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狐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这是我雇佣的马车。”
马车夫也一扭头,看见车厢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怒吼道:“嘿,你是哪来的小流氓!立刻从我的马车上滚下去!”
“对不起,我会付钱的,请不要赶我下车。”
车夫扯了一下缰绳,怒喝道:“滚下去!别逼我停下马车揍你一顿!”
“求求你,不要停车,拜托了!”伊洛里脱口而出道,“对、对了,我的妻子,我现在必须回家去照顾我生病的妻子,她在塔奥,现在时间太晚了,没有搭我回家的列车。”
“她可能会病死,医生说我必须要回家,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死亡的恐惧。”他说着就想到狄法,声音里不知不觉透着万分的焦急。
许是伊洛里眼神里的惊慌太过明显,狐人小姐犹豫地说:“我到邓巴克莱区就会下车,车夫先生,你能载他一程吗,我看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车夫此时也看到了伊洛里的狼狈样子,紧皱起眉头,粗声粗气地说:“我不确定要不要这个时间载你去这么远的地方,现在出发要到达塔奥那也是明天傍晚的事情了。”
“拜托了,我可以给你三倍的车费,我必须要见到我的妻子。”伊洛里急切地说。
“我不是在说钱的问题,”车夫皱着眉,说,“行了,我会载你去塔奥,不用给我什么见鬼的三倍车费,我还不至于挣这个钱。”
车夫坐回原位,嘟囔一声:“今天晚上真是见鬼了。”
他猛地一甩鞭子,把马车的速度又提了上来。
等这一辆马车驶过两个街区,到了人比较多的地方,狐人小姐就下了车。
“先生,我不需要这些钱币,祝你好运,希望你能见到你的妻子。”狐人小姐摇摇头,拒绝了伊洛里递来的钱币。
伊洛里连声向对方表达感谢。
随着车门被关上,车夫点亮了车顶边上的一盏油灯,“你可坐好了,接下来我会让马儿跑得很快。”
伊洛里在昏暗的橙光烛光里,脸色苍白极了,他双手颤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掏出一直捂在口袋里的卡斯德伊之戒——
现在,那枚简朴的、却带有强大力量的戒指就躺在他的手心。
第73章
马车一路赶往塔奥平原。
在摇晃的车厢里, 伊洛里不停地思考,他没法对任何人说自己看到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无名的红血人说的一国宰相已经被影魔取而代之。
同时, 如果连大宰相都能够被影魔在不知不觉中杀死、取代,那很难不怀疑其他高级官员会不会也已经遭受了不幸。
他越想越觉得四面楚歌, 那么狄法呢, 身边的人真的全部都可信吗, 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有意外发生,再如何提防也不可能能方方面面兼顾。
伊洛里紧紧握住卡斯德伊之戒, 额头抵在手背,喃喃自语道:“拜托了,希望还没有太晚,还能够挽回。”
兜兜转转,一路上换了好几种交通工具,伊洛里到达灰铸铁城堡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
即使公爵和大部队都已经去了前线,但灰铸铁城堡的安保还是很严格,士兵守在大门前的岗哨里, 眼神如老鹰般锐利,紧紧盯着从风雪中走过来的伊洛里。
“诺顿队长, 是那个红血人,他回来了, 我们要怎么办?捉住他吗?”史蒂夫看向自己的长官, 不知道是应该喝令伊洛里停下,还是现在就上去将人绑了带到海伍德那里,等他定夺。
“别轻举妄动, 公爵大人已经下令停止追捕这个人了。史蒂夫,你守好岗哨,我去看看他是怎么个事。”说着,诺顿·奥古斯汀就迎了上去。
“站住,报明来意!”
诺顿看见伊洛里衣裳上的深蓝血渍,眼神顿时凛冽了许多,手也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这不怪他神经过敏,任凭谁看见一个自己曾追捕过的人带着一身血出现,都会免不得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是想要报复当时那样粗暴的对待吗?
“不必紧张,我没有任何恶意。”伊洛里却是举起手,双掌张开,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的碧眸干净通透,一眼就能望到底。
伊洛里面容平静道:“长官,烦请你去通报阿尔管家一声,我——伊洛里·亨特把弄丢了的东西送回来了。”
这一句话,他是站直了说出来的,目光没有一丝偏移。
当男仆来汇报伊洛里回来的消息时,海伍德正在监督着仆人打扫城堡内的卫生,擦干净每一样摆件和扫干净每一个死角。
他听从狄法的命令,在铁刃军出征后的第二天就出发去海岛上的休顿公学接回了安东尼和安德烈,寻了一座新建的乡下庄园,暂时安置了两位少爷。
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因为不管是安东尼还是安德烈,都态度激烈地拒绝抛弃卡斯德伊的荣耀,抛弃自己的舅舅,当一个逃跑的懦夫,最后海伍德只能搬出狄法,用“这是老爷所期望的”这一个理由来堵住两个孩子闹着要回城堡的要求。
当确定安排妥当一切后,海伍德又重新回到灰铸铁城堡里,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如既往地操劳城堡内的日常事务,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得胜归来。
“他说要什么?”海伍德停下来,看向来汇报消息的男仆。
男仆迟疑地回答:“教授没有提条件,只说想物归原主,也并没有说明具体要归还什么。”
“他现在就在大门外等待,阿尔管家,我们是否要让他进来呢?”
“……”海伍德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唯一能想到需要物归原主的只有卡斯德伊之戒,但私心上,他并不相信伊洛里真的把卡斯德伊之戒拿回来了。
他承认自己有偏见,可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那个红血人贪心、虚伪、满口谎言,即使承诺要把戒指还回来,但这种许诺跟信口开河差不多,真把它当真了才是愚蠢。
男仆小心翼翼地觑着海伍德的表情,“阿尔管家,不如我现在去将他赶走?”
“不,让他进来,我会在大厅见他。”
“好的,阿尔管家。”
伊洛里抬头仰视这宏伟的建筑,心情随着逐渐接近大门而愈加紧绷,他甚至有点难以分辨现在感觉到的手脚发僵是单纯因为寒冷,还是有掺杂了负罪感的原因导致的。
等了不多久,大门打开了,门后站着的海伍德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胡子上系着珍珠链,穿着熨烫得笔挺的燕尾服,手戴白手套。
看着他,伊洛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现在不在城堡里,并且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海伍德说,“你把东西交给我就立刻离开,如果你真的把那件东西带来了的话。”
他傲慢地一字一字咬着音说出最后的那句话,充满鄙夷的、怀疑的。
并且,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戒指留下,人离开。
伊洛里捏了捏掌心中的卡斯德伊之戒,鼓起勇气道:“是的,我把戒指带回来了,它现在就在我这里。我知道公爵的军队现在被困在了哀牢岭,我不能、不能只是把戒指给了你,然后就回家坐等他的消息。”
海伍德语气变冷:“你什么意思?觉得公爵出征了,就可以来要挟卡斯德伊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伊洛里连忙解释,“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从来都不喜欢我,我完全理解你对我的恶感。”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辜负了公爵的信任,也伤害了卡斯德伊家族的荣誉,只是请你,请求你给我一个把这一切都修正好的机会。”
伊洛里的这句话让海伍德陷入了沉默,苍老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你离开之后,我跟老爷坦白是我放走了你。”
看着自己所反感的这张脸,海伍德面无表情地想起自己向狄法坦白是自己放走了伊洛里时,狄法对此的反应。
那种神情,是他从来不曾在狄法的脸上见到过的,总是冷静,意志坚定、拥有克制的理性的主人,在那一刻几乎要失控。
【为什么要这样做?回答我,海伍德。别试图操纵我,我不会因为你对我的父亲和祖父忠心耿耿,就原谅你的自作主张。】
狄法简直怒不可遏,像发怒的狮子一样想要破坏目所能见的一切。
【把他找回来,否则你也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海伍德仍旧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很沉静地劝诫:【老爷,我问过伊洛里·亨特,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说他知道,但他依旧这么做了。】
【我并没有逼走他,是他自己选择离开的,甚至没有一点犹豫,这行为已经足够说明他是个自私自利、逃避责任的小人,根本不值得任何挽留。】
海伍德形容不出来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在说完那句话,看见狄法紧缩的瞳孔那一刻,他发觉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他判断错了狄法对伊洛里的看重,轻视了这份爱意的重量。
狄法的怒意如遇到海水的岩浆,顷刻之间被深深的绝望吞噬,死寂地沉默下来。
狄法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子上的那些有关红血人这一种族特点的介绍书籍,他已经将它们都看过一遍,理应知道要怎么去理解一个红血人的想法,回应他的期待,制造浪漫的惊喜。
但所有送礼的规则、交往的距离似乎都对伊洛里失了灵,他不要他,即使他给他弥足珍贵的宝石、建造玻璃花房、搜罗耐寒花种,几乎一切都能奉上,他依旧不要他。
狄法掩着眼睛,低喃道:【是我做错了吗,我明明已经知道他不爱我,却还是想要留下他。】
不爱是一件太现实的事,回笼的理智让狄法不得不认清,他根本留不住伊洛里,留不住他碧透眼眸中的暖意,他只能任由伊洛里走。
很遗憾,世界从来不以童话的逻辑运行。
那时看着陷入痛苦的主人,海伍德心情沉重,他比谁都更加清楚狄法经历了多少场至亲的葬礼,又是怎么一点点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情感,承担所有人的期望,成为世人所惧怕的黄金大公。
【对不起,老爷,我知道自己擅自违背了您的命令,我愿意接受您的一切处罚决定,就是请不要让我离开灰铸铁城堡,我依旧对您、对卡斯德伊家族忠心耿耿。】海伍德说。
而狄法对此的回应只是长久的默然。
那时候海伍德对狄法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无声地退出了房间,他看着所有黑暗都在门关上的一刻重新围拢住狄法。
海伍德对伊洛里说:“有些事,它发生过,已经是既定事实,即使后面弥补了也不能抹去造成的影响,你的所谓修正不过是良心过不去的赎罪,那什么也不意味着。”
伊洛里垂下眼:“我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狄法对他的爱意或许悠长浓烈,但一定抵不过恨意的消磨。
只要狄法能够平安无事,就算他在取回卡斯德伊之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关进监狱,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因为那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海伍德不得不妥协了,他的目光转移到茫茫的白雪上,道:“骑狮鹫去会是最快的。”
“但是它飞行时的能量波动很强烈,很容易会被影魔察觉到。”
伊洛里点头:“我明白这个风险。”那些邪恶生物对比较纯净的魔法能量天然地敏感,连铁刃军都只能舍弃独角兽不用,改为骑战马出征,为的就是尽量减少暴露的风险。
他这时骑狮鹫奔赴前线,无异于大声向影魔宣扬有一个人类在这里,他只能祈祷运气足够好,不会降落在影魔的控制区。
第74章
海伍德不冷不热地说:“既然你明白, 那么我也不会阻拦你,无论死生,这都是由你的决定而起。”
他对男仆命令道:“让人把狮鹫带来。”
在海伍德的吩咐下, 负责照料城堡内所豢养的飞行兽的饲育员拉着一匹狮鹫过来,“阿尔管家, 我把但丁拉过来了, 刚才紧急给它喂了一些鹿肉, 但它还没有完全吃饱,所以脾气并不是很好,需要小心些哄它才能坐上去。”
那名为“但丁”的狮鹫威风凛凛, 宽大的羽翼金黄泛红,旭日一般夺人眼目。
海伍德看向伊洛里:“你知道该怎么驭使狮鹫吗?”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伊洛里很诚实地摇头,但又立刻补充道,“但我之前去驯兽学院系统性学习过如何驭使翼飞龙,只差13个小时的训练时就能够报名飞行证考试。”
“我相信自己能够应付好这个问题。”
海伍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难以分辨的情绪,似乎是对一个小红血人还会有想要飞上天空的野望而感到讶然。
“既然你这么说了,”他顿了顿, “好吧,我希望如你所说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狮鹫哧地从鸟喙里喷出一口气, 很傲气地仰着脖子。
饲育员把拘束在狮鹫脖子上的铁链递给伊洛里,再三叮嘱:“这条附着了魔法效果的铁链你无论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放手, 否则但丁会把你从身上甩下来的。”
“我会注意的。”
伊洛里试探性地摸上狮鹫的羽翼,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卡斯德伊之戒的气息令狮鹫想到了自己的主人,所以狮鹫并没有很大的排斥反应,只是不耐烦地用爪子刨了几下地, 稍微伏下身,似乎在催促他动作利索点上来。
伊洛里翻身骑上狮鹫,几乎整个人都跌进它的羽毛中,“啊欠、啊欠!”
狮鹫的羽粉进了他的鼻子,勾得他连连打起喷嚏,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在狮鹫的背上坐直,但是他跟威武的狮鹫比起来还是显得瘦小得可怜。
海伍德对身边的一个士兵道:“你把佩剑取下来。”
被点名的士兵一愣,但没有多说什么,老实解下了剑,双手捧着递给海伍德。
海伍德拿过剑,然后塞给伊洛里,说:“你带上这把剑一同出发。”
伊洛里不解地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把长剑,剑柄上有槲寄生纹饰,入手的重量沉甸甸,他很轻易就能判断出,这剑很锋利,同时也比他在格斗室练习时用的木剑重上许多,凭他现在的臂力,要很流畅地挥动这剑是有点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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