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宴不在乎这些虚名,但他知道,这些荣誉或许会给陆先生带来很多利益。
陆先生开心,他就开心。
一个礼拜的拍摄过程中,江昭宴也逐渐搞清了自己在这部片子里的定位,他是以一个回忆者的身份出现的,很多时候,镜头的另一边演员在吵架,而他则负责安静地记录,而他的视角也很奇怪。
江昭宴觉得,那个视角应该是片里的长大后的小女孩的视角。
今天的这幕戏是两个小演员作为主角。
今天这幕戏,是小女孩和她弟弟三岁生日当天的重现。
场景被布置成一个温馨的生日派对,彩带和气球高高挂起,桌上放着草莓蛋糕和色彩缤纷的糖果。
江昭宴坐在一旁的角落,按照安排,是“回忆者”的视角,他需要配合故事的情绪起伏。
这并不难。
“开始——”
小女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小手牵着弟弟,笑容里有些许拘谨,乖巧又可爱,弟弟还小,稚气未脱,一看到蛋糕便欢呼着往前扑,小手指抓起了一颗巧克力豆,藏到背后。
小女孩看见了,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蹲下来悄声说:“生日还没许愿呢,现在不能吃。”
弟弟吐吐舌头,把糖放回蛋糕边沿,一双大眼睛望着姐姐,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可是我想吃……”
摄影机安静地运转着。
镜头切到门前。
门“吱呀”一声打开,阳光从外面倾洒进来,小女孩牵着弟弟的手,穿过走廊,鞋底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她一边叮嘱弟弟小心台阶,一边将手里的礼物盒收紧些。
这是等会要送给弟弟的生日礼物。
就在他们走出门的那一瞬。
“哐啷!”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从远处响起,一辆快递车猛地冲出转角。弟弟怔了一下,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一旁的小女孩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一把将弟弟推开,自己的身体却因此重重撞向一旁的花坛石角。
“砰!”
瘦小的身体滚了一下,膝盖瞬间磨破了皮,手肘被树枝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女孩脸色发白,却咬着唇没有哭,下意识回头确认弟弟是否安然。
弟弟站在几步之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惊惧一寸寸浮现。
他愣愣看着姐姐浑身是灰地坐在地上,眼圈慢慢红了,“哇!!呜呜……姐姐!”
江昭宴站在一旁,眼前的一幕在他的面前似乎变成了慢动作,脚步下意识抬起又放下,尽管知道这是演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一阵尖锐的刺痛钻入脑中。
他骤然抬手,扶住额角。
好疼……
为什么会那么疼?
是谁?
脑海像是一扇门,被风掀开又猛然关上。
这刺痛来的快,去得也快。
少年站得有些晃神,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了半秒,但他很快强撑着稳住身体,微微吸了一口气,调整表情。
“咔!”
拍摄结束。
“这一条可以!”
导演何空掀开监视器前的挡布,语气中难得带着一丝满意,“小悦情绪控制得很好,江老师也不错,那一瞬间的表情非常自然。”
“导演叔叔,我刚才是不是走位偏了一点?”小悦怯怯地走过来,仰着头问。
何空笑了笑,蹲下身拍拍她的头:“没事,小小偏一点没关系,你反应特别好,摔倒那一下撑地动作也很自然。”
弟弟小演员拽着她的衣角,扁着嘴还在抽噎,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
他抓着小女孩的手,小声问:“你疼不疼呀?”
“我不疼呀,我有超能力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说着,凑近他耳边,“你没事就好,弟弟。”
“我是哥哥!”他大声反驳。
旁边的工作人员纷纷笑了起来,着手开始布置下一场戏的布景。
而在灯光与笑声之外,少年靠在角落的椅背上,默不作声地喝水。指尖因为力气过猛,矿泉水瓶已经轻微变形,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那种隐约的眩晕感仍未完全散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握水瓶的手,手指关节分明,干净修长,却在不知不觉中,颤抖得厉害。
“江老师,您刚刚那一条真的特别棒。”执行导演走过来递了份场记本给他,“我们再拍两条备用的就收工,您看看还需要调整什么吗?”
江昭宴抬起头,勉强扯了个笑:“不用,我准备好了。”
现场一阵忙碌,灯光师调试着补光角度,道具师重新整理倒塌的气球和草莓蛋糕,现场弥漫着奶油的甜香味。
一旁的小演员已经被助理擦干净膝盖上的奶油和糖屑,化妆师增添了一些新的妆效,正安静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等待。
江昭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努力甩开那缠绕不去的头痛。
他走到镜前简单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各部门准备——”
“安静——”
“开始!”
镜头推入。
小女孩跌坐在门口,膝盖和手肘有明显擦伤,身上的裙摆沾了些泥。弟弟站在几步之外,小小的脸蛋上还挂着惊慌。
下一秒,母亲冲了出来。
“宝贝!你有没有事?哪里疼?”年轻的贵妇急切地抱起弟弟,低头在他身上东摸摸西看看,声音里带着哭腔,“吓死妈妈了……有没有摔着?”
父亲紧随其后,跪下来替弟弟拍掉衣服上的灰尘,语气也全是安慰:“别怕,没事了,爸爸在。”
弟弟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抽噎,依偎在妈妈怀里小声说:“疼……”
没有人看向小女孩。
她坐在门口,裙摆落在脚踝,满手是泥,掌心还攥着那个红色的、已经摔坏的礼物盒。
现在盒角破了,缎带也脏了,掉出来的拼图散落在地板上,有几块滑到雨鞋下,已经被踩得皱巴巴的。
女孩看了看父母和弟弟,然后什么也没说,慢慢地跪下身子,一块一块把拼图捡起来,小心地塞回已经变形的盒子里。
膝盖上的伤还在渗血,她却仿佛全然不觉,只小心地把拼图整理好,然后默默起身,站到门边。
镜头拉近,特写她手中的盒子。
一只脏兮兮的、破碎的红色纸盒,上面印着笑眯眯的小熊图案,但那张笑脸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父亲已经换好了衣服,车门“砰”地一声合上,扬长而去。
别墅门前一片寂静,只剩下小女孩儿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风里,裙摆微微飘起。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子,默不作声地转头走向客厅。
她知道医药箱在哪里。
她很擅长这些。
右手臂很疼,像是被折断了一样,她走进客厅,鞋底在瓷砖上踩出轻轻的“啪嗒”声。
慢吞吞地走到茶几边,蹲下身,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拉出那个熟悉的医药箱。
红白色的塑料壳子,角落处还贴着一张卡通创可贴,那是上次她不小心割破手指后,自己贴的。
动作很轻。
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郑重又不能出错的事情。
碘伏、纱布和绷带。
她试着活动一下右手臂,立刻一阵刺痛从骨头里传来,疼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骨头断了,或者至少是裂了。
但不可以哭。
妈妈会生气的。
手肘撑在沙发边缘,用左手卷起袖子,露出淤青迅速扩散的手臂。青紫混着红肿,一看就不像能随便包扎过去的样子。
她沉默了一会儿,从医药箱底部翻出一截干净的旧毛巾,用嘴咬住一角,狠狠地塞进嘴里。
第51章 身世
女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左手颤颤地将消毒棉按在伤处,刺疼从神经开始,一直蔓延到全身。指节死死绷紧,眼角泛起一点湿意,却倔强地不肯滑落。
哭是没有用的。
哭泣反而会让妈妈更讨厌她。
一下一下,动作缓慢。
伤口上冒着血珠,碘伏染出大片暗红。
白色纱布在她小小的手中显得有些笨拙,但一圈一圈,还是被缠得仔细又整齐。
镜头慢慢后移,拉出一个全景。
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客厅中,背后是整齐的沙发,茶几上的蛋糕残渣、摔碎的拼图,以及一地没来得及收拾的彩带气球。
窗外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光影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镜头静止,画面定格在她清澈却没有焦点的眼神上。
“咔!”
导演喊停。
江昭宴终于忍耐不住了,他匆匆起身,脸色惨白地捂住自己的胃。
眼前开始眩晕,发白,各种奇怪且陌生的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冲撞,每一秒都在挑战他的意志力。
疼疼疼疼疼疼疼!
“江老师!”
“快扶他一下!”
片场的工作人员最先察觉江昭宴的不对劲。一直站在旁边等候的副导演飞快冲上去,扶住他摇晃的肩膀。安祝也快步赶来,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焦急地问:
“江老师?你还好吗?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
江昭宴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胃像是被硬生生搅动了一圈,脑海里那阵混乱的画面几乎要把他撕裂。
“没事……我就是……有点反胃。”
安祝狠狠皱起眉,握住他的手腕一探,整个人都变了脸色,“江老师你手好冰,去休息一下吧!”
“大家安静。”
何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你还好吗?”
“我……没事。”
何空垂眸看了眼剧本,指节轻叩在剧本封面上两下,声音淡淡地响起:
“今天就先到这里,收工吧。”
话音一落,现场的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虽然意外但没有多说,纷纷开始动作,关灯、收设备。
江昭宴皱着眉看向何空,嘴唇泛白,还带着未散去的晕眩。
有点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奇怪?
“何导……”
少年声音沙哑,“今天的戏不是还有一场?”
“取消了。”何空截得干脆利落,“你现在这个状态,再拍也不合适。”
说完,他像是随意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吃点?”
江昭宴低头一看,是一颗糖。
白色的糖纸包着,上面印着蓝色的细字图案,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谢谢。”
再抬起头,男人已然转身离开,背影干脆利落。
江昭宴蹙着眉,在安祝的帮助下,步伐虚浮地回到自己的休息间。
一进门,他就靠着门缓缓滑坐下来,额头沁着冷汗,胃里的翻涌也渐渐平息了一些。
他低头看那颗糖,脑海中混乱的记忆还在翻涌。
犹豫片刻,慢慢剥开了糖纸。
“啪——”
糖纸落地。
江昭宴愣住了。
糖果底下,贴着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
他小心地展开那张纸,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露了出来。
“小宴,你真的是一出生就被抱错的吗?”
……?
!
……
什么意思?
他猛地睁大眼,素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不是一出生就被抱错的吗?
何空知道些什么?
……他能当选男主角,真的是意外吗?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江老师,何空导演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去他的休息室找他聊聊天。”
糖纸还在脚边,轻飘飘的。
江昭宴缓缓站起身,心跳如擂,推门而出。
走廊很静。
灯光从天花板洒下来,他站在何空的休息室门前,伸出手,停在门把上方片刻。
门并没有关严,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昏黄的灯光下,何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书。他似乎早已料到江昭宴会来,连头也没抬一下,淡淡地说:
“来了?”
江昭宴不答。
何空合上书,抬眼望他。
“你看见纸条了,对吧?”
他慢条斯理地问。
“嗯。”
江昭宴听到自己的声音发涩,“请问您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何空指了指沙发对面,“坐吧,我猜你有很多问题。”
江昭宴咬了咬牙,还是走过去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攥紧了沙发边缘。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何导演……请问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何空望着江昭宴,轻轻吐出一句话:“有个人,想见你很久了。”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画册。画册被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江昭宴面前,“你翻开看看。”
江昭宴迟疑着打开了画册。
第一页,是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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