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撑伞的吗?”
林绪青开口,声音里没有情绪:“没带伞。”
“那这是什么,”姜悯走过去,指了指她手提包的侧面。那里分明是一把上周她给她塞进去的雨伞,“这不是伞吗?”
林绪青看出来她生气了,心里却近乎扭曲地感到高兴。
她生气了。她关心她,在乎她。她不会不要她。
怎么骂她,怎么教训她都可以。
总比那句‘磨合不来那就分开’要好太多了。
林绪青摇摇头。
姜悯捏了下她的衣摆,轻哼一声:“说不上来了是吧。”
简直一碰就能滴下水来。
“去洗澡。”
林绪青轻轻点了下头,往前走两步,又回头,漆黑眼眸静静凝视着她:“会把你的地板弄湿。”
她每走一步,地板上就多出一点湿漉漉的足迹。就这么走到侧卧再到浴室,估计整个家里都会弄脏的。
“湿了也不会叫你舔干净,”姜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了,现在还管什么地板不地板的?
林绪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姜悯后知后觉地赧然起来。
她当做没看到她的目光。
紧绷了一晚上,这会终于难得放松下来。
姜悯把木凳拖回原处,又往沙发上一瘫,听着浴室里的哗啦流淌的水声,心里终于找回了久违的平静。
她心想:“我也真是。这两天跟林绪青置什么气?”
明明知道只要朝她笑一笑,她就会回家的。
没多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林绪青做事一向麻利,洗澡洗澡估计还没到二十分钟。呼呼的声音很快响起,听起来应该是在吹头发。
等这声音停下,姜悯坐直了,等着林绪青走过来。
林绪青走在沙发边上,停下箭步。
姜悯一抬眼,看到她穿着的,是她自己那套洗得发白的旧睡衣。
衣领很高,扣子严严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
似要跟她划清界限那般。
都不肯穿她给她买的睡衣了。
姜悯一瞬间就有点不乐意。
林绪青似没察觉到她的情绪那般,在她身旁坐下。
不远不近的距离。
中间大概还能再坐下一个人。
姜悯偏过头打量着林绪青,看这人跟自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没忍住,伸手勾住她的领口,近乎将人拽到自己面前。
那声音有些严厉:“过来。”
林绪青整个人往前倾。
脸颊离脸颊只剩下一寸的距离。
姜悯拧着眉,不悦地问:“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睡衣?”
这语气很强势,甚至还有点霸道的口吻。
林绪青怀疑自己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姜悯这么说话。
这段时间以来,姜悯对她的态度,更多的是温和包容。
这睡衣的衣领高而紧,姜悯的手指卡在领口那里,指背压迫着林绪青的喉咙。她拉扯的力道大了些,整个衣服都勒紧了。
有种微妙的窒息感。
林绪青却有种得逞般的兴奋。
她故意不穿的。
她知道她会生气。
姜悯见她不说话,怕自己把她弄疼了,还是松开了手。
她松手的那一瞬间,一种难言的失落感涌上来。
林绪青垂下眼眸:“我等会换衣服。”
姜悯淡淡嗯了一声,终于问:“今晚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会在外边,雨太大了,没听到。”
“后来没电关机了。”
姜悯语塞。
几乎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那晚林绪青也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接到。
她也被雨水淋湿,狼狈地回了家。
“刚才在家坐了多久?”
“没多久。路上积水太深,公交堵在半路。很晚才过来。”
明川的夏季总是这样。
一入汛期,雨下起来就像整盆水往下浇似的。车大半夜堵在路上都是常见的事。
姜悯:“到家了,也不知道回我电话?”
林绪青眼眸轻垂,错开她的目光。
“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林绪青没有说话。
姜悯庆幸自己这会气性已经消了,整个人很平静。
不然早晚要被这人沉默寡言的样子给气死。
这人似有坚硬厚重的壳,紧紧包裹着浓烈炽热的情意,决不轻易泄露一分。
想把她的壳敲碎。
姜悯语气严肃:“看着我。”
“手伸出来。”
林绪青不解。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但什么也没问,左手平摊开来,放在膝盖上,手心朝上。
姜悯从茶几下拿起那把木尺,抄起尺子,在她手心里重重打了一下:“林绪青,以后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转身就走。”
清脆的一声响起。
手心里瞬间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刺痛。
短暂的痛过后又有些发麻。
痛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林绪青整个人都晕乎乎起来。
她才洗过澡,脱下湿漉漉的脏衣服,换上干净整洁的睡衣,此刻衣服又湿了。
指尖不自觉轻微颤动一下。
林绪青跟姜悯对视一眼。
她调整坐姿后并拢腿,盯着姜悯的手,轻轻咽了一下,又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再打一下吧……
姜悯见她不说话,神色又是一副很乖的样子,心里往下一沉。
不会是打她打得太重了,打疼她了吧?
但她存了心要让她长点记性,也抹不开脸去关心她,只好把尺子扔到一旁。
她要回房间洗澡,晚点再来好好跟她算账。
姜悯站起身:“我去洗澡,你先……”
她正说着话,林绪青仰起头,握住她的手,忽然用力,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林绪青!你干……嘛。”
后半句话淹没在满是热情的唇。舌之间。
先前一直沉默寡言的人,这会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她,没能抱她,没能亲她了。
她好想她。想得都要疯了。
姜悯被她这一言不合就要亲人的习惯惹出了火气,挣扎着推她,用力拍她肩膀,但都没用。
清瘦手臂紧紧搂着纤细的腰。
越收越紧。
她再也不要跟她分开了。
姜悯不得不承接着她的吻,感觉到她的唇舌一寸一寸扫荡而过。
这吻又深又急,几乎要将她唇。舌。津。液完全吃下去那般。
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腔之间蔓延开来。
林绪青这才松开手,指腹从她唇瓣上碾磨而过,确认了是自己的嘴唇破了。
没有弄疼她就好。
“你不是转身就走,好几天都不理我吗?”女人的气息急剧起伏着,这会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着着,她的话语里又多了几分情绪,“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不走了,”林绪青轻轻吻她的鼻尖,“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除非我死了。”
姜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我先死了呢?”
林绪青轻吻她的眼睛:“我陪着你去死。”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语气认真而执拗。
“胡说什么……”
姜悯简直拿她没办法,原本只是顺着她的话那么一说,没想到她还这么较真。
再大的火气,也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勾着林绪青的脖子,主动亲了上去。
温柔的纵容。
这次的吻要比先前的吻平和许多。
情意缱绻,轻吮着彼此的唇。
大雨把整座城市笼罩,在相爱的人心里也流出蜿蜒的河流。
她们各自孤单地走过许多时刻。在这漫漫人世间随波逐流,辗转于城市和城市之间,是漂泊的过客。
这两天谁又能好过。谁又曾有一瞬放下过对方。
林绪青这两天压根没能合上眼。
想跟她道歉,却又不知道她会不会搭理自己。
那会听到姜悯说‘是啊’,她那么伤心。可她无处可去,她的心落在这里了,哪里还能走得了呢。
半个小时前她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身体冷冷冰冰,坐在漆黑的客厅等着未知的审判。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穿着温暖干燥的睡衣,又能拥她入怀。
拥抱亲密无间。
呼吸和心跳尽数交付给彼此。
林绪青几乎要溺在这温柔乡里。
姜悯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喘。
她命令她:“抱我进房间。”
第86章 爱你
绵软的被子里有久违的令人眷恋的香气。
林绪青把姜悯抱到床上,连灯也顾不得开,在黑暗中压着女人就不管不顾地亲了起来。
左手紧扣着她的手,右手下意识想去剥那碍事的衬衫。
一边亲她,一边沉迷地叫她:“姐姐……”
“唔……”在接吻的间隙,姜悯叫她的名字,“林绪青,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一心亲她的人根本就听不见,薄薄的唇吻过她的耳廓,细颈,轻轻地闻她发丝里的香味。
完全沉溺在有她的世界里。
“我……”
“我有事跟你坦白。”
姜悯一向是这么理性有边界感的人,可怜她生平第一次做出窥探女友隐私的事,哪怕是不小心,哪怕是写给自己的信,她也依旧不可避免地产生负罪感。
明明还在接着吻,她又忽然想到这件事,不得不停下来。
“嗯?什么?”
见她这么慎重的用词,林绪青也停下来,伸手打开床头的灯,看着女人脸颊上的绯意和唇上的水光,心神又开始飘忽,好不容易才收回自己的心思,“坦白什么?”
姜悯目光坦诚:“我看到了你的盒子。抱歉。”
“那个,你放在衣柜里的。”
林绪青眨了眨眼睛,有一瞬没懂她说的是什么盒子,听到后半句才反应过来,整个人紧张地直接跳了下床:“那,那个盒子吗?”
姜悯也坐起来,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拉着她的手:“生气啦?”
“没有……”林绪青顺着她拉自己的动作坐下,耳尖都红透了。
姜悯抬起手,指尖戳了戳她耳朵,温声问:“以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林绪青默然。
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生性不太爱说话,但其实并不怯场,这些年读书工作,需要她讲话的场合,她一向做得很好,讲话逻辑清晰,不急不缓。
唯有面对姜悯时例外。她有许多许多话要讲给她听,却总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总是笨拙。
爱啊,让人笨拙。
姜悯看着她,也不催促,等着她开口。
“告诉你做什么,”林绪青垂下眼眸,脸上有一点淡淡的,伤感的笑意,“起先我在读书,什么也给不了你,帮不上你。那一年我母亲病得太严重了,家里很缺钱。我没法再开口找你求助,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你,瞒着你做下决定,也好叫自己死心,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那是我意气用事,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后来的那些年……我见不到你。家里的事是沉甸甸的责任。我没法放下。”
她的人生从来不属于她自己。
她没法任性,也不能去爱她想爱的人。
说到最后,她眼眸里忽然流露出很多伤心:“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有时想到这件事,她甚至会恨自己。
她时不时会想起姜悯独自在明川度过的许多时光。
会忍不住想,她这么要强的人,遇到很难的事情,只会一个人走在路上默默地掉眼泪吧。
会控制不住地恨自己,为什么没能陪在她身边。
“林闪闪,”姜悯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谁说你没有为我做过什么。”
“以前你读书那会,我生病要做手术,不是你连夜赶过来,还照顾我好几天吗?”
“上次在冬陵,我崴伤脚那次,不也是你陪着我吗?”
“工作这半年多,其实我很难熬。只是我不愿意说。但我知道你总在陪着我。”
“除此之外就是我母亲的事。那边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不用觉得难过,更不用觉得亏欠。”
“再说了……”姜悯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你的爱对我来说,已经是最珍贵的礼物。”
林绪青怔*怔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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