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只是个婴儿的江芜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现在的江芜,可以了。杜引岁只希望这样的投射再多几次,江芜能慢慢放下那些过去。
不过,这人选也得好好挑挑。
就像今日这个,马车很干净显然没走太远的路,几人身上和车上都带了新鲜的香火味,因是附近城池的妇人去了佛寺之类的地方。
她们不会在附近的城池逗留,待她们继续西行,就是个擦肩而过的关系,提点这么一句冒的风险不大。
瞥了一眼旁边浅弯了眉眼剥橘子的江芜,杜引岁觉得,至少收益比风险高。
不过几眼,一个剥好的橘子从旁边递了过来,杜引岁习惯地顺手接了,觉得……嗯,是高很多很多。
那妇人频频向这边看了很多眼,见无人再要与她对话的样子,终还是先一步回了马车,离开了。
识趣又体面。
而杜引岁她们也的确没有入前头的穗叶城,而是继续往前走,直到日落才进了一个小镇子。
这一路,杜引岁已经琢磨好了再怎么调整一下香料的配方和卤肉的步骤。
只秦崇礼实在忍不住了,在她们买肉去时,直接在客栈大点特点,点了好几个蔬菜。
于是,今日的夕食,便是一碗卤肉,配一桌蔬菜。
本来么,吃点素也没什么。
但是问题就出在,大家一桌子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
江芜突然来了一句:“今日的素菜里是不是放了酒?”
因着卤肉太香,店里的伙计频频“经过”,恰好听着了这句,立时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咱们七峰镇酿的黄酒香浓醇厚,用来炒制素菜更是一绝,各位这些素菜好吃吧,是不是一点儿土味儿都没有!”
还真,挺好吃。
楚秀兰附和着夸了几句,送走了那还偷偷看她们没剩点儿汁水的卤肉碗的伙计,而后转头看了江芜一眼:“你是不是不能喝酒?”
江芜点了点头,揉了揉太阳穴:“我得早点休息……”
杜引岁皱了一下眉,她是早就闻出了菜里的酒味儿的。但是……从前说太子体弱不能饮酒,不是皇后怕她喝多失态露出破绽吗?
“这些菜应该也没放太多,一点儿都不能沾吗?”杜引岁伸手扶了一下似要站起的江芜,“你沾了会怎样?”
“会……有点醉,乱说话。”江芜抿了唇,似不敢再语。
多多的心虚之气,冲破了淡淡的酒味,让杜引岁扶人的手顿了顿。
点了一桌素菜的秦崇礼有些心虚地砸吧了一下嘴,有那么多吗?
还好,吃罢夕食也没什么事儿要干了,也就是读读书。
今日秦崇礼做了“好人好事”,自不敢提读书的事,几人散了席便各回了各屋。
洗漱后,杜引岁也不管江芜还弯腰铺地铺呢,直接就把人推到了床上:“你都喝醉了,打什么地铺,睡床!”
江芜:“……”
许多心虚与欲言又止的气味在空气中来回飘荡。
杜引岁撇了撇嘴,抖了抖地上的铺盖,啪地一下躺好了。
从味道上来说,杜引岁觉得江芜应是有话想说,还是得借着些“醉酒”之名才能说的话。
那,是什么话就很好猜了吧。
在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后,杜引岁觉得,说开了也行,省得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就这么一直苦苦酸酸甜甜也不是个事儿吧。
只是杜引岁没想到,她等啊,等啊等啊,等到都不小心瞌睡了一下,都没等着床上那位据说“沾了酒会有点儿醉乱说话”的那位出声。
服了……
这是什么无效谎言?
“江芜。”最后还是杜引岁憋不住先出的声。
“嗯?”
床上的回音来得倒是快。
“你是怎么知道,你沾了酒就醉,还会乱说话的?”杜引岁无奈地将人扯到了话题的开端。
床上,有轻微翻身的声响。
闻起来,像有人从平躺变成了……向床铺里面躺?
“废……废后从前试过好多回,本意应该是想将我训练成千杯不倒。但是我每每总是饮不了一……嗯,一点就会醉。醉时反会说很多话。”江芜看着昏暗的油灯照不亮的床帏内,似黑黑的漩涡一般将她渐渐吸入悠远的回忆,“试了太多次都没用,她也就放弃了。后来就传出了我身体不好,饮不得一点酒的传闻。”
空气中没有谎言的气息,倒是多了许多忧愁与痛苦。
杜引岁的本意不是这样,不禁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床上那人的后背,迅速转移话题道:“你刚在下头不是说沾太多酒了,咋不说话?”
“也……没有太多。”江芜有些心虚。
冲动是一时的,后悔是马上就来的。
“挺多的吧,每道菜都有黄酒,我觉得酒味儿还挺重啊。”杜引岁不满地又戳了一下,“咋呢,我贴墙上呢,对着墙和我说话?”
江芜:“……”
床上的人拱啊拱啊,往被子里拱得差不多只剩个脑壳,才磨磨蹭蹭地翻向了外头。
“今天,你是特地让我去帮她的对吗?”江芜不傻,当时与那妇人说完回来,就大概猜到了杜引岁的用意。
“嗯。”杜引岁没什么好否认的。
“谢谢你。”江芜真诚道。
而后,屋中是……漫长到略有些尴尬的沉默。
气氛实在有些奇怪,纵是江芜脸还烫着,也终是忍不住把脑袋往外探了探。
江芜的本意是看看情况,结果刚钻出被子,就对上了杜引岁有些直接的视线。
有种,立刻想要钻回去的心虚感。
当然,江芜克服了。
不然也有些太奇怪,太欲盖弥彰了。
“就这样?你沾了酒,就说这?”杜引岁也是有些服气的,这啥啊,不沾酒不能说嘛?
江芜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说她表达能力一般,好像没有将自己的感激表达得更明确,但是……她真的非常非常开心,开心杜引岁在意到了她的小情绪,还贴心地为她冒险了。
空气中,是真诚,是感激,是浓郁的微苦酸甜。
好好好,居然是真话。
搞半天这人说个谢谢都要借酒之名,还能指望她啥?
杜引岁板板正正地啪躺下,不禁想这份偷偷喜欢会持续多久,不会就这样持续到瑶瑶的娃都会叫娘的时候吧。
虽然很好闻,但是大可不必。
不然她这恋爱谈上,人都老了。到时候谈了发现不合适,岂不是都没时间换了?
“江芜。”杜引岁又坐了起来,瞬间闻到了被点名的紧张气息。
就是这样,猪肥了该杀就杀,不然占圈儿。
不待江芜出声,杜引岁自顾自道:“我以为你说沾了酒会乱说话,是想和我成亲。”
话音落,一片安静,而后床上的人蹭地一下坐了起来,瞪圆了眼向床下看过来。
嗯,杀都杀了,杀透。
“难道不是吗?我能闻到那夫人身上的麝香,当然也能闻到你想和我成亲的味道。”杜引岁蜷起腿脚,一手托腮看向江芜,“咋呢,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呢……
这一路,竹鼠,野鸡,兔子,人参,石斛,食人者,被囚者,麝香……太多太多的东西,似乎杜引岁什么都知道。
那,知道她的心意,也没有哪里不对吧。
但是!
怎么会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引岁的一记直球,打得江芜的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嘴巴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们,不是已经被赐婚,成亲了吗?”江芜恍恍然说完,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啊!
她说了什么!
那不是只能偷偷想一想的事情么!
江芜这一球打回来,打得杜引岁也愣住了。
好像是这样哈,但是怎么又好像哪里不对呢?
“我们跑都跑了,还赐什么婚。”杜引岁紧了一下手心,白了江芜一眼,差点就被这家伙带偏了。
丧气打败了紧张,江芜垂下了眼。
是的,所以说,那是只能偷偷想一想的梦。
挫败与沮丧的气味闻起来不好闻,杜引岁不喜欢。
好吧,是她之前措辞的错。
杜引岁往床边挪了挪,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说,我闻到了,你喜欢我。”
紧张,慌乱,羞涩,如此种种的气息瞬间在屋中掐起了架。
“我……我……”江芜词不成句,如受了惊随时会跳起逃走的兔子一般惶惶看了杜引岁一眼后,就飘走了眼神。
这么惊慌干什么……
都让杜引岁觉得自己是在用嗅觉能力欺负人了。
不就是喜欢吗,有什么不可说的。
猪杀都杀了,趁热吃了吧。
“别我了,没事的,我也……”杜引岁不想用嗅觉能力欺负人,也没觉得喜欢有什么不可说的,只轮到她开口时,竟就那么卡住了壳。
心脏像是凝出了火种,随着一下一下变快的心跳,灼热的血液飞快地涌入身体,连面上都染了一层热意。
“我也……”杜引岁又尝试了一下,再次失败。
倒是江芜被那两次“我也”吸引了目光,犹豫又迟疑地看了过来。
于是,杜引岁面上的热意不禁又深了一些。
说不出“我”,就用“你”来开头,杜引岁是有些急智在的。
“我能闻出你喜欢我,你就闻不出我吗?”杜引岁无能抛球。
没有嗅觉异能的江芜:“……”
空气中,是属于无能者的尴尬。
“算了,没事的,我们都成亲了,好好过就行。说啥喜欢啊,哈哈……”杜引岁打了个哈哈,啪地一下躺回了地铺上。
屋中的安静却没有持续太久。
江芜在这关键的一刻,找到了她时常丢失的脑子。
“你……你会……喜欢我吗?”江芜微微俯身,说出了自己完全不敢相信的话。
说完甚至觉得今晚那些素菜里的酒真有些多,可能洗漱完自己就睡着了吧,这后来的一切都是梦吧?
是梦啊,所以自己才能问出那么荒谬的一句话。
就在江芜也想倒回床上,闭嘴并且记住这个梦时。
床下的人“嗯”了一声。
“怎么,我的喜欢表现得不明显吗?松子分给你吃了,还给你剥虾了。”杜引岁无能抛球。
江芜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弱弱开口:“你说的喜欢,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吗?不是对瑶瑶那种……是……”
“是成亲那种哦。”杜引岁出声驱走一下子浓重起来的苦意。
屋中安静了,然后是江芜啪地一下躺回床上的声音。
“果然醉了,做梦。”江芜合上了眼,嘟囔了一句“好梦。”
这是什么好梦,杜引岁也会喜欢她,还会和她成亲……成亲……
杜引岁:“???”
杀了半天的猪,猪又活了?
那可不行!
等等,那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就在江芜闭上眼回忆从那声轻唤开始的所有,准备把这段好梦回忆一遍,以便醒来还能记住时,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
“江芜,你刚才是不是想和我睡?”杜引岁也是有些震惊的。
江芜眼皮狂震,却是闭得更紧了。
“明明就是想和我……”杜引岁嘀咕的话说到一半,嘴巴被某人颤抖的手一把捂住了。
“我……”江芜把人捂住了,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刚才不过是在想到成亲后,顺便,真的是顺便想到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点!
手心捂住的唇很软,杜引岁还在似乎想要说什么,微动的唇轻蹭过江芜的手心,让她身心皆是一颤,真沾了些酒意的思想不受控制一般滑远了一些。
好吧,这次,不止想到了一点点。
两人四目相对。
杜引岁闻到了。
江芜知道杜引岁闻到了。
若这是一场梦,江芜真不知这是一场美梦,还是一场惊梦。
七峰镇的酒,或许真是有些独到的厉害后劲儿。
在这暧昧到尴尬的时刻,江芜似是酒劲儿上来了,真又拥有了一张可以乱说话的嘴。
“想,又怎样呢,你要上来吗?”
上一瞬的江芜胡说八道。
下一瞬的江芜想把自己掐死。
杜引岁会不会觉得她有病……好不容易有个美梦。
等等……这真是梦么……
江芜面色飞霞,已经热到有些混乱。
杜引岁也有些混乱。
霸道的带着苦意的酸涩甜美,终于迎来了它的劲敌。
怎么就从说说开,进展到了想要睡……
哦,不是她的问题,明明是江芜先闻起来那样的。
当然,她也没觉得不行……
不过。
杜引岁抓住江芜的手腕,将捂着她嘴巴的那只烫到快像烙铁的手挪开,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那今天就只能先想想了。你……癸水来了。”
思想左滑右滑,逐渐把“梦境”想得开始不健康的江芜闻言一下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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