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崇礼不知话题如何从杀鱼转换至此,但……
“小杜姑娘虽年少,但智慧非凡,洞若观火,寥寥数语令吾茅塞顿开……”秦崇礼诚心开口,只话未完,便被板车那人连连摇手止住。
“老师,你学的很好,但是不要用在我身上。”杜引岁被文绉绉酸得抖了抖。
“不行不行。”秦崇礼亦笑着摆手,“之前听我那儿媳言,小杜姑娘比江芜还小一岁,也是孩子啊,自是要好好夸的!”
杜引岁:“……”
好好好,好心好意帮你提出意见,回头正中我的眉心是吧?
两人来回几句,江芜便提着两株矮矮的灰灰菜……根,回来了。
“是我走错了吗?那处好像昨晚被我们摘过,只剩下这些……”江芜一头雾水递。
“嗯,没错,就这些。”杜引岁拍了拍木板,示意她放起。
“咳……菜根亦可食,江芜此举省俭,极好。”秦崇礼努力做赞许模样。
一语出,面前站着的女子眸闪惊诧甚至退后了一步,而车上那位更是捂了脸,似是再不愿看过来。
秦崇礼:“……”
怎么了!
夸的不好么!
“这菜根挖得也好,须尾俱全不浪费,江芜手甚巧也。”秦崇礼不甘心地再次开口。
“老师……您,没事吧?”江芜总算从惊讶中回过神,觉出了几分不对。
“他没事……有事的是我。”杜引岁有气无力地躺下了,“是我多管闲事了。”没想到堂堂太子太傅,夸起人来是这么尬,真是她的错!
火堆旁,情况进展得不怎么顺利。
河边,秦浩阳杀鱼却是杀得顺溜。
虽然有衙役们看着,他们不敢弄出什么武器,前两日的兔子和野鸡也都是衙役们用刀顺手帮他们开了腹。但他们还有几片从河边摸回来的贝壳,虽然钝了些,但这两条鱼也小,剖腹刮鳞勉强也可以。
楚秀兰立于一旁,一眼看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瑶瑶扒拉土,一眼看着河边的儿子手脚利索地杀鱼去鳞,不禁感叹:“当初你跟着你那几位表兄成天跑没了影,庄子里的鸡鸭,外头的雀儿没少被你们霍霍。那会儿我还嫌你跑野了,又在外头玩火烤肉熏得一头的黑。现在看看,那时候偶然习得的,到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正刮鱼鳞的秦浩阳懊恼道:“表兄们比我厉害,他们还会捕兔抓鸡,烤得也比我好吃……”
“无论他们如何,如今我们只有你呀。”楚秀兰蹲下身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又抬了些声对不远处的侄女道,“瑶瑶,玩土手脏,过来洗洗手。”
蹲在地上闷头用树枝戳了半天地的小团子抬头,吃了几日肉又圆回来些的小脸气得鼓鼓的,看着有些可可爱爱的好笑。
只楚秀兰唇角刚弯,笑意还未至,就见几块飞石砰砰砸在了小团子身上,直砸得蹲着的小家伙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楚秀兰向着石块来处看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小男娃嬉嬉笑笑,被她喊了一句压根不当回事,还弯腰寻摸了石头似乎还想继续。
楚秀兰迅速站起,顺手一把扯起旁边的儿子,三两步冲到了秦若瑶身边。
“去看看你妹妹有没有事。”楚秀兰一把将儿子推了过去,而后挡在两人面前,自己正对那三个还抛着石头的男娃,怒道,“你们砸到人了没看到吗?过来道歉!”
“砸的就是她,吃老鼠的臭东西!”个子中等的男娃说着,又是一块石扔来,“你也吃老鼠,你也是臭东西!”
“臭东西,臭东西!”个子最小的男娃跟着扔过来一块。
楚秀兰顾着身后两个小的,不敢大幅度躲闪,只挥手打掉了一块,另一块直中了她的右腿。
最大的男娃看着已经挺高,中间高的约莫和秦浩阳差不多大,最小的还要比秦浩阳矮一些。这两个小的看着不大,力气倒是不小,楚秀兰顾不得被砸得生疼的右腿,低声道:“浩阳,妹妹怎么样?要是没事,你们先往回跑,娘跟你们后面回。”
楚秀兰不善与人争斗,却始终记得幼时听兄长说故事时的那句“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三个未成年的男娃,已有了伤害人的本事,她便是再担心瑶瑶,也不能背对他们。
很明显,楚秀兰的选择是对的。
在她故意凶了脸,紧盯了的呵斥下,最大的男娃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继续丢掷石头,那最小的男娃也生了怯意,只有那中间大小的男娃似天不怕地不怕,还敢扔石头过来。
不过一人一石,便是护着人,楚秀兰也再没被砸中。
现在她只盼得秦若瑶无事,两个小的快些跑回去,然后……没有后顾之忧的她,高低得上去抓一只坏东西教育一番!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臭东西!
“娘,妹妹脑门划了一道,手也破了……”秦浩阳带着哭腔的声音自楚秀兰身后传出,而后那声突然变得惊恐,“妹妹,妹妹做什么……”
楚秀兰一颗心本就悬着,在听到秦若瑶伤到头时简直眼前一黑,后面儿子突然慌张着喊妹妹的声音更是让她再忍耐不得,立时回转了身去。
她那玉雪可爱的画中仙童,一路被磋磨成了灰头土脸的野地小田鼠还不够,现在还成了头破血流的小田鼠……
小小的团子已经站了起来,额头的血都流下道儿了,擦都没擦一下,只绷脸也攥了石头。
要不是被秦浩阳抱着了腰,整只小团子眼看着就要冲上去打。
便是此时被拦着,小东西抿紧了唇,维持着前冲的姿态,整个人都在向前挣扎。
“瑶儿……”楚秀兰无视了自己被石头砸中的后背,一把将绷着脸也攥了石头的小团子抱进了怀里,颤着手拿掉了那只流血小手里的石块,“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再说。”
说话间,楚秀兰又挨了好几下,只她小心护着两个怀里的孩子,忍着连声都没出。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敌人在身后了,楚秀兰直接推了一把儿子让他快跑回去,自己抱着小东西也跟在了后面。
身后顽劣孩童的叫嚣声与飞来的石头,并没有追着她们一路。
楚秀兰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着了那三个坏东西抛着石头大获全胜离开的模样。
刚近火堆,被楚秀兰抱在怀里的小团子挣扎得更用力了。
已经见着了其他人,楚秀兰松了些气,一时不查,整只团从怀里跳了出去。
“瑶……”楚秀兰被吓了一跳,却见小团子灵活跃地,而后飞快地跑向板车,嗷地一声扑了上去。
刚被砸得流了血,一声儿都没出,血都不擦就要冲上去干架的小东西,这会儿爬上板车扑在杜引岁怀里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话都说不清,还是早回两步的秦浩阳把事儿给说了。
“是刘家的,还是孔家的。”杜引岁转头看向楚秀兰
“刘家的。”楚秀兰看着面色平静的杜引岁,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下一瞬,杜引岁面色不再平静,反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江芜轻道:“看,题目来了。”
明明人是笑着的,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楚秀兰……不,不止楚秀兰,应该说除了还趴在杜引岁怀里的小团子,在场其他人此刻都莫名有些瘆得慌。
第32章 “是我的要求,你不要觉得痛苦。”
孙喜娘这几日过得着实不好。
倒不是因为流放路苦,吃喝受限。
实在是……江芜过得有些太好了。
从前在皇后宫中时,江芜对皇后言听计从,没什么自己的主意。江芜从小就被刻意引导着长成今日的模样,孙喜娘在其中自有一功。
所以当初接下在流放路上折腾江芜的任务时,孙喜娘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办的。
折腾人么,无非是减了吃喝,添了辛苦。先将江芜固定份额的吃喝分走一些,再让儿女假受伤,她好借吃不住流放路苦儿女又无用,让江芜一日背她行个几段路。然后再将一路的苦差,慢慢都推给江芜做。最后有事无事,多提提宫中的日子,提提还在冷宫的前皇后娘娘,多加深加深江芜心里的愧疚和痛苦。
这些就是孙喜娘原本的计划。
并不十分多,但勉强够交差的折磨。事实上,这些计划,还不如她从前在宫中,在前皇后娘娘那儿暗中成功撺掇的折磨多。
只是,如今孙喜娘不敢做得那般过分了。
毕竟,西边那位不是蠢钝的前皇后娘娘。
虽然任务是折磨江芜,但让江芜受到折磨,并不是那人最终的目的。
孙喜娘不得不当这一颗棋子,但也怕到最后棋子拿去被祭了旗。
只是她本还想着控制着折磨的程度呢,结果江芜……半点没被折磨到啊!
怪就怪那半路杀出来的莲心,还有那自不量力的秦太傅一家!
离宫短短不过十多日,不再是孤家寡人的江芜,就似完全脱开了过去长年背负的负罪与自责。无论是孙喜娘的言语还是眼泪,都无法让她从江芜那儿占到一点便宜,更别说什么折磨了。
现在对于孙喜娘而言,问题已经从折磨完江芜后如何全身而退,变成了……该如何才能折磨到江芜。
偏生,有许多话,她无法对一双儿女多言。
女儿便罢了,争斗起来,还不如她。
儿子倒是有几分力气,但他的态度一直很直接,与其总想办法去找江芜撒气,不如找机会偷偷把人干掉。
孙喜娘无人帮手,这几日简直愁肠百结。
这队伍中,一定还有那人的人手,只是孙喜娘不知是谁。但她这段时日表现的无能,一定被那些人看在了眼里。若自己再不做些事,怕是到了凛州,自己这无用之人便真会被留在凛州了。
孙喜娘不得不对现状妥协,在这日的清晨,衙役们解开囚犯的束缚后,走向了刘家。
刘耀祖,原本的宣宁侯,江芜的大舅……孙喜娘最不想与其再扯上关系的人,也是最能在血脉身份上压制江芜的人。
流放的路已经走到了第十日。除了狱中住了个对门时,那几个刘家妾对江芜咒骂不停。后来上路后,刘家一直视废太子和秦家为瘟疫之源,避之而不及。
孙喜娘主动上门,刘耀祖散了周围妾与幼子,只留了原配王月容在一旁。
不待孙喜娘开口,刘耀祖倒是先催着王月容去包袱里取些甜饼子来,又与孙喜娘笑道:“拿些甜饼回去与娟儿一起吃,若是不够再来寻我。”
王月容沉了脸解包袱,一点儿都看不上刘耀祖这副模样。
都城出发时,他舔着脸过去和人说话,人当不认识他,回来气了好些天都不乐意往那边儿看的日子都忘了?倒是忘得快!
只王月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两句,手上还是摸了两块饼子出来,也没忘了老实在里面夹了两片薄糖。
“我不是来要这些。”孙喜娘没接王月容递的饼。
后者手脚利索地立刻把饼塞回了包袱里。
“你……”刘耀祖瞧着了王月容的小气样儿,不禁皱起了眉。
“刘老爷。”孙喜娘不敢耽误时间在这些小事的口角上,出声打断道,“我来,是想与你说一说江芜的事……”
一语出,刘耀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孙喜娘与刘耀祖自不会说什么实话,开口便是编纂。
在孙喜娘的口中,她是得了二皇子折磨羞辱江芜的任务才会被安排进这个流放的队伍。此行一路向北,一路为二皇子出这些年被假太子压在下头的恶气,到了凛州,二皇子的舅舅韩将军的地界,完成任务的她们家便能得到自由。
只是,如今的江芜身边有太多讨厌的人,妨碍到了她的任务。如果刘耀祖愿意出一臂之力,用舅舅的身份,用孝道压制住江芜,帮助她完成任务,那么……到了凛州,她便会与韩将军为他请功。就算暂得不了自由,但在韩家地界,投了二皇子,总比还挂着废太子舅父的名,要好讨生活吧。
刘耀祖认真听了,然后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娘娘还怀着一个。”
“娘娘被迁去了冷宫,一个原先用着的宫女都没给她留。刘老爷,娘娘这些年一心系于圣上,得罪韩贵妃的事情没少做。如今她怀着身子,身边却无一人可用,怕是……”孙喜娘压低了声音,没有将话尾的不敬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对于刘耀祖而言,折磨不折磨江芜,对他而言没太大意义。
现在的选择,主要是要不要彻底与他的妹妹,曾经的皇后娘娘刘宝珠翻脸。若是投了二皇子,刘宝珠又重新复宠,还可能怀了个新皇子,那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刘老爷,您和娘娘始终是兄妹,现在您帮我,不过是为了保全刘家血脉,娘娘不会怪你。况且,你帮我折磨的,是江芜。娘娘素来怨恨江芜是个女儿,现在又怀了亲生子,若娘娘怪你,你便与她说清当年……”孙喜娘软了声音,循循善诱。
不待刘耀祖细想,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王月容却恨了声低声打断:“你闭嘴!”
“月容。”刘耀祖不悦开口。
“谁恨江芜,谁要折磨江芜我不管。”王月容恨死了眼前的两人,“你们提起不该提的事,是嫌流放不够,要一起被灭九族是吗?”
“还不是那些孕妇……都没用。”刘耀祖看着王月容似要沁出血的眼,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王月容又转头去看孙喜娘:“我不知你是真需要他帮忙,还是还记恨当年他强迫了你的事想要拖刘家下水。你要杀他剐了他,我不管你。但是你有儿女,我也有个儿子,你做事总要为儿女想想。至少,别来连累我的儿子,不然谁都别活了。”
孙喜娘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被王月容一语道破,瞬间恼红了脸。
“当年是娘娘见你对儿子不上心,怕控制不住你,想让你多生个牵挂。是你没了丈夫没法生……你要怪就去怪刘宝珠。”刘耀祖到底是对王月容的话上了几分心,皱眉看向孙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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