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谭望还没问出不解,却是一道迟来的灵光闪过。
“因为他是诚王,却有不臣之心。”孙喜娘直接答了谭望还没问出的话,努力将人拉上自己的船,“谭大人,你要想对付诚王,算上我一个。我们联手,定能给诚王一记重击。”
谭望知道之前的问答中,这个妇人一直在悄悄地卖可怜,在拉拢他,只听得这句,还是忍不住讥笑了一声:“你,一个奶娘。我,一个衙役。我们联手给一个布局多年,想做皇帝的王爷一记重击?我们最多能把他想折磨不想弄死的江芜杀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重击吧。”
诚王会不会因此受到重击,暂无人知晓。
但远处闻得谭望此言的杜引岁,心口的的确确被重锤了一记。
杜引岁压了一下心口,神色清明。
谭望此人,得杀。
杜引岁杀心刚起,远处还在忙不迭放料保命的孙喜娘却是又出一惊天之言。
“*我们可以给诚王一记重击。因为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江芜。”孙喜娘说罢,看向面前地上还在呜呜的李小娟,“这是一个秘密,谭大人能否单独听我一言?”
“我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江芜。”谭望有些厌烦这些一听就是皇室勾心斗角的东西,转头走到死尸一般的许律身边,重重踩了一脚,“我只想知道,既然诚王早就查清了我,随时准备用那些事情要挟我。那……他要挟我的同时,那些在凛州活动,四处查我的人,是什么人?”
杜引岁:“……”
她不想知道什么凛州什么要挟,她想知道那个狗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对江芜啊!
逼供这种事,不亲手做真的太不方便了。
第53章 “咋呢,自己不会吃果子?要我继续喂你吗?”
营地很吵,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江芜即便竖起了耳朵也听不到林中的一丝动静。
营地很静,几十号人仿佛只有江芜一人醒着,火光似破不开无边的黑夜,她急速猛烈的砰砰心跳声似乎从杜引岁离开,就未曾减缓半分。
过度的紧张和担忧让江芜对时间的感知变弱,杜引岁似乎已经离开了很久,久到她总觉得也许下一瞬天就要放亮。
杜引岁还没有回来。
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是被林中的事困住了吧?
是不是有危险!
即便江芜努力控制,许多让她更紧张的念头还是争先恐后地挤满了她的脑子。
江芜的右手早已捏紧了杜引岁之前用过的那根撬锁的鹿骨,只是还记着人临走前说的话,努力听话不去添乱。
只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似乎一直听话下去,有些太难了。
是的,太难了。
被孙喜娘的话塞满了脑子,只靠末世谨慎行走的本能从林中钻出的杜引岁,携着一身寒气滚进冰凉的被窝,旁边安安静静似是睡了的人闻起来比她还清醒。
真的,太难了。
杜引岁有些逃避,甚至想假装不知道江芜还醒着,假装自己一滚回来就累睡了。按着江芜习惯性自我委屈成全他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把她再“叫醒”的。
但是……
“吃吗?”
身边的人悄无声息地回来,一躺下就静止一般没了动静,江芜还以为人累到不行一回来就睡着了。就在她准备安静地等杜引岁睡得沉些,再支棱起来瞧瞧她是否一切安好时,旁边本似是平稳了呼吸睡着了的人,先一步支棱了起来,还掏了好几把……小果子?放在了她的枕头边。
“现在?”江芜有许多话想问,想问杜引岁一切顺利么,没受伤吧,想问林中孙喜娘……她们可还好,还想问……
只那许多的疑问,都被杜引岁拿起塞在她嘴里的小红果堵了回去。
比葡萄还要小一圈的小红果,软软嫩嫩,一口爆汁。
杜引岁闻着空气中瞬间变浓的甜美,又拿了一颗塞进了江芜嘴里:“甜吗?”
“甜!”江芜连连点头。
其实她根本没尝出味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被杜引岁连续碰了两回的嘴唇上。
空气中的甜美,失控一般暴涨,将杜引岁罩了个兜头兜脸。
若是平时,杜引岁早就该警醒着拉开距离,想办法转移一下这家伙的注意力。
只是今日……
杜引岁不受控一般又往江芜嘴里投喂了一个,方才躺下轻道:“甜就吃吧,吃完了早点睡。”
三颗,已经够了。江芜瞧着一旁躺好的人,柔了眉眼,小心地将果子拢了拢放好:“等早晨起来,大家一起吃。”
“都是你的。吃完。”杜引岁现在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给江芜塞嘴里去,区区几捧果子分什么分,大家要吃她明日再去摘。
平日杜引岁只有在“教授技能”或是“危急关头”时才会用如此强势的语气。
被投喂被触碰的上头之热散了些去,江芜本能地听出了些不对。
“你出去一趟没事吧?没被发现,没受伤吧?是林子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们……怎么样了?”江芜到底还是问出了一直悬在心里的话。
被发现被弄伤,还能这么圆乎地带着果子滚回来么……
不要过度担心啊朋友……
杜引岁叹了口气,只闻着江芜身上那消减了些甜美,苦意与酸涩逐渐占了更多上风的气息,心又一下子软了下来。
“我没事,林子里的事……你明天就会知道了。快吃吧,吃完果子赶紧睡。”杜引岁努力平和了声音,想了想又支棱了身子,看向江芜,“咋呢,自己不会吃果子?要我继续喂你吗?”
浅浅的一眼,调笑一般的话,扎中了江芜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贪念。
“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吃。”江芜瞬间红了脸,连连摆手。
杜引岁躺了回去,听着旁边窸窸窣窣小声吃果子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有点良心但是不多的残忍屠夫。
在对可爱的小动物下手之前,让它们吃顿好的……
杜引岁也不想的,但是她没得选,林中孙喜娘说的那些话,她必须要告诉江芜。不只要告诉,她还得让没有嗅觉异能,问不出真话假话的江芜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这有点难。
真的有点难。
因为她在听到那些话时,甚至一度怀疑身上只是被月抛解药暂时压下的毒是不是又毒发了,她的嗅觉异能是不是被影响坏了……
那些事,怎么能是真的呢。
人不能。
至少不该……
杜引岁还有半个晚上不到的时间,来想想该怎么和江芜说。
等早晨谭望公布孙喜娘他们的死讯,一无所知的江芜让他们看到她听到消息后真实的情绪。
等谭望离开去接他那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亲戚。
就是她该对江芜开口的时候了。
杜引岁心力交瘁地望天,还黑压压的天上没有星星,只一轮明月。
像是被黑暗包围了的……月亮。
像是被人渣包围了的……江芜。
杜引岁阖了阖眼,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孙喜娘在谭望砍掉了许律一双手,许律才说出了些只是猜测的事情后,自己兜底儿交代了个干净的急切话语。
诚王要反,至少已经谋划了十几年,他在四处安排探子,他在积蓄力量,他也在等待一些师出有名的理由。比如皇帝的昏庸,比如频降天罚的灾劫,再比如说……皇帝还是一个王爷时为装子嗣旺盛,为讨先帝欢心,伙同刘氏与招远侯府,连剖民间搜罗的十八个孕肚未得男,又剖了府中最后一个孕妇,刘氏庶妹的肚子。
以上,都是孙喜娘没有证据,全是结合这些年她与诚王那边的人交接打探,以及她在宫中的经验所推测出来的,诚王需要她与许律沿途磋磨江芜,又不能让她死的理由。
孙喜娘初说至此时,若不是那气息闻起来惊惶又诚实,杜引岁真的会觉得孙喜娘可能已经被谭望无情的刀剑吓得疯癫。
闻不出真假的谭望自是不信,手脚利落地在孙喜娘解释之前,又划拉了李大勇一刀,直吓得李小娟一声尖叫晕了过去。
至此,杜引岁又闻出了些不对。
似乎李大勇的伤,并不能牵动孙喜娘太多的情绪,就连李小娟,她似乎也只是一般在意。
不过,积极求生的孙喜娘还是赶在谭望将刀剑移到她身上之前,赶紧说了些不是猜测,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当年刘家为保刘宝珠战胜韩玉先一步诞子爬上王妃之位,不惜泯灭人性早早从民间搜罗了二十个与刘宝珠同月份的孕妇养在别院。在刘宝珠生孩子之前,有两个孕妇先一步生了女儿。
当小郡主降世,人虽被抱到了别院,但是当时与孙喜娘一同送她出王府的另一个侍女太过紧张,待到了地方打开襁褓,刚出生的小郡主竟是被这人捂得出气多进气少。
刘耀祖当场气得斩杀了那侍女,独留孙喜娘抱着小郡主在一旁发抖。
那时负责此事的刘耀祖一心想着赶紧剖出男丁,都没再顾得上那小郡主……
甚至许是不忍见那人间惨剧,小郡主在刘家剖出第三个女婴时,就没了气息。
奈何天道轮回,出了十八个,不……连之前提前出生的那两个都是女孩的奇事。
小郡主没了,小世子也剖不出来,刘耀祖当时已经杀红了眼,竟从别院锁着的房子里又拖出了一个看起来小姐模样的……孕妇,亲手剖了。
第十九个剖开的肚子,女孩儿。
孙喜娘是后来才知道,那最后一个孕妇,是刘耀祖和刘宝珠的庶妹。因未婚先孕又不愿说出孩子父亲是谁,一直被刘家关在别院,被遗忘数月,又在那一片血地中被记起的……刘蓁儿。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在出宫探望儿子时被诚王的人敲了闷棍,才知道她当年假装是刘宝珠之女抱回去的女孩,是诚王与刘蓁儿的孩子。
诚王当年与刘蓁儿两情相悦,逾越了界限,只早早被封赏给诚王的封地与旁边一直交好的锦国突有摩擦。诚王回了一次封地,耽误了两年才回到都城,回来之后发现刘蓁儿已病逝,第一时间把刘家当年做的事情都翻了出来。
只是,那时候现在的皇帝已经登基,刘宝珠封后,就连江芜也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太子。
孙喜娘当时不知诚王是如何谋算的,只知道他用一个男孩换走了她原本被刘家扣在庄子里当人质的儿子。从此,孙喜娘不再是刘家的忠仆,她变成了诚王的探子。
而她之前说出的那些猜测,并非无根无据。
这些年在宫中,刘宝珠只当江芜是争宠的棋子,私下恨江芜从她肚中爬出时没争气有个男儿身,待江芜十分苛刻。
孙喜娘最初将此事说与诚王那边听,还以为他会让她暗中照拂。谁料诚王那边给出的任务直接变成了顺从刘宝珠的做法,让江芜多吃苦,但不能死。
与如今流放路上他们接到的任务何其相似。
孙喜娘深信,诚王必会在江芜吃尽苦头,对皇家生出凶狠恨意时,拿她来当起义的幌子之一。他的女儿,出生便被皇后换走十几年,被逼迫女扮男装,被虐待,又在被皇帝流放备受折磨,怎么听都是一桩值寻个正义的惨事。
当然,孙喜娘给谭望说这些,并非想用皇家秘闻与他闲吃一瓜。
如今江芜在他们手上,无论谭望是想对诚王做什么,还是想对许律之前交代的也许安排了人去凛州转悠的二皇子动手,江芜无疑都是他去接近他们的捷径。
至于如何做,孙喜娘很乐意与他在日后细细谋划。
谭望沉默许久,拒绝了,并且终于给了嚎着嚎着哭笑起来的许律一个了断。
许律一死,孙喜娘还在喋喋不休试图拉拢谭望的声音瞬间一收。
在她小心翼翼又试探了几句,见谭望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顿时哭得真心了许多。
孙喜娘求谭望听她说完。
她并非一开始便是恶人,作为刘家的奴仆她实在没得选。
刘家挟她儿令她行恶,诚王换走她儿令她行更恶,为了孩子,她又能如何呢。
她对那换来的孩子生不出慈母心肠,甚至厌恶非常,一时不察从每月出宫两次探望孩子,变成了三个月一次没出宫。
刘宝珠看出了她待儿子的心思似乎淡了,问她时,她只敢当场胡编男儿大了不黏娘之类的谎言。那刘宝珠居然信了,信到把她送进了宣宁侯府。
刘耀祖逼她有了个女儿。
她身边的儿女,一个不是她的,一个不是她想要的,而她唯一惦记的儿子,还在诚王的手上。
孙喜娘抹了之前的算计,扭动着绳子给谭望磕头,求他给她一个合理的死法,万万不能是逃走被杀之类的会连累到她那儿子的原因。
谭望答应了。
杜引岁不知谭望明日会给大家一个什么说法,她也不在乎这个。
回来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以为江芜是亲女,但刻薄又无情的皇后,不知道知不知道江芜身世,但亦从一开始都是算计的皇帝,还有……那应该是亲爹,但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诚王。
宫中诚惶诚恐,受着夹心气当幌子。
出来流放还路上全是算计,还要继续当棋子。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江芜,要怎么办,你明日才能少受些伤呢……
杜引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尖微动,却终还是没起来再喂江芜几颗果子。
她多怕,江芜那过往一切都是乌云,结果遇着了自己,还是个饮鸩止渴。
第54章 “那么,你愿意跟我走吗?”
留着明日大家一起吃。不行。
让杜引岁来吃几颗。不行。
在被杜引岁“婉拒”了几回后,江芜终于老老实实地吃完了那几捧果子。
身边窸窸窣窣之声歇下,保持着安静的杜引岁过了好一会儿,总算是闻着了身边的人睡着的气息。
人睡着了,情绪便渐渐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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