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叶间投下,似是比那人还早一步撕开了这一夜的遮羞布。
就这样吧,不如就死在这一刻吧。
狰狞的人俯身而来时,卫慧清的心死得透透的,只身体还延续着从前不屈的本能,做着无用的蹬打。
“给老子老实点,是不是要先废了你这双腿!”崔武重重按住卫慧清的双腿,凶恶道,“别敬酒不吃,吃……”
崔武话没说完,突觉手下挣扎的力度一轻。
只他还没来得及讥笑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刚还停了动作的人,突然爆发了比之前更大的力气,似是要腾跃而起。
崔武不得不用全部的力气把人按住,甚至开始想要不要把人先打晕。
只是,他还没打晕人,倒是先一步被人打晕了。
脖间突受重重一击,崔武茫然地看着被自己压制住的双手双脚,失去意识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怎么做到的?
一个手刀闪过,山塔一样重的男人两眼一翻,如黑影一样砸下,卫慧清本能地闭上了眼,却没有迎来那沉重一砸。
杜引岁提着崔武脖间的衣服将人放在一旁的地上,低头看了卫慧清一眼,很好连衣服都没破。
“别动他,他暂时不会醒,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杜引岁匆匆给卫慧清留了句话,便向着一旁更远些的林子钻去。
刚被从深海捞起的卫慧清还在极度的惊恐中,本能地抬了一下手想要留住救自己的人,只理智突然记起好像还有别人被带走,立时缩了手攥成了紧张的拳。
“别怕,没事了。”被杜引岁留在树边的江芜跟了上来,看了一眼已无动静的衙役,又瞅了一眼抖个不停的卫慧清,犹豫道:“你一个人在这儿行吗?”
人已经救下,江芜现在更担心的……是独自去寻赵七的杜引岁。
行吗?
当然不行!
刚反应过来杜引岁之前那句“你们”是在说谁的卫慧清即便依旧抖抖索索,但还是撑着努力地站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卫慧清可一点都不敢单独和这衙役在一起了。
江芜不多言,伸手扶住了几乎站不稳的卫慧清,寻着林中女子没停的微弱呼救声跟了过去。
只两人走到半途,那开始能听得清楚些的女子叫骂呼救的声响,突然化作了一声尖锐的惊叫,而后便没了声音。
江芜悬到嗓子口的心几乎蹦了出去。
“你先去。”卫慧清感觉到扶着自己胳膊的手用的力已经有些过头了,抹了一下脸上还不受控流个不停的泪,推了一把江芜,“我在后面跟着你。”
江芜没说话,只也顾不得方不方便,低声说了句:“我抱你。”便把人一把抱起,飞快地向着之前声起的地方奔去。
“应该……是杜姑娘把人打晕,吓着那……”卫慧清想安慰一下气息都急得乱掉的江芜,可她用所剩无几的脑子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被带走的另一人是谁。
也是没办法,她当时注意力都在自己这边,根本无暇去管其他地方的动静。
不过,江芜也无需她的安慰,两人便赶到了。
就如卫慧清所说,赵七已经在地上晕着了。
“她的衣服怎么没破!你们先去救她了!凭什……唔……”孔嫣儿指着江芜控诉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杜引岁不客气地捏住了。
“要么闭嘴,要么就也那么躺下,听懂了吗?”杜引岁看向孔嫣儿的目光没有感情,只有嫌弃。
瞧瞧人家卫姑娘,看见了她潜向崔武的身后,只愣了一瞬就知道放大动作配合。这个孔嫣儿看见她居然想要向她呼救,要不是赵七刚好捂住了孔嫣儿的嘴,怕是想把这个不着痕迹地打晕还挺麻烦。人都打晕了,她还要事后尖叫一声,简直是末世时活不过一个磨合期的路人。
孔嫣儿震惊地看着刚才还救了自己的女人,她捏着自己嘴的力气居然比那个衙役还大!
得了孔嫣儿老实的点头,杜引岁皱着眉又多说了一句:“别出声,要把人招来我们就说都是你干的!”
说罢,杜引岁才松开了手。
孔嫣儿:“……”
瞧着这还是不太靠谱的孔家姑娘,杜引岁觉得计划还是得变一变。
杜引岁朝江芜伸手。
江芜犹豫了一下,握住了杜引岁的手。
“……”杜引岁惊诧回头,“包袱。”
天可怜见的,出发的时候这人身上紧张和决心的气息总算是赢过了那霸道的偷偷喜欢,这才刚缓了危机,永恒的霸道之息又翻身做主人了可还行!
江芜:“……”
杜引岁接过包袱,手一探,拿出一块细布缠在了孔嫣儿的手上,又摸出一块锋利的石,转手就往她手里一塞:“站起来,从把这个插他脖子里。”
捂着被撕掉的大半截袖子,还惊魂未定的孔嫣儿震惊地看着好像在说把筷子插进米饭那种平淡话的杜引岁,手里硬被塞来的石头如被淬了火,烫得她一下子扔了出去。
杜引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满硬塞第二次,还将孔嫣儿的手包着握紧:“你不杀他,他会醒,醒了还会找你,说不定比这一次还要凶狠。你确定不杀?别耽误时间,你不杀我们就走了。”
“别走。”孔嫣儿一把抓住杜引岁,两行泪哗哗流下,“我不要他来找我,你帮我杀,你帮我杀好不好……求求你……”
这位孔家的姑娘看起来很可怜,本来杜引岁也的确没想她来杀。只是之前卫慧清过来了,这孔嫣儿第一反应是控诉她们先救卫慧清,来晚了,让她被撕了袖子……末世里,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成为共犯,那么最好还是成为尸体之一。
这里不是末世,除了杀她,也的确有别的办法,但是杜引岁开始控制不住冷了眼眸。
孔嫣儿是骄纵,但能在孔家后宅得了孔方裘的另眼相待,除了嫡女的身份,会看眼色也是她的本事。之前不过是不屑看这些人的眼色,但这会儿杜引岁的冷眼,倒是让孔嫣儿生出了动物的求生本能。
“我……我杀。”孔嫣儿抖抖索索地握住石片,眼里又控制不住地落了泪,“但杀了之后呢……我,我也没力气杀啊。”
“先杀就行,别耽误时间,起来。”杜引岁一把将人从地上抓到了赵七身边,直接把人握着石片的手怼到了赵七脖子上,“我给你一个力,你自己划拉,要是你力气不够,人没死先醒,你就自己面对他,我们会走。还有,用力别出声。”
孔嫣儿:“……”
杜引岁没时间给人做心理辅导,安排好站位后,直接就把孔嫣儿握着石片的手拍进了赵七的脖子里。
说着没力气,真的石片进肉了,人还是努力划拉了。
顾不得想都是女人,杜引岁那一掌是怎么大力到拍得她手背像是碎了一样疼,孔嫣儿只全心去想刚才被赵七拖拽到林中的无力痛苦和屈辱,然后猛地一拉。
别说没杀过鸡,孔嫣儿这一生连生猪肉都没切过,就这么……拉开了一个人的脖子。
喷出的热腾腾的鲜血,让孔嫣儿彻底愣住。
只下一瞬,那人含混着似要醒来的声音,让孔嫣儿像被雷劈到一般,不受控地主动又去猛地划拉了好几下那人的脖颈。
直到她的胳膊被杜引岁拉住,直到耳边听到那终于温柔了几分的女声说出“好了,他死了。”
孔嫣儿方才回过神,呜呜哭了出来。
当然,只敢哭得很小声。
“我们来统一一下说法。在你被胁迫的中途,有狗一样的黑影袭来,直朝着压在你身上的人而去,咬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叼去了一边。你吓得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地离开,不敢看身后是个什么情况。野兽撕咬的痕迹,我来做。”杜引岁说完,看向孔嫣儿,“我们没来过,懂了吗?”
孔嫣儿点点头。
“你呢?”杜引岁抬头看向卫慧清。
卫慧清自是什么都听杜引岁的。
于是,几人被赶远了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杜引岁从包袱里摸了个石块,又摸了个兽骨,摸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换着角度在赵七身上划拉。
末世时,用各种形状的小物件,在尸体上模仿出异兽异植的攻击痕迹,杜引岁做过不少。那种攻击方式特殊的异兽异植她都能仿得瞒天过海,区区一个类狗似狼的兽痕,不过小事。
之前她早早就借磨石板之类的事,做出了这些造痕迹的小东西,本想着在离开队伍前,要寻机铲了这两个毒瘤,不然她很难放心江芜她们。没想到,这些小东西就用在今日了。
随着杜引岁冷漠的处理,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甚至还出了些臭臭的味道。
被杜引岁处理过的赵七,在月光下瞧着面目全非,孔嫣儿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偏生她还要在此处等着,直到崔武那边也被如此料理完,在卫慧清惊呼出声后,才能尖叫着离开。
“你们快点,我怕……”孔嫣儿很想和她们一起过去,但是被杜引岁以她身上沾了太多血,沿途过去不好收拾痕迹为理由拒绝了。
孔嫣儿对此不能理解,她身上能有多少血,有被她们包走的赵七的内脏上的血多么……
而杜引岁不但拒绝了她,临走前杜引岁还好好敲打了她几句,连要是她不好好配合,天涯海角杜引岁也会把孔嫣儿变得比赵七这副模样还惨这种话都说了。
孔嫣儿哪里敢不配合。
这些人,脚镣说摘就摘,石片说戳脖子就戳脖子,别说天涯海角了……要是她这回没好好干,怕是这石片明日就能戳在自己脖子上。
杜引岁扫了一遍赵七这边的现场,抹去了她们三个的痕迹,又多留了一些野兽的印记,最后给孔嫣儿指了一次回去的方向,方才带人离开。
寻着来时几人的气息,处理掉一些踩碎的枯枝,软泥上的脚印那种明显的疏漏,三人回到了崔武躺着的地方。
卫慧清咬紧了唇,主动朝杜引岁伸出了手。
杜引岁摇了摇头,却是转头看向了江芜。
第48章 已经解开脚镣避过衙役的杜引岁,还会不会跟她回到“牢笼”。
卫慧清与孔嫣儿不一样,闻起来都比骄纵狡诈的孔嫣儿正气许多。而且,这一路上卫慧清也帮了她们不少,没必要也用这种方式把人绑上船。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练手的机会。
鼠鸡獐鹿不过练手,今日恰有了一个该死的人,便是验证之前种种努力成果的时候了。
经历过末世的杜引岁,自是知道人的心里总有几根线,这杀没杀过人,便是其中的一根。江芜身份复杂,不说后面的流放路如何,凛州在韩家军辖内,她到了流放地未必能得清净。跨过这一根底线,在面对真正的危机时便能少几分犹豫,多一些果决。有时敌我对决,生死不过一瞬,比起江芜的命,杜引岁当然希望到时候死的是别人。
而江芜也没有让杜引岁失望,不过略顿了顿,便接过了杜引岁手中的石片。
不过这一回,杜引岁只将人的站位安排好,并没有像之前帮孔*嫣儿一般敲下那致命一击。
昏迷的人,微弱的脉搏似透过贴脖的石片传到江芜的手心。
当然,江芜知晓,这只是她的错觉。
与其说江芜现在感觉到的是这衙役的脉搏,倒不如说此时的情境,让她想起了前一段日子杜引岁有时会在夜间,拉着她的手,带她去寻两人的弱处。
百会穴,前关,颈脉,心脏……
那时已经将那鹿头割了许多次的江芜自是知道这是杜引岁离开前教授的“课业”之一,只真那般手把手地教时,她那颗跳快了的心又总是忍不住地会蹦歪。
而如今,这真要杀一人的关键时刻。
江芜竟无法全然将注意力集中在此,脑中多半在想着,这是否就是“最后一课”,已经解开脚镣避过衙役的杜引岁,还会不会跟她回到“牢笼”。
一旁,被复杂的气息在面上冷冷拍了好几下的杜引岁皱起了眉。
第一回杀个人么,觉得纠结紧张害怕是正常的,甚至就算是临场畏缩,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
那些紧张纠结害怕的味道加在一起,都远远不敌那股苦意加重的酸涩甜美是怎么回事?
凶器都上了脖子了,还在想这些?
我是不会因为你那么喜欢……就帮你拍那一掌的!
就在杜引岁想要开口让江芜多想想手下的正事儿时,苦涩甜美之气瞬时铺天盖地,而那江芜竟就带着这股爱的味儿,把人给捅了……
讲真,在这一瞬间,杜引岁怀疑肯定有什么东西病了。
要么,是自己的嗅觉。
要么……是江芜。
多日的训练不是白搭,比起孔嫣儿后来被赵七濒死之声吓着,独自无效乱划拉的那几下,江芜这一下可称干净利落。
被要求准确站位的卫慧清避着眼,迎了一波热血泼头,而后乖巧按着之前的指令坐在了地上。
杜引岁将手上没了气息的人甩到一旁,迅速造出了与之前赵七类似的现场。
待杜引岁与江芜离开,独坐在地上的卫慧清便开始默默数数。
按着杜引岁的安排,三百个数后,才是她可以开始惊呼高喊着离开的时候。
数了还没几十个数,空中的月被飘来的云遮了一块,原本借着月光还有几分亮的林子一下子暗了一半。
卫慧清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血呼啦差的尸体,也不知杜引岁是怎么做到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人开膛破肚还掏出了一堆东西……现在看起来,那边不像个人,倒像一堆肉。
只即便这样哄骗自己一般想着,卫慧清仍是不可控地越抖越厉害了。
从被崔武抓出来,到此时此刻,卫慧清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最紧,恨不能立时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奔向篝火明亮之处。
不过便是如此急切,卫慧清也不敢数快哪怕一丝,甚至数着数着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快了一点,还会在后面几个数刻意慢下一拍,就怕她没等够让杜引岁她们安全回去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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