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跟着的表弟元谦突然大声“卧槽”了一声。
祁砚衡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小孩不要随便说脏话,小心我告诉元嘉哥。”
元嘉和元谦是俩亲兄弟,都是他姑妈的儿子,和祁砚衡是表兄弟关系。
今天他们还有祁浔舟四人约好了,一起吃顿饭。
元谦推了推他的胳膊:“我看到我同桌了,好像有人欺负他!”
说完他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祁砚衡一时没能拉住人,抬头朝那边望过去,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冉照眠和一个少年正拉拉扯扯着朝角落里而去,两人的表情都很难看,气氛剑拔弩张。
他神色一变,快步上前跟上了元谦的步伐。
找到人的时候,元谦正站在墙边,有些无措地看向祁砚衡。
——拐角处,争执声明显。
祁砚衡无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巧,冉照眠的亲弟弟和元谦居然是同学。
他低声道:“你先回去,跟元嘉哥还有小叔说一下,我今天就不一起吃饭了。”
-
赵然星甩开冉照眠的手,神色紧绷:“你要说什么?”
冉照眠看着面前的少年,想要竭力保持平和:“我不听别人说什么,我只想听你告诉我答案。”
“今天是丁思宁的生日,你过来干什么?”
赵然星冷笑了一声:“说是不听别人说的话,那你问什么?”
“我不信你是来给丁思宁庆生,但你和赵禹一起出现在了她的庆生场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有问题吗?我担心是不是赵泉逼迫了你,威胁你,罔顾你的意愿,有错吗?”
赵然星心里颤了一下,撇开头答道:“没有,我自愿来的,就是为了庆生,单纯给她庆生。”
冉照眠像是被狠狠击穿了心脏,给丁思宁庆生?
那一家三口,每个人他都憎恶得要命,恨不得他们从世界上消失。
就算赵然星只是撒谎为了气他,这话说出口,也足以诛心。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过半点想到妈妈吗?”
赵然星低着头:“我两岁起,她就不再身边了,那就一直不在好了。”
冉照眠直接被气笑,整颗心仿佛都在被火煎。
“两岁起,她不在你的身边,你该怨的不是赵泉吗?”
“你有过机会在她身边的,你7岁那年,她以为有了足够的能力,回来拿你的抚养权时,是你当着她的面叫了丁思宁一声妈妈,是你亲口说要留在赵家!”
孩子意愿如此,冉明枝想打官司都赢不了。
赵然星心里也憋着东西,仿佛被激怒般:“我去她身边?然后跟你一样寄人篱下吗?起码我留在赵家是自己家!”
“你真的不愧疚吗?小姨以前和关家的关系很好,不是因为你才闹僵吗?”
说到这里,赵然星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耗尽力气,逼着自己开口道:“我不要那样。”
“我们都属于过去,她想抛下的过去,每次叫我们名字的时候,她真的不会痛苦吗?她真的愿意吗?我怎么去到她身边?”
冉照眠眼眶烧红,僵在了原地。
冉照眠出生时,随母姓,名字里融进了父姓。
当时只当是情浓,连赵然星出生时,也是同样的取名模式,随父姓融母姓。
可一切都是假的,甚至赵然星出生在赵禹之后,于是就显得他们的名字愈发可笑。
“可是……Brina知道醒醒哥哥。”
听到对方说的话,赵然星浑身像是被冰川冻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冉照眠哑声开口道:“你知道Brina的,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知道醒醒哥哥。”
他蓦地感到疲惫,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
“你太小瞧妈妈了,居然以为一个名字就能让她不爱你。”
“你以为,你当初那么小,还能任着脾气肆意嚣张地长大,是谁在给你铺路?”
“公司里那些老人,还有余叔叔余阿姨,把你当眼珠子看顾,就怕赵泉和丁思宁对你做什么,是谁让利是谁耗尽自己的人情,只想让你好好长大?”
“你不在她身边,可她一直在你身边。”
赵然星伸出手,掌心压住潮湿温热的眼眶。
冉照眠的声音颤抖:“我以前只当你是在耍小脾气,你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我没资格怪你。”
“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想到赵然星说给丁思宁过生日,他就无法释怀。
就算只是口头上说着气他,他也难受,不是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出口的。
一道不稳的声音响起:“那就别面对了。”
冉照眠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整个人却一片空茫。
“你说什么?”
赵然星放下手,吸了吸鼻子,看向冉照眠:
“我说,那就别面对了,以后都不要再和我有半点联系,不要管我的任何事。”
安静了半晌,一声“好”应了下来。
人离开后,冉照眠在原地失神了片刻,好一会儿后才离开。
刚出转角,却意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青年,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对方站了多久。
冉照眠立马偏头用手背拂去脸上的眼泪,下意识收起所有情绪。
再次看向人的时候,嘴角已经扯出了一抹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学长,好巧啊,你和朋友来这里吃饭?”
祁砚衡眉心皱了一下,直白开口道:
“冉照眠,和亲弟弟吵架,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对你来说无所谓吗?”
“现在他正要回到那家人的包厢里,他们在给一个伤害过你们的人庆生,你不愤怒吗?”
“你不伤心吗?不生气吗?这事没有影响到你半点吗?”
冉照眠因为突然的质问愣在原地,被对方击得节节败退。
扯出来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嘴角逐渐压平,面无表情,眼眶却更红了。
心里愈发的憋闷,像是被头顶倾下的乌云彻底裹住,潮湿的、阴郁的,脑子晕作一团。
冉照眠憋着的那口气再也忍不住。
“我生气怎么了,我愤怒怎么了,我被影响到了又怎么了,我现在甚至想去砸了他们的包厢。”
“可我和人吵完架后是什么心情,我笑不笑哭不哭,也要被教吗?你凭什么管?”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全面崩盘,不由控制、口不择言时,他被轻轻拉着手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冉照眠正要挣扎,就听到了头顶温和的声音:
“是,不会怎么。”
冉照眠整个人就此安静。
“直白地传达心情不会怎么,表达出负面情绪不会怎么,偶尔失控乱发脾气也不会怎么。”
冉照眠手指颤抖着紧紧揪住祁砚衡的衣领,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处。
第一次,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和亲近的人发脾气,第一次毫无保留的情绪宣泄。
是,不会怎么。
他甚至得到了一个拥抱。
冉照眠蓦地放声,嚎啕大哭。
第49章
赵然星回到包厢里的时候, 桌面上已经摆上了各种精致的菜肴。
十道寓意美好吉利的菜肴,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造型特别、价格高昂的蛋糕。
他一进去,赵禹带着戏谑和看好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醒醒, 来得正好,要唱生日歌许愿了。”
赵然星没有说话,隔着距离坐在了这一家三口的对面。
看着蜡烛被点燃, 包厢里的灯被关掉,只有火光散发出满满暖意的光线,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赵泉和赵禹在唱生日歌,丁思宁双手交握合十,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一片温馨美满。
昏暗的包厢里,赵然星不禁有些反胃,整个人有些恍惚了起来。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他很远。
直到鼓掌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们的生日歌唱完了, 蜡烛被丁思宁带着笑意吹灭。
可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赵然星讽刺地笑了下。
赵禹刀递给丁思宁:“妈,来切蛋糕。”
赵然星目光落在丁思宁身上, 看着她拿着刀,看着她沿着蛋糕中线往下切, 然后——
“砰——”
剧烈爆炸声应和着丁思宁尖锐叫声和赵禹的骂声响起。
整个蛋糕陡然炸开,赵泉、赵禹和丁思宁无一幸免,满身狼狈的奶油碎屑痕迹。
为了庆生, 这一家三口出门都有特意打扮过, 现在连脸上的神情都被糊得看不太清。
只有坐在圆桌对面最远处的赵然星身上干干净净,
是谁做的已经无需多言,他们猛地朝人望去。
就看到对方拿着手机“咔嚓”一声, 还特意开了闪光灯,拖着语气朗声道:
“Happy Birthday!Smile!”
赵泉怒不可遏:“你真是翻了天了!”
赵然星笑了声:“我怎么啦!不是你们非要我来庆生的吗?敢叫我来,我怎能辜负你们的心意,这不是好好庆祝了吗?”
“这张照片拍得真好。”他看向赵禹,“等我发在你的学校论坛上,我还要打印出来贴满整个家里,日夜欣赏!”
看向这三人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了:“看来是庆祝不到位。”
说着赵然星就端起了桌面上的盘子朝着他们甩过去,几人尖叫着躲开,盘子直接落地清脆碎开。
“碎碎平安。”
赵然星一个个盘子往他们身上重重地扔,倒是体会了一把玩躲避球的乐趣,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混账!”
赵泉朝着人大步走去,就要阻止他。
赵然星直接站了起来,顺手就薅起身后的椅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横向往桌面上一扫。
桌子上一道菜也不剩,所有烫的、油的、荤腥的,都混杂着蛋糕落在了他们身上,还有瓷片划出的血痕。
椅子也被他脱手,顺着惯性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
就连赵禹也没能想到他嚣张至此,甚至到有些疯的程度,那椅子简直就是朝着他脑袋来的。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片狼藉,所有人都陷入呆滞中。
赵然星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这样的庆祝够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丁思宁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泉额角猛跳,高扬起手,赵然星直接朝他仰脸:
“对了,李爷爷要我明天去他家吃饭,我不去他大概是要来家里看我的。”
赵泉脸上肌肉没忍住抽了抽,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
赵然星嗤笑了一声,拿着餐巾擦了擦手。
“当初不是你死死拖着妈,死活也不肯对我放手吗?把我留下来还指望我乖乖当人质?做什么春秋大美梦呢,我们一家人就好好在一起互相折磨吧。”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
“以后你的人质大法应该也没有用了。”
“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了冉照眠,我和他关系本来就不好,赵禹还告诉他,我要给他妈过生日。”
“他要气死啦,以后都不会管我了。”
听到这里,赵泉偏头瞪了赵禹一眼,赵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一把子要入土的年纪了,就别舔着脸天天拿我当借口去骚扰人家了。”
说完,赵然星转身,冷着脸出了包厢。
一旦被所有人放弃,人质就会失去它本身的影响和作用。
最让人痛苦的感情,是不上不下的那种。
无法亲密靠近也无法割舍放弃,于是耗费心神反复惦念。
不如极端些,做出不给希望的选择。
自然是会伤心的,但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儿子和弟弟,总不值得伤心太久。
“全世界都觉得醒醒是白眼狼,可我知道,不是的。”
冉照眠坐在车里,吸了吸鼻子。
祁砚衡一手拿着抽纸,另一手给他擦眼泪。
一场大雨到底还是落了下来,车辆停在路边,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雨刮器偶尔划过,看清楚一瞬外面的世界后,再次被密集的雨点迸溅掩盖。
“当初妈妈回来准备打官司时,他当着妈妈的面叫了丁思宁一声妈,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气死了。”
“那时候每个人都生气,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身边。”
“小姨心冷了,除了暗里确认他的生活状态外,不再强求去见他。”
“妈妈虽然不会记恨,可她很伤心,以为醒醒恨她抛弃他,所以为他铺好路后离开,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
冉照眠看向祁砚衡,红着眼眶道:“可我看到了,妈妈抱住他时,他小心翼翼地牵她的衣角,他还偷偷闻妈妈的头发。”
冉照眠从小就常去看他,他比所有人都了解他。
他们处在相似的处境里,他在对方身上看到某些特质。
这让他隐隐察觉到,他们或许有着相似的想法,那就是,别拖累冉明枝了。
以前关屹骂他一根筋轴得厉害的时候,他也试图解释过。
赵然星用错了方式,行事过于偏激,但他真的没有坏得彻底。
关屹只当他不肯接受现实,在给对方找理由。
冉照眠也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感觉和猜测,没有证据,也就懒得再说。
今天吵架他到底气狠了,就算他觉得当初赵然星不是真心要叫丁思宁妈,可还是把这件事翻了出来。
因为现在想想,他还是会为这件事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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