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关押着恶鬼的房间时,鹤延的脚步一顿。
总不能一直让宿亭云住得这么委屈。
要不找个时间把这些恶鬼都弄死好了?
鹤延很满意这个想法,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
第二天,在鹤延的强烈要求下,宿亭云坐上了这人的车子,驶向鹤满的住所。他实在不明白,明明自己只需飘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为什么要坐三个小时的车去?
但念在鹤延为他准备了冰淇淋和薯片,宿亭云觉得坐一坐车也不是不行。
抵达目的地后,鹤延并不肯进门去见一见鹤满,只在嘱咐宿亭云不许乱跑,等自己下午来接他回家。
奇怪的家规。
不过宿亭云老实地接受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鹤满,再把信转交给对方。宿亭云穿透院门,上次接见宿江林的房门紧闭着,他不确定鹤满在不在里面,故而飘到了天护的身前停下,“你好,小狗。”
“汪。”
“李大哥在吗?”
天护又“汪”了一声,起身带着宿亭云走向主屋,小狗站起来,用爪子拨了拨把手,将门打开,示意宿亭云跟上。
主屋比那个小房间好一些,但也仅是好一些而已。家具依旧很破,窗帘褪了色,大概是久不通风的缘故,屋子里有些闷闷的。
宿亭云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符纸,就像是鹤延在家里贴的那些,于是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果不其然触碰到了实物。
小狗去卧室里叫鹤满起床,宿亭云走到桌子边停下,取出小布袋里的信,细细抚平后放在了桌面上,等信的主人来取它。此行,宿亭云还从鹤延家里拿了纸和笔,小狗唤醒鹤满似乎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他可以趁现在把自己见到的鹤恬画下来。
鹤满大概在五分钟后出现,这人依旧穿着破麻布衣,头发不梳胡子不剃,跛着脚出现,他的脚步在见到宿亭云后有了明显的加快。
待到看清桌面上摆放着那封信之后,鹤满怔在原地,激动得手指都在颤,却又不敢伸手去拿信,“这……这是?”
“是鹤恬给你的回信哦。”宿亭云专注地画着画,因而没有抬头,他没有看见鹤满眼里盛着的泪,没有看见鹤满无措地抓了抓头发,最后转身离开主屋,到水井旁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手,才坐到宿亭云的对面。
鹤满拆开了那封信。
看完的第一遍,眼泪早就模糊了视线,他狼狈地拭去,将信紧紧贴近心口,手指的颤意没有丝毫缓解。
他又将信重新拿起,读上第二遍、第三遍,这封信写得仓促,并不长,但通篇都在告诉鹤满,他的女儿过得很好,让他不必忧心挂念。
忽地,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字墨稍微晕开了些,鹤满一惊,赶忙将信放在桌面上抚平,用袖口一点一点沾去那滴泪。
这一切,宿亭云都没有看到。
他只专注地画着那幅他答应过鹤恬的画。
待到画作完成,鹤满的眼泪早已干透,只剩眼眶还泛着红。
宿亭云将画好的画递到他的面前,“这是我在阴阳交界处看到的小恬的模样。”
鹤满视若珍宝地接过,看着画里女孩的模样,喉间又涌起一阵酸涩感,鹤恬离开前将所有关于她的照片统统烧毁,他没有料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以这种方式看到女儿,收到女儿的回信,“谢……谢谢你。”
“不用谢。”宿亭云趴在桌上,抬眸看着鹤满,“我能留在这儿吃个午餐吗?你家里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鹤满起身,将画和信又看了三遍,这才将它们锁进卧室的抽屉里,他重新回到客厅,打开角落里放着的米缸。
宿亭云飘过去,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只见里面空空如也,一颗米也没有。
鹤满又打开了一旁的菜篮,这回里面倒终于有点东西了。
——有两个烂掉的西红柿。
鹤满回头尴尬地看了一眼宿亭云。
宿亭云并不能理解鹤满这眼神里的意思,他想到了什么,眼神由纠结,慢慢转换成大义凛然,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说道:“其实……我吃狗粮也行?”
他不想吃烂掉的西红柿。
“不会叫你吃烂番茄,也不会让你吃狗粮,放心吧。”鹤满终于找到了遗忘在角落里的小锄头,拿起,往后院走去,“后院种了点菜,我去挖点,你在这里等我。”
宿亭云点点头。
他离开这地方就碰不到任何东西,帮不上鹤满的忙,倒不如乖乖待在屋子里,陪天护玩了一会儿。
鹤满去的时间并不长,挖了一些土豆回来,准备做土豆泥。宿亭云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顺便说起鹤恬问他的有关于鹤满过得如何的问题,宿亭云一边削着土豆皮,一边说:“我说你把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剪了利落的短发,定时刮胡子,说你养了一只很帅气的边牧,时不时就会带着边牧出门散步,你在院子里养了一群小鸡,它们每天都会生很多很多鸡蛋,吃都吃不完~”
“……”
鹤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你是这么对她说的吗?”
“对的!”撒过一次谎的宿亭云此刻已经有了经验,他挺直了腰,丝毫不怯地对上鹤满的眼神,仿佛他所言千真万确,无庸置疑。
过了一会儿,宿亭云试探问道:“要不……下次我去阴阳交界处的时候,跟她实话实说?说你头发不理也不洗,胡子拉碴,每天睡到太阳晒屁股还不起,家里米缸没有米,一天一碗土豆泥?”
“别。”鹤满将削好皮的土豆洗净,放入小篮子里,“我会改的。”
宿亭云笑意盈盈地跟着鹤满进厨房,“那我下次去的时候,一定会说你很多很多好话,说你帮我找回了流珠手串,做了很美味的土豆泥给我吃,说你是个大好人~”
“……嗯。”
“李大哥,你的艺名叫李三吗?”
“呃,像我们这样的江湖骗子,通常只用艺名和别人打交道。”
“不是的。”宿亭云蹲在地上,从一旁的柴堆里翻出一些干燥的木柴,递给鹤满,“你不是江湖骗子,你和鹤延一样,都是很厉害的捉鬼师!”
鹤满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一旁抱着木柴乖乖蹲着、等候他差谴的宿亭云。
这人的眼神总那么真诚,以至于让人不免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不含半分虚情假意。
真受不了。
难怪鹤延当年会发疯。
鹤满无奈叹了口气,眉眼却因宿亭云的话而带上了些许笑意,他将枯叶点燃放入灶口,又将宿亭云递给他的木柴依次放进去,“我估摸着你哥后天还会再来,你有什么要我转交给他的话吗?”
宿亭云认真想了想,答道:“让他去找鹤延吧。”
“也好。”鹤满点点头,“鹤延有那个能力,能让你哥看到你。”
闻言,宿亭云惊喜地睁圆了眼。
*
其后的日子里,宿江林确实如鹤满所料,再次拿着那块玉上门,后者将鹤延的住址写了下来,递给宿江林,告诉宿江林,唯有地址上住着的人,才能够修复流珠手串。
宿江林依照地址,来到了鹤延的家门口。
门打开的瞬间——
看清里面住着的人后,宿江林下意识地又皱紧了眉头。
见状,趴在鹤延肩膀上的小黑团子立刻用小爪子戳一戳捉鬼师的脸,一边亲昵地蹭着捉鬼师的下颌,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我哥的意思是,见到你超级超级超级开心的!”
鹤延:“……”
真的吗,他不信。
第24章 24 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
进了门以后, 鹤延给宿江林倒了杯水,两人面对面坐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比起和秦征一起吃饭时, 现在的鹤延不像是无话可说,反而更像是怕自己说错了话,而不敢开口。
眼看着十分钟快过去了,这俩人都没对上一句完整的话,宿亭云无奈叹了口气,“你问问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吗?”
于是鹤延端正地坐着, 开口道:“您来找我有事吗?”
其郑重其事的态度, 仿佛坐在他面前的, 是某国的总统,某个童话故事里的国王,某本权谋小说里一统天下的帝王。
宿亭云用小爪子捂住了脸。
不过宿江林并没有觉得鹤延的这一态度有什么问题,他不打算和鹤延套近乎,直接拿出了那包被调换过的流珠,放在鹤延面前,“这是你曾经送给亭云的东西, 如今它的绳子断了, 无论我怎么试着把它们重新串起来, 都做不到。你有办法让它们恢复如初吗?”
宿江林说了他自进门以来最长的一段话,接着又继续保持沉默。
他不喜欢鹤延, 但这不代表他认为鹤延就是个坏人。事实上, 在宿亭云和鹤延恋爱的那两年,前者总是不断地对他说着鹤延的好话,讲述着鹤延的贴心, 宿亭云不遗余力地想要向他证明,鹤延是真的很好。即便他们后来分了手,宿亭云也没有说过鹤延的一句不是。
再者,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鹤延对宿亭云确实很上心,几乎到了只围着宿亭云转的地步。只要宿亭云一出现,这人的视线总是跟在宿亭云身上。
在宿亭云小时候,家里曾找人给其算过一次命,说他在24岁这年,会有一劫。
好在宿亭云命里福星高照,会有贵人相助,劫难过后,人生更是一帆风顺。
宿家的人谨记着这一劫,所以在宿亭云的手腕常戴着一条流珠手串时,宿江林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找了当年为宿亭云算命的大师,看一眼这条手串。
确认这条手串没带着什么奇怪的诅咒,而确有庇佑、辟邪的功能后,才放下心来。
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为了这条他曾怀疑过的流珠手串,又来到了鹤延的面前。
“这些珠子,都被调换过了。”鹤延见宿江林脸色一变,赶忙解释道,“你放心,珠子已经回到了亭云手里,他把手串修复好了。”
宿江林的眉眼带上了一点困惑,“回到了亭云手里?”
接着,鹤延为宿江林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自他从小公园里找到宿亭云为始,一直讲述到前日,宿亭云跟着宿江林去到鹤满家里为止。
他尊重宿亭云的意愿,隐去了阴阳交界处一事。
最后,他告诉宿江林,此刻真正的宿亭云就在他的家中,只需宿江林给他三滴指尖血,他就可以让宿江林见到宿亭云。
宿江林自然不可能立刻就同意,他在心里思索着鹤延这番话的真实性,同时,他的目光莫名落在床尾的狗窝上。
该死的鹤延不会让他弟弟睡狗窝吧?
不睡狗窝的话……
宿江林的目光又缓缓移至那张双人床。
这个可能性让他更生气。
宿江林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鹤延,后者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端正的姿势,他决定相信鹤延的话,看在宿亭云曾经为鹤延说过的无数好话的份上。
于是他抬手示意鹤延给他一些工具,取了三滴指尖血放入碗中,他看着鹤延取出符纸,用那点血兑水后,在纸上画下一些神秘符号,然后贴在半空中。
这奇怪的一幕让宿江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无业游民,还神神叨叨。
他绝不能让宿亭云和鹤延复合。
待到宿亭云恢复正常,他就拿出五百万,逼鹤延离开他弟。
符纸渐渐消失,半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形。
宿亭云早在宿江林取血的时候,就已经化作人形,乖乖等着鹤延把符纸贴他身上。此刻见宿江林眼里神情有变,并站起身来,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看,宿亭云猜测符纸起了效,宿江林能看见他了,于是兴奋地打了声招呼,“哥,你能看见我了,对吗?”
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宿江林仿佛就已经看到了宿亭云受苦受累的曾经,看到自己的弟弟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公园长椅上,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后来被前男友捡回家,过上了为奴为仆的日子,需要依靠勤劳的双手,才能换得一碗米饭吃,日日还要缩在那个窄小的狗窝里睡觉。
宿江林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宿亭云,“亭云,你……”
“哥!你快看,看我!”宿亭云兴奋地腾空而起,“我会飘了哎!”
宿江林:“……”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里,宿亭云在客厅里飘过来,飘过去,打着滚飘,三百六十度转圈圈飘,翻着跟斗飘,躺着飘,趴着飘。
最后,宿亭云得意地问:“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宿江林一脸麻木地点了点头,反倒是一旁的鹤延认真答道:“很厉害。”
宿江林:“……”
演示完自己会飘之后,宿亭云并未就此打住,他“砰”地一下变成小黑团子,缓慢地飘到宿江林的面前,见后者眼中没有惧意,他这才绕着宿江林飘了两圈,不时亲昵地蹭一蹭宿江林,撒着娇唤道:“哥~”
就这样从左蹭到右,又从右蹭到左,最后,宿亭云软绵绵地趴在宿江林的肩膀上,用脑袋蹭蹭宿江林的耳朵,“哥~”
宿江林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肩上趴着的小团子,小团子顺势碰瓷,直接一个滑溜,落进他怀里,此团子眨巴着那双豆豆眼,人畜无害地望着他。
可爱。
这个弟弟才对味。
宿江林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小团子,这是种奇怪的触感,但不讨厌,小团子软绵绵的,摸起来冰冰凉凉,超适合夏天。
正好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
一旁的鹤延看着这一幕很不是滋味,他醋得酸味都要溢出来了,他仍不能忘记,当初宿亭云见到他时的反应——害怕得直接钻进了柜子底下。
而眼下,宿亭云亲昵地蹭着宿江林,乖乖地躺在后者的怀里,任摸任抱,就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小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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