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谭望审过陈刚之后能相信他,能……放过他。
酸馊的布被塞进了嘴里,许律老老实实没有反抗,只是谭望的下一句话,又把他的心一把揪了起来。
“把孙喜娘一家也带过来。”谭望抬头看向郑义和马大头。
马大头愣了一下:“那动静是不是有点大,他们会醒吧?”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营地里另外四个睡着的衙役。
“要不,孙喜娘她们就留到明日?”郑义也觉得不是很稳当。
在他们的计划里,今夜那两匹跟来的狼又咬死了起夜放水的许律和陈刚。
但是加上孙喜娘她们……就不太说得过去了。
谭望捏紧了拳,他已经忍不到明日了。
“马大头,你在这儿看着。”谭望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看向郑义,“我们去。没惊动人,孙喜娘她们就当是偷跑被我们发现,杀了。要惊动了,就当是我要仿了那赵七与崔武的行径。我就不信,他们赵七和崔武都不敢管,敢管我!”
事情开了头,手上沾了血,杀心一起,便是理智都无法按捺。
杜引岁闻着那道淡淡的血腥气回到营地,听着那两人去了右边不远处的树边,敲晕了孙喜娘家三人,连拖带抗地把他们弄进了林子。
所以……虽然说了让许律陪葬,但是陪葬品果然不止许律一人吗?
今日夜宿野地,各家绑着的位置似乎要比平日还隔着远些,是方便他们下手吗?
若谭望只想杀许律,杜引岁才不会管那种破烂事。
但是现在……
同一个夜晚,这是江芜第二次被捂嘴弄醒。
就在江芜迷迷糊糊想着刚才梦着了什么又被弄醒时,耳边杜引岁压低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谭望和几个衙役压了许律和孙喜娘一家进了林子,我要去看看情况。”杜引岁也是怕江芜睡一半醒了被旁边的空铺吓着,才叫醒人,见江芜听完就开始四处摸又要坐起,赶紧俯身压住人又道,“这次你别去,那边人太多,弄出动静容易被听见。我就去远远地看一下,不杀人。”
杜引岁说的是真话,她自己一个人去,不用很靠近,只需要稍微缩短一些距离,就够她的听力听见的。
江芜还要再动。
“我一个人更快。”杜引岁不想耽误时间,下了一记猛药。
至于小小伤人一下,空气中生出的更多酸苦,等她回来再哄不迟。
杜引岁很快解开脚镣,钻进了林子。
第52章 无毒且闻着香香甜甜的果子,摘回去哄人再好不过。
杜引岁本就能闻到尚在林中深处的许律等人的位置,自是无需紧跟谭望他们入林。
为了安全,杜引岁的脚步放得极轻极慢,且时刻关注着前方谭望与郑义的气味。
纵是谭望和郑义这种在队伍中身手数一数二的衙役,要想把一个昏厥的成年壮男和两个成年女子弄进林子,也非易事。
前面的人越来越慢,杜引岁也跟着放慢了步子,甚至还得了些空偏移了点儿方向,从旁边的灌木丛上摘了些小果子。
杜引岁虽不识这野果,但灌木丛边有不少小动物曾经过的气息,灌木上还有不少被小鸟啄去大半的残果。
无毒且闻着香香甜甜的果子,摘回去哄人再好不过。
揣着几把野果,杜引岁又往前跟了一段路,便在一棵大树边停下了脚步。
这处距离许律他们被拷问的地方,还有个大几十米,但已经是杜引岁能听着那边动静的位置。谭望和郑义甚至在杜引岁站定了一会儿后,才哼哧哼哧地把孙喜娘一家拖到了许律的面前。
孙喜娘被一巴掌扇醒,睁眼瞧着了对面手脚流血被捆成个粽子的许律时,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被馊布塞了一嘴的许律见人被打醒,挣扎着呜呜出声,一腔忠心却暗示不了一个字。
谭望,郑义,马大头……
当孙喜娘借着月色看清那三个穿着衙役服站着的人时,一颗心便死了一半。
以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如果遇着的是愿意蒙了头脸藏一藏身份的人,那至少还有些活的可能。若是像这般不管不顾大咧咧站出来的,多半是不想留活口的。
许律是官啊,对官下这种手……无论是许律还是看见了这些的自己,都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吧。
孙喜娘扫过许律似被酷刑过了的手脚,剩下的一半心瞬间也死得差不多了。
不过,孙喜娘是什么人,是反反复复在死亡线上蹦跶了十几年的人,自是不会如此认命。
“谭大人……”孙喜娘攥紧手心,压下抖索,努力沉稳抢先出声,试图抓住主动谈判的机会。
只她刚开口,还没想好如何试探对方呢,就听得身后一声熟悉的含糊呜咽。
下一瞬,郑义从她身后揪出了挣扎的李小娟,扔在了她的面前。
孙喜娘瞳孔一缩,快速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事问我,你们打晕她,她什么都没看……”
可惜,孙喜娘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却败于李小娟的好眼力。
随着李小娟摇着头蹬着腿做出了远离许律的动作,又抬头看清了谭望面容的那一刻,孙喜娘的话戛然而止。
“我问,你答。”谭望指了指如毛虫一般滚动的李小娟和靠在树上还没醒的李大勇,“老实点说实话,不要等你的儿女被我削下肉来,才知道该怎么说话。”
孙喜娘顺着谭望的手向左看去,这才发现被绑在树上的李大勇。
这谭望,究竟是什么人……
许律明明说,谭望也是受他们控制的人,怎么就……
孙喜娘的心中万千疑问,开口却只能颤颤问了最关键的一句:“谭大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说完……能放我们回去吗?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只想去凛州做个赎罪的流民……”
谭望抬起刀鞘,抵在还在惊惶挣扎的李小娟头顶,冷冷看向孙喜娘:“不要和我讨价还价。”
孙喜娘收了声,现在只能希望谭望问的事,不会让他继续对她们生出更多杀心。
只是……
他本也不该想杀她们啊!
为什么,是许律做了什么吗?
“你和许律是不是听命于同一个人?那个人是谁?”谭望话音未落,就听许律那边扑腾得更厉害了。
不待谭望下令,马大头上去一脚将原本还坐着的许律踹躺在了地上。
远处的杜引岁,在这一刻闻到了马大头清晰的恨意。
并不意外,因为之前谭望从不知道何处回来后,找完郑义,下一个找的就是马大头。杜引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晓十多年前的那次流放,那柳晚星发现泥石流将至,救下的人里也有马大头一个。
马大头这人也算知恩,后面跟着谭望走了这么多年的流放路,也有几分把柳晚星当正经晚辈看的意思。他在告老还乡前还要走这么一回,就是要去北地再最后见一回柳晚星。
结果,人死了……
谭望的提问,对应许律的境况,让在宫中多年的孙喜娘摸着了一丝生机。
只是,该说真话,还是假话?
是留住以后的活路,还是解下面前的死结……
孙喜娘有些犹豫。
换来的是郑义一剑鞘打在了李大勇的脸上。
嘴角被打裂开,鲜血都流出,人自是也醒了。
一块馊布塞过去,让他的愤怒与质疑都被堵在了嘴里。
“我说过,不要想着说谎。”谭望的眼里都是暴躁,没有耐心。
“是二皇子。”孙喜娘垂了眼,还是不敢说出那个一旦说出来,在场人迟早都没有活路的答案。
谭望没说话,站起身直接拔剑削断了李大勇的右胳膊。
“我说过,别说谎。”谭望剑尖点了点李大勇的左胳膊,“重新说,是谁。”
好好的一个人,不过一瞬便成了入沸油的活虾,绕树好几圈的绳子都快捆不住痛到双目赤红的李大勇。
活阎王……
孙喜娘闭了闭眼。
人皆有所求,有所求,她就能活。
但是,谭望这个活阎王,他在求什么?
“是诚王。”孙喜娘终还是放弃了未来能不能活,先活了今日再说。
一个并不陌生,但出现在此刻便假到不行的名字,让谭望冷笑着抬手就要为这又一个谎言斩下李大勇的左胳膊。
只剑都快劈开那囚衣了,谭望突地皱眉收剑,转头看向了在地上呜呜喘着粗气的许律。
“原来,真的是诚王……”谭望走向许律,一脚踩住那呜呜哀嚎,似要拱去咬孙喜娘的人,对着许律那痛苦得像要吃人的目光,讥笑了一声,“知道之前她说二皇子,为什么我不信吗?因为一直在试图阻止她的你,听到之后松了一口气啊。就像她刚才说是诚王,你像是被戳了死穴一般崩溃。是你啊,是你让我知道,到底是谁。”
刚还为孙喜娘轻易说出了那个……他快被拔光手脚指甲都忍着未吐露分毫的名字而气愤不已的许律,闻言如被一盆冰水临头浇下,连着心都冻实了。
“谭大人英明,我没有说谎,就是诚王!不瞒您说,我也是受诚王胁迫,才会为他们做事!我也是被逼的啊!若大人有需要我做的事,我定会全力以赴,因为诚王他也……因为诚王他是我的仇人啊!”孙喜娘从诚心诚意,说到了咬牙切齿。
她不知许律或是诚王对谭望做了什么,但她得尽快表明自己的立场与价值,就像她这些年做的一样。
在孙喜娘看来,谭望接下来就该问她与诚王有什么仇,她要努力卖惨,努力做出一些需要她的复仇计划,然后……
就在孙喜娘无限脑补之时,远处的杜引岁轻嗅了一下,皱起了眉。
谭望,要杀人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谭望取下了许律嘴里的布。
“呸……”许律呸了谭望一口,努力在做愤怒脸时将一抹笑意勾在了嘴角上,“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杀便杀吧。诚王会为我报仇的!”
谭望顿了顿,伸手揪住了许律的脸,冷道:“你不会以为这个表情,又故意提一句诚王,就能让我怀疑你之前是故意松一口气又故意崩溃,怀疑是你故意误导我认为就是诚王吧?”
许律回以冷笑,没有说话。
“倒是一只忠心的狗。”谭望一巴掌把许律的脸打歪。
许律的表演的确拙劣,但是也真的让他心中的笃定动摇了一下。
不似只能靠分析来摸索真相的谭望,杜引岁自是能闻出,那诚王的确是正确的答案。
但她冒险出来听到现在,虽没听明白谭望到底怎么了,但是好歹弄清楚了谭望的疯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只要不关她们的事,那林子里谁生谁死杜引岁才不在乎。
要不要回去呢,说不定那家伙还没睡……
哦,她还没回去,那家伙肯定不会睡吧。
这种小果子挺容易坏的,早点回去那家伙还能吃口新鲜的。
杜引岁刚生出撤退的心呢,结果人还没动,就听到了让她瞬间定住的名字。
“大人,真的是诚王!”孙喜娘眼见着许律三言两语便拨得谭望又将怀疑目光投向她,赶紧表忠心,“许大人是诚王在都城安察的棋子,对诚王忠心耿耿,二皇子不知此事才会用他。但您问我,我与许大人身后的人是谁,那是诚王无疑。因为二皇子对江芜只有恨,给许大人的命令肯定是要江芜惨,死不死根本无所谓。只有诚王才需要江芜惨又不能让江芜死。而我,负责让江芜惨。许大人则是负责让江芜惨而不死。”
谭望听至此处,轻呵一声:“你说错了,是你们让江芜惨,而我负责不让她死。”
按他从前的做法,江芜这种有背景极有可能给他惹麻烦的人,没钱会他会无视她的惨,但他绝对会尽全力不让她死在路上。
但是如果是这样,这些人真是儿戏啊。
他尽力,不代表一定做到。
不管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真的是想让江芜惨又不能让她死吗?总觉得……是死不死都行。总觉得,有没有他,要不要挟他也都行啊。
“诚王也要挟了我。但是他用来要挟我的事情,需要时间查到,也需要时间传递,算起来他应该是来不及在那个时候查清楚又传过来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谭望已经信了孙喜娘九成。
“因为诚王就是这样的人,他经营多年,四处搜罗人的把柄,以便他想要用人时就能用上。他不是在想要要挟你时去查你,而是早就查了你,只待能用上你。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搞成这样,就是因为他也是这么对我的!”孙喜娘说到后面,已是泪流满面。
远处,在听着了“江芜”二字便彻底绝了先走之心的杜引岁,闻得出孙喜娘后面那些想要与谭望拉拢关系的算计,自是也闻出了话里的诚实。
但是……
纵是杜引岁在原身残留的记忆力翻了又翻,也翻不出诚王要如此针对江芜的理由。甚至在原身看来,从前一直在宫中,只赈灾出都城过一回的江芜和封地在西南,几年都回不了一次都城的诚王,应该是毫无交集……
杜引岁莫名觉得,这里头的事有些重要。
如果谭望不问清楚就要杀孙喜娘,那是不行的。
只是从三个在一起的衙役手里救下人,又不暴露自己,杜引岁的把握不是很大。
他们不似赵七与崔武那时毫无防备,杀也不是很好杀……
好在,就在杜引岁盘算着该如何对几人下手时,原本只想拔出后头的人,没想深问的谭望也算是被许律和孙喜娘激起了探究的心。
“你是说,诚王在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用上我之前,就早就派人查了我的底细,以便他想用我就能用上?就我,一个小小的衙役头领,他费这么多心?”谭望觉得孙喜娘应该没撒谎,但是他不理解。
“我,一个小小的奶娘,他费了更多的心。”孙喜娘苦笑,“这些年,他对很多人费心,他就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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