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只在于你的心,夏洛蒂,一个没有爱,只有憎恨,没有温情,只有冷酷的丈夫的婚姻,你愿意接受吗?”
夏洛蒂愣愣地看着爱德华三世,从他幽深的眼神里明白这番可怕的话是真的。
那可是永远不被爱的事实啊,我能够接受吗?
夏洛蒂的心突兀地跳漏一拍,狄法眼神里刺骨的冷漠和厌弃刺痛着她。
夏洛蒂想起经书里的箴言——火与盐的试炼啊,忍耐,忍耐,咽下去,因为这就是你所索求的。
夏洛蒂握紧爱德华三世的手,“我……我可以不要他爱我,爸爸,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对。”
“首先,你要去让莱安拒绝蓝斯亲王提出的求婚。”
“可是哥哥他不会答应我的——”
“说服他!”爱德华三世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怕,残酷又苛刻地说:“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夏洛蒂,我已经足够包容你对丈夫的挑剔和你的固执,但是现在,我不可能再继续包容下去,你要为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争取,如果你自己不去争取,那你就什么也不可能得到。”
爱德华三世语调轻柔,声音却阴冷无比,就像是恶鬼一样,“你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斯图亚特的血液,我不允许你因为软弱的情感而变得不堪一击,你要像豺狼一样去撕咬、去搏杀,要敢于不择手段地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夏洛蒂吓到了,但她的手被爱德华三世用力攥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她也不想用力挣脱。
“我知道了,爸爸。”良久,夏洛蒂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02章
阿西娜王妃的情绪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才稍微平复下来, 精神恢复到能够会客的程度。
为了表达诚意,在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莱安就带上了琳达去慰问王妃。
他们进房间时, 蓝斯和阿西娜正在做每日祷告,他们神情虔诚, 双手握拳收在身前, 嘴里念念有词一些诸如“蒙全能圣明的福音, 得神国恩典,庇佑我等无灾无难”之类的祷言。
传言来自圣利公国的全能教教徒在祷告时会周身发散出圣光,但莱安瞧了半天, 也没从他们身上瞧出什么圣光的痕迹,倒是有日光在蓝斯的谢顶上映照出一片油光,看得莱安不禁发笑。
真难看啊,这么一脸褶子的丑样子的人如果也能得到神的偏爱,那就只能说明神是个瞎子。
琳达感受到丈夫的欢乐,瞟了他一眼,不出所料在他脸上看出挖苦的意味,琳达抿起唇,努力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这种人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等祷告结束后, 蓝斯睁开眼睛看见莱安和琳达,行礼道:“莱安陛下, 琳达殿下。”
莱安露出一种矫饰过的安慰神情, 上前扶住蓝斯,说:“蓝斯亲王,我们来只是想知道阿西娜王妃好些了吗?”
他的目光投向脸色苍白的妇人, 阿西娜适时地向他颔首,“我已经好许多了,谢谢陛下的关心。”
蓝斯虽然对自己和妻子无缘无故被卷入这场骚乱而感到不满,但还是在尽力维持得体的态度,他语气谦卑地说:“感谢陛下为我们安排的治疗和照顾,医生说阿西娜的身体一切都健康,只是受到惊吓导致动了胎气,现在只需要调理几天而已。”
琳达很细微地露出一点儿笑容,说:“这可是个好消息,我真切地希望阿西娜王妃腹中的孩子没有受到哪怕一丝最轻微的影响。”
这句话是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蓝斯和阿西娜都登时变了神色,结婚那么多年,他们夫妇俩一直没有子嗣,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他们都把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视作神明送来的馈赠,接受不了任何一点闪失。
莱安也察觉到气氛凝重不少,当即扭头对琳达呵斥道:“王后,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诊治阿西娜王妃的都是帝国里最好的医生,他们自然能够诊断出来阿西娜王妃的身体状况,一点也不需要你的多嘴多舌。”
琳达尽管知道自己说话失了分寸,但当众被莱安呵斥,一时也挂不住脸,索性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蓝斯听到莱安的这一通话,脸色舒缓了一些,他按捺住诸多不满的情绪,勉强地露出微笑,道:“陛下,请不要苛责王后,我们很庆幸事情并没有很严重,不要担心,胎儿没有什么事,全|能神的仁慈关照着我们。”
“陛下,王后,请坐下喝些茶吧,我们从国内带来了一些银叶茶,虽然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口味非常独特,我希望你们会喜欢。”
蓝斯做出邀请的手势,让莱安和琳达在茶桌旁坐下,他的随身仆人立刻摆好茶杯,往杯中倒入淡绿色的茶水。
莱安喝了一口,就索然无味地放下了,他对这种口味极清淡的茶并不感兴趣,虽然甜丝丝又带着叶子清香,但对他来说就跟喝水差不多。
蓝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道:“陛下,我想知道这场暴行的参与者是否已经被逮捕了?”
莱安神色自若地说:“关于这点请放心,我已经派身边最得力的侍臣去督办这起案件,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冒犯二位的犯人。”
直到现在,蓝斯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说:“莱安陛下,我们当然相信您会处理好那些暴徒,给予他们公正的处罚。事实上,多米尼克陛下在收到我们的信件后,也对此次突发事件很是关切,表示这绝不会影响到我们两国间的友好邦交。”
莱安露出称心的微笑,说道:“多米尼克陛下总是很明智。”
莱安却没舒心多久,只听见蓝斯话锋一转,“但是关于联姻一事,介于此次突发的暴行,陛下重新考虑了一下,他认为两国现在或许还不是缔结婚约的时候。”
这颗突如其来的软钉子咯得莱安的笑容一滞,接着一股近似于被愚弄的恼怒涌上心头,“是吗,就因为这件事?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延迟婚约的必要,我以为我们还已经顺利地达成共识了。”
他神色不善地盯着蓝斯,说:“你们的意思是想要反悔吗?”
蓝斯吃惊地愣了愣,虽然由他提出的延迟婚约的想法是冒犯的,但没料到莱安的情绪如此不稳定又外露,更没想到这会一下子就激起这位君王的愤怒,他连忙解释道:“不,您误会了,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事实上,为了表达诚意,多米尼克陛下原本准备让伊恩王子亲自前来贵国求娶夏洛蒂公主——在一个合适的时间。”
他硬着头皮道:“但很显然,现在这种事情发生了,恐怕行程只能一再往后推迟,直到案件终结,确定伊恩王子来贵国是完全安全为止才可以成行。”
莱安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他自己也对那些任意妄为的小矮子感到恼火,所以蓝斯指责由红血人惹出来的事端,很是符合他的心意。
莱安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是这样,那好吧,我明白了,这桩婚事可以延后。”
他忍耐住浮躁心气,拍拍手,身后的奥斯顿应声给蓝斯奉上一封边缘镀金的邀请函。
“这是……”
蓝斯疑惑地抬头,听见莱安说道:“为了表达我方的歉意,我准备举办一场最高规格的国宴,邀请二位以及外交使团的全部成员出席。”
这是议事国会上敲定出来的最终方案,用一场宾客尽欢的宴会消解暴力行径给蓝斯夫妇带来的不安。
“让我们忘记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不快,共同举杯度过一个美好又和谐的夜晚。”
莱安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的意味很浓,蓝斯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只好答应下来,“这可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邀请,阿西娜和我都十分愿意到场参加。”
“很好,那就这么决定了。”莱安强忍着心里的别扭,带上琳达还算得体地离开了亲王的房间。
只是等琳达刚一告退,回到卧室的莱安登时一脚踹翻了茶几,瓷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蓝斯那老家伙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现在是圣利公国需要求着我把夏洛蒂嫁过去,不是我求他们娶,不过遇到一场小小的骚乱,居然还担惊受怕上了。”
莱安抓住奥斯顿的衣领,把人扯到跟前,一字一句地说:“奥斯顿,所有相关者都必须逮捕,一个也不要放过,听见了吗,我说的是‘一个也不放过’。”
“好的,陛下,我会竭尽所能为您做到。”奥斯顿没有被这可怕的话语吓到,眼睛反而亮得瘆人,嘴角的微笑高高地扬起。
他原本只是想要小小地撩拨一下公爵和新王之间的矛盾,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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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里在简陋又潮湿的监牢里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七个小时,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询问过他的情况,整间警察局都乱糟糟的,蓝血警察不停喝骂着新抓来的红血人,用警棍殴打其中的刺头,原本只能容纳十个人的临时牢房却破天荒地塞进了二三十个人,以至于伊洛里都没办法坐下,只能跟其他人一起挤着站立。
伊洛里疲惫又焦虑,沮丧得无以复加,想到如果警察迟迟不放自己离开,在家里等自己回去的父母该有多担心,就不禁紧紧地皱起眉头。
“亨特先生,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难道你也参加游行了吗?”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伊洛里的肩膀,伊洛里扭头一看,发现正是害他被关起来的罪魁祸首文森特·达内尔。
文森特嘴角带着和善的笑容,头发不合礼仪地乱糟糟,外套沾了些脏污,看起来应该也是被警察粗暴地逮捕入狱,但他给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是囚犯,反而神色自若得像是来监狱体验生活的人。
看清楚是谁后,伊洛里一下就拂开文森特的手,冷冷地盯着他,“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先生。”
伊洛里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气愤,以至于连客套性的问好都没有,但为了降低影响,他压低了声音。
文森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排斥一样,笑了笑,姿态从容地收回了手,轻声道:“看来是我误会了,似乎你仍旧是位可敬的中立派呢。”
说到“中立派”这个词时,文森特咬了咬舌尖,语气带上了细微的讥诮。
伊洛里被激怒了,不是因为文森特对他的蔑视,而是因为文森特做的事情,他压抑着怒意道:“先生,我只是个认真生活的王城普通居民,但我在下午看见你做了什么可耻又卑劣的行径。”
“哦,可耻又卑劣的行径?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吗?”文森特一脸疑惑地看着伊洛里,似乎难以理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伊洛里质问道:“我看见你煽动人们在赐福巡游期间发起游行,你让他们拿出横幅和旗帜,还鼓舞他们冲击骑警和车队,难不成你要否认说这不是你做的吗。”
“等一下,”文森特被逗乐似地笑出了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道,“亨特先生,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就是你口中的‘可耻又卑劣的行径’吗。”
“那你是误会我了,这是我在带领平等党的支持者进行一场和平游行……”
伊洛里实在听不下去,语气生硬地打断了话:“这根本就不是和平游行,别跟我狡辩说你不知道这种行为的后果可以有多严重,蓄意制造混乱和冲突,如果参与者被认定为实行暴动,帝国的法律是会判死刑的!”
尽管伊洛里为了不想引起别人的恐慌,而特意压低了声音,但此时他的厉声依然引来了其他人的侧目,幸而他们的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伊洛里,也对两人的对话听得并不真切,所以只是打眼扫了一下就没有在意。
文森特不悦地皱眉,声音压低道:“亨特先生,你不清楚就不要乱说,我是在为我们的同族争取权益,远没有达到你认为的严重程度。”
伊洛里:“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权益能够靠坐牢争取到,恕我直言,我认为你只是在利用其他人的生命来为自己谋取政治资本。”
这句话是如此不留情,剥离了所有矫饰的谎言,文森特那双精光熠熠的棕色眼睛此时紧紧地盯着伊洛里,冷冷道:“亨特先生,或许你说的话、发表的文章都很有道理,但真正的权利不是在纸面上写几句话就能得到的。”
“红血人天生处于劣势之中,我们不流血不竭力争取,那些蓝血人根本不会将我们当一回事,认真对待我们的诉求。”
“至于你所担心的定罪问题,呵,我不认为蓝血精英们会在现在贵客来访的敏感时刻闹出这等丑闻,把一千名红血人关押惩处的风波可不小呀。”
“我们的社会是像自然界那样弱肉强食的,我做的事情只是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反击这些不公,我不认为这可以被称之为‘可耻又卑劣的行径’。”
文森特这套野蛮的思维震惊了伊洛里,伊洛里怒极反笑,碧绿的眼眸里升起光焰,“哦是吗,那你倒说说如果这个暴力的计划真按你想的那样完美,为什么我们的人反而更加受伤,遭到警察的殴打。看看这监牢里的人,他们中有一大半都是被无辜牵连的。”
伊洛里示意文森特看向周围,不少人焦虑又局促地攀着栏杆,很明显是对发生什么事情还不甚明了。
文森特对此现状沉默了。
说到这里,伊洛里的情绪反倒冷静了一点,低声道:“诚实点承认,从骚乱发生的那一刻,整个计划就已经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你这样打着为红血人争取权利的旗号将我们推到风口浪尖,就是在把红血人绑在你的战车上,用脆弱的玻璃来击打坚硬的堡垒,而你呢,还在愚蠢地期待玻璃能够划伤堡垒。”
他眼眸的碧绿在昏暗中呈出一种墨绿的色泽,声音极轻地说:“如果那些高层的蓝血人决定采取残酷的措施对待这次事件,任你有什么期待都不会成真,很多人会因此死去,而你完全无法负起责任。红血人确实要争取权利,但绝对不是按照你的方法。”
文森特的嘴唇抽搐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却无从开口。
末了,他还是露出了无懈可击的微笑,说:“亨特先生,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思想的人太多,我们才会一直遭到蓝血人的漠视。”
此时伊洛里已经不愿意理会完全无法交流的文森特了。
嘈杂的人声如沸水般一刻不停地沸腾,然后在某一时刻,它忽地冰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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