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晖直视前方开着车,继续道:“孩子不是维系夫妻感情的纽带,多少家庭因为有了孩子闹得鸡飞狗跳,最重要的还是根基。”
李桓想说,跟我有关系吗?
通过只言片语,宋春晖大概猜出小助理的家庭情况。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孩子不容易,再婚除了想找个伴,肯定也想减轻负担,但孩子就陷入寄人篱下的困境,为了缓和与继父的关系,李桓只能劝自己母亲再生一个,之前没告诉他估计是不好意思,毕竟谁喜欢寄人篱下啊?
换别人宋春晖不会多这个嘴,威胁他地位的小助理不一样。
笼络人心的第一步是给予关怀,于是他劝李桓别犯傻:“你妈真给你生个弟弟出来,你怎么弄啊?到时候她跟你后爸的注意力全放在小的身上,就真顾不上你了,你什么都得靠自己。”
四眼儿自动脑补剧情,李桓省心了,敷衍回了句:“那挺好的,靠自己我也能活下去。”
宋春晖:“活下去就够了?你拿个盆上街要饭也能活下去。”
李桓:“……”
“现在这社会多难混,没家里帮衬靠自己的有几个?”宋春晖积极拉近主仆间的距离,“你这么年轻,眼光要放长远,目标不能只是一个小经理。”
操,好啰嗦。
李桓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呼吸着晚间的湿润空气,听宋春晖逼逼叨叨,他又想堵宋春晖的嘴了。
这四眼儿怎么不是个哑巴。
“人要有梦想!”一说到梦想,宋春晖就像打了鸡血,“有梦想才能一直坚持下去,不然活着图什么?梦就梦个大的,做总经理多好?没准还能往上走,直接调你去总部做高管,年薪好几十万、上百万,做人生赢家。”
李桓听完想笑,四眼儿跟没见过钱似的,才上百万就人生赢家了?
他趁势问:“宋哥,你这么能干,工作经验也丰富,怎么没往上走?我还指着你带带我,以后都跟你混呢。”
“……”宋春晖一噎,赶上红灯,他慢慢减速停下来,“我这不是升职了吗?你别听丁雷他们胡说。分公司效益下滑,领导就是看我能力不错,派我来管理业务部。”
“原来是这样啊,”李桓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说你性骚扰女同事,又得罪哪个经理,我当时就不信,觉得他们在针对你,不敢告诉你。”
“……”宋春晖差点破口大骂,难怪仓管和财务对他爱答不理,那个叫方萍的会计昨天还因为发票受潮甩他白眼,合着整个分公司里都传遍了,就他自己不知道,那总公司里……
车里气氛沉默,李桓侧目望去,宋春晖专注盯着前方路况,黑框眼镜遮住了他的神情,夜色昏暗也让李桓无法看出他的情绪,只有那镜片反射出交错的光影。
红灯转绿灯,宋春晖踩下油门。
被扣上“性骚扰”的帽子,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第一时间为自己澄清。李桓扳回一局,刚好借此堵住宋春晖的嘴,心里有点痛快,小爽了一把。
“小李,”宋春晖想想还是得说,“凡事都有两面性,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有些话说早了你也不懂,大公司里人际关系复杂,你要真有机会进去,记住谨言慎行,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两面性?看来四眼儿真的性骚扰过女同事。
李桓倏地想起昨天下午留意到的事,宋春晖那嘴喝茶时都不带消停的,往医院的厕所跑过两次,两次都是进的隔间,但很快会出来。
有便池不用,四眼儿显然是考虑到医院人来人往,不像在公司里没人打扰,似乎怕被发现什么。
“所以你啊,脚踏实地好好跟我干两年,这经理位置我会帮你争取。”宋春晖用玩笑来转移话题,“将来要真发达了,请我吃饭顿就行,要求不高,满汉全席吧。”
“……”李桓也开玩笑,“你吃得下吗?”
宋春晖:“别管我吃不吃得下,先拿出你的本事,知道满汉全席要多少钱吗?得上百万。你不努力,干到退休都挣不出一百万,怎么给子孙交代?”
什么古板思想?李桓表示佩服:“宋哥,你想得真远。”
正因为想得远,给自己设立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宋春晖才咬牙坚持到现在,在漫长而困苦的泥沼中,通过实现目标,慢慢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和意义。
老天给他一条布满荆棘的人生道路,对死过一次的他来说,算个屁。
困境只是暂时的,他不会低头,发誓要活得精彩,要儿孙绕膝尽享天伦,最后寿终正寝,含笑九泉。
这是宋春晖所追求的最大、最完整的梦想。
高额房贷既是他的压力,也是鞭策他奋进的动力。
看到出现在视野里的大饭店,宋春晖干劲十足,叮嘱李桓:“待会儿见到王主任先叫人,嘴巴甜点,他酒瘾大,喜欢洗脚唱歌,记住了。今天这合作你别插手,就在边上看着听着,注意察言观色,顺便帮我挡酒。”
李桓算是明白了,宋春晖叫上他的目的主要是帮忙挡酒,纯纯工具人,想得倒挺美。
“宋哥,我不会喝酒。”
宋春晖:“不会喝就练,这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多少生意是酒桌上谈下来的?你想往上走就离不开酒桌,想把单签下来就得当孙子,做出业绩才是真本事。”
又他妈开始了。李桓脑子里循环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睁眼说瞎话:“不是我不想喝,是我酒精过敏,以前进过医院。”
小助理居然酒精过敏,宋春晖完全没料到这一点,等车停稳后坐着琢磨了会儿,只好交代李桓:“歌你总会唱吧?陪王主任唱两首,他喜欢费翔的歌。”
“……”李桓确实开眼了,这什么应酬?陪酒不够,还要让他陪唱?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让他陪睡?
四眼儿把他当什么了?三陪吗?
下车后,宋春晖不怎么放心,掏出手机将自己住址发到李桓微信上,又交代他:“这是我的住处,等应酬结束你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要是睡着了不用叫我下车,你走你的。”
李桓:“……”
然而让李桓开眼的在后面,饭店叫“金玉满堂大酒店”,装修浮夸老土,仍保留着上世纪的风格,包间自带卡拉OK设备,能边吃边唱。
路过其他包间时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歌声,可见隔音有多差,包间内部也寒酸,大圆桌上摆着廉价的海鲜,看着就倒胃口。
最开眼的是,宋春晖这只井底蛙可劲儿打肿脸充胖子,问他有没有来过这么大的酒店,有没有吃过海参和鲍鱼,提醒他先让着王主任,再喜欢吃也不能抢,切记饭局定律第一条:领导先动筷。
*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五颜六色的灯光随着节奏不断闪烁变幻,歌曲动感的旋律从音响中激荡开来。
李桓被吵得头疼,看王主任挺个啤酒肚,拉着自己带过来的采购专员,二人扭动着僵硬的腰肢又跳又唱,简直是噪音污染加视觉污染。
“小李……”宋春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顶不住了。
其实他酒量不好,以前在总部和供应商的应酬比这高档次多了,还不憋屈,刚好马建国也不太能喝酒,以茶居多,都是氛围雅致的茶楼,哪像今天这样狼狈。
李桓没听见宋春晖在喊自己,直到胳膊被一只手抓住,刚一转头,宋春晖整个人朝他靠了过来。
闻到酒气,他本能要避开,胳膊却被抓得更牢,紧接着,宋春晖用另只手撑住他肩膀借力起身,竟将他当作拐棍,命令他扶一把,真把他当工具人了。
好在包间里有卫生间,宋春晖晃晃脑袋,尽量保持清醒,抱歉地向王主任打招呼,在小助理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进了卫生间。
“你把门带上,好好陪王主任。”
李桓已经想尥蹶子走人,合作成不成与他无关,钱只会进抠门精的口袋里,连加班费都不给他算,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带他开眼见世面,业绩真提上来,宋春晖还怎么滚蛋?
于是在带上门后,李桓径直往角落的沙发上一坐,低头玩起手机,那位采购专员邀请他合唱一曲时,他头也没抬地直接拒绝,丝毫不给甲方面子。
头好晕。
宋春晖勉强摘下眼镜并揣进西裤兜里,又勉强洗了把冷水脸想保持清醒,奈何脚步虚浮,两腿发软站不稳,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倒在马桶旁,给他疼麻了,这一摔他喉咙一阵翻涌,顾不上什么脏不脏,双手扒住马桶边缘就大吐特吐起来。
“呕——”
呕吐物很脏,宋春晖仅存的意识不允许自己如此狼狈,做人要干净要体面,不能脏兮兮的像个乞丐一样,今晚说什么也得把单子签下来。给王主任送了那么贵的两瓶好酒,跟孙子一样伺候那么久,这是他来安城后的第一个大单,就快成功了。
他用力抠住马桶边缘,强行撑起有些绵软的身体,视线模糊不清,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隔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只能麻烦小助理扶他一把。
“小李,小李……”
……
等送走两位“歌王”,已经十点多,李桓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他揣好手机走人,出了包间忽地想起似乎落下了什么。哦,是四眼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别不是醉死在卫生间了吧。
李桓返回包间,推开卫生间的门,在见到宋春晖的那瞬间,他目光一滞,随后,唇角缓缓扬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歌词引自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堂哥李格的故事请戳隔壁《格式化》
第10章 暧昧
“宋哥,醒醒。”
“到你家了,我扶你上楼吧?”
宋春晖脑袋昏沉欲裂,意识混乱像团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是谁在跟他说话。他费劲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朦胧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昏暗模糊的世界让宋春晖心底陡然发慌,涌起一阵不安。
恍惚间,有道黑影向他靠近,视线被黑暗侵蚀,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心跳加快,手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疼,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别打我……”
四眼儿哼哼唧唧说什么呢?
李桓没听清,才靠近宋春晖,下一秒就被酒气熏开。他嫌弃地捂了下鼻子,在车顶灯暗黄的光线下继续打量宋春晖,那平日里油亮整齐的发型早已被水打湿,一缕缕散落下来,湿漉漉地贴着额头。
想不到这四眼儿摘下眼镜后还挺顺眼,头发放下来也显嫩许多,没了白天那股老气横秋的傻逼劲儿,反倒英气十足,跟换了个人一样。
似乎感到陌生,李桓打量得很仔细,一寸寸扫过宋春晖的整张脸,目光直白且肆无忌惮,极具侵略性。
宋春晖的眉毛修长而秀气,睫毛浓密,眼窝深邃,鼻梁不算高,唇线清晰立体,脸颊有些红晕,皮肤光滑。
硬要挑毛病,他鼻翼两侧各有一块浅浅的凹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略暗,是长年累月佩戴眼镜留下的印记。
热气混着酒气,在安静的车内漫开来,逐渐晕出暧昧的氛围。
李桓眼神出奇地静,又深又沉,同时听着宋春晖细微的呼吸声,不时夹杂两声低哼,断断续续,和白天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相比,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随着呼出的热气,李桓伸出食指,指腹轻轻按压在宋春晖微张的双唇上,又轻轻喊他:“宋哥?”
宋春晖猛然睁眼,窗外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又让他下意识闭紧双眼。
这脑袋一晃,跟要爆炸一样,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下都牵扯着神经,阵阵剧痛。胳膊再一抬发现四肢也变得僵硬,原来自己在车里睡了一宿,难怪做噩梦了。
缓了好一会儿,宋春晖迟钝地反应过来:王主任呢?单子成了吗?就去洗手间吐一下,怎么断片了?
他紧忙掏口袋,摸出眼镜和手机,匆忙戴上后打开手机,有四通未接来电,三通学弟的,一通小助理的,时间已经八点出头。
宋春晖第一时间回给小助理,电话很快被接通,忙问李桓:“小李,昨晚王主任那边怎么说的?”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李桓心想,四眼儿这嘴果然还是得闭上,在床上应该就消停了。
他笑着回:“王主任唱得很开心,让我转告谢谢你的招待。”
“没说别的了吗?”宋春晖又问。
“他说会好好考虑。”李桓随口敷衍完,问宋春晖,“宋哥,你是刚醒吗?周末团建活动别忘了,大巴九点出发,现在八点十分。”
“知道了,挂了。”宋春晖掐断电话,疲惫地倒进座椅靠背里,这么拼了也只落得一个“好好考虑”的结果,前前后后搭进去多少时间和精力,以及钱。
即便这笔钱能得到报销,宋春晖仍被挫败感缠绕了。
报销额度有限,他很想控制成本,想利润最大化,把仓库里那些具有临床价值的滞销药品通过捆绑的方式清库存。
宋春晖不信邪,立马逼自己振作起来,给王主任发去一条贴心问候,并诚邀对方下周相约县里有名的“红浪漫”洗浴会所。
他刚要下车,学弟电话又打了进来。
“晖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
得抓紧回家洗澡、收拾东西,宋春晖长话短说,昨晚应酬时把手机静音了,自己这会儿着急回家洗澡。
而听到学长声音沙哑带着倦意,孟春寻心中警铃大作,接连追问宋春晖人在哪里,为什么才回家洗澡,昨晚应酬是不是带上了实习生。
“说了让你留个心眼儿,你不听。”
宋春晖头疼得不行,又浑身没劲,被学弟整烦了,没好气地回他:“你怎么还对小李有偏见呢?我昨晚喝多断片了,是他送我回来的,我在车里睡了一宿,还能在哪儿?行了,我这儿着急呢,公司搞团建,得赶紧去。”
“搞团建?公司里有什么活动你以前都会跟我说的,我已经在去安城的路上了,给你带了腊肉和香肠,我妈前两天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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