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形状有些失衡的花苞傅之恒微微蹙眉,“怎么跟以前画的不一样?”他从前收到的都是心形拉花。
阮筝垂下眼没解释,“您慢慢喝,我先回去工作了。”话毕仓惶逃出小小的茶水间,好像有什么在追赶。
傅之恒对着花苞,或者说未收尾的心发愣,久到奶泡沉底与咖啡液混为一体他才一饮而尽。
可能是咖啡机的原因,也可能是咖啡豆差异,同一人做出来的咖啡味道却截然不同。干苦中充满酸涩,与融化的奶泡一起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地刺挠着。沉默地把杯子洗干净,把手洗干净,擦干,调整呼吸,抬起脚往办公室走。
门虚掩着,传出说话的声音,语气温柔带着笑意。阮筝仰靠在座椅上,眼睛微闭着,被阳光照耀的脸上浮现稚气的幸福。
“好呀,我当然要看。今天早上要加班,等会儿下午我带你喜欢的蓝莓松饼过去。你还想要什么?这样啊......好吧,那你先吃早餐,乖乖的......嗯好,我知道啦,我也爱你。”
全身仿若被雷电劈开,傅之恒僵在原地,用了极大的控制力才能让自己维持住体面。迟了几分钟他才推门而入,沉默工作到中午,阮筝问他回家吃还是给他点餐时,他微微抬起眼,“等会儿要去看守所,到那边吃。”
闻言阮筝脸色一变,“这么快就去见嫌疑人?案件还没梳理完。”他少有这么不稳重的一面,傅之恒瞥了他一眼,把昨天某人走后他独自梳理出来的案情报告发给他,“你看一遍,先过去询问记录而已,回来后再总结。”
“可我......”
“你有事儿?”
阮筝咬咬唇,“我下午有重要的事。”
“主任昨天的话没听清么,小长假到处都是人挤人,让你好好坐办公室吹空调。”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方才在阳光下幸福的面容恍如傅之恒的梦,阮筝坚持下午要走,但傅之恒不依不饶他只能妥协。从看守所出来已经四点,他有些着急地去路上拦车。
小长假第一天哪有计程车在看守所这样的荒郊野外晃悠,傅之恒冷眼看着他焦急的模样,随后发动车子开到他跟前,“上车。”
原以为他会拒绝,但此番阮筝却格外顺从地拉开门进去,没等傅之恒发问便说了一间蛋糕店的名称。
他飞快下去拿了早早预订好的蛋糕,又在旁边的花店买了一束粉色洋桔梗。这样娇嫩的鲜花,估计不会是送男人的。但......送女人,似乎也不是多让人愉快的答案。联想他讲电话时的语气,傅之恒的脸就像吃了颗苍蝇一样绿。
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费心,就算是搭乘最讨厌的人的车也要赶去见。
这里已经是市区,相较看守所很容易叫到车,阮筝拿着东西走到跟前跟他说谢谢,又说再见。傅之恒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被车尾气扑了一脸,阮筝不知道怎么又惹恼了他,但眼下还有更着急的事,他只能先把傅之恒放一边。
到达目的地时表演已经开始了,临时搭起来的台子有几朵金花正在唱戏剧。阮筝找了个视野不错的空位坐下,拿起旁边的演出表,幸好他期待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二个,还没上场。
等节目演出完,他很用力地鼓掌,随后走去化妆间,“妈妈,你弹得真好。”阮筝把洋桔梗递过去,附身拥抱正在擦琴弦的人。
“宝宝怎么来这么晚,我等了你好久,幸好你赶上了。”秦纭纭把鲜花和蛋糕接过去,嗔怪地说道。阮筝弯了弯眼睛,温和地跟她道歉解释。
“那还是工作比较重要,妈妈原谅你了。”
“谢谢妈妈。”
自从大病一场后秦纭纭便出现了早期阿兹海默症状,这是她住在疗养院的第五年,阮筝平时工作学习再忙都会抽时间来看她。今天是疗养院的周年庆,组织了病友表演,她从一个月前就跟阮筝说了。
从医院出来,阮筝望着门口郁郁葱葱的树木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视线触及一台漆黑轿车,心脏又提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傅之恒直起身走到跟前,只隔一个脚掌的距离,“你没跟我说过你妈妈的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
天知道他开车走后又忍不住在最近一个路口拐弯回去跟上阮筝搭乘的计程车来到这里时的感受,门口的简介明确表明了这里并不是什么约会圣地。他尾随人进去,看到他和妈妈的互动,一时间想回到几个小时前给硬拖着人去看守所的自己一巴掌。
“阮筝。”傅之恒抓住转身欲走的人,语气稍稍沉下去。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傅先生?”阮筝不卑不亢地回。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微凉的目光荡过来,阮筝声音很低地问:“那我应该怎么跟你说话?”
“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至少也叫我一声之恒。”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失神。他们避免谈论过去,妄自欺瞒本心,可还是越不过这道坎。
阮筝白着一张脸,“不能,不能了。”
第77章 傅之恒×阮筝
回到家,傅之恒拉开酒柜拿了瓶黑皮诺出来,还没醒就畅饮了三分之一。手机提醒有未读消息,是他父亲的秘书发的,让他明天去见某个合作伙伴的女儿,商讨一些法律条文。傅之恒下意识删除,临了手指却忽地一顿,“知道了。”
随后他让阮筝取消明天的既定日程,对方循例公事公办地问他新日程的内容以及时间地点,他似是而非地回了个“空着”。
给傅之恒当私人秘书这段时间以来,阮筝少有会收到“空着”这样的答案,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他看着屏幕简短的回复稍稍出神,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惹恼了对方。
算了,空着也好。那他明天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假日。如果傅之恒晚上没需要的话。
这一空就空了将近一个月,许久没收到傅之恒安排的检察院外的工作,初时阮筝只以为是因为节后两个案子压着他才没提起心思折腾,可案子结束后他也好像忘了自己还在还债的事。
或许是看自己的母亲住在医院里,所以善心大发吧。阮筝猜想。
虽然傅之恒没有提,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答应过的工作。傅之恒的弟弟刚期中考完,要开家长会。以往他弟弟联系不上傅之恒就会联系他,这次也一样。
阮筝到了学校,给纪延廷当了半天家长。结束后纪延廷冷着一张跟傅之恒差不多温度的脸问:“哥呢?”
“他有别的事。”检察官无需向他报告自己的日程,他也不会主动过问傅之恒没有更新日程表的时间在做什么,所以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闻言纪延廷略微挑起眉,似乎很讶异他居然不知道傅之恒的动向。
“司机过来了,你要回家还是回江汀汇景?”
这个问题属实多余,考完试后纪延廷必定是要回家跟父亲汇报成绩的。他没说话满脸烦躁坐进车里,阮筝了然地拉开副驾,顺便跟他说最近傅之恒给他订的东西,近期会送到江汀汇景。
纪延廷原本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在听,当车辆驶入庄园后,他忽地直起腰眯着眼睛看向大门边的几台车。显然,阮筝也注意到了。
“阮秘书。”纪延廷推门下去,敲了敲前座的车窗,“我突然想起来有两份试卷需要签名,你进来给我签一下吧,哥有客人应该没空管我。”
“......好。”
刚走进玄关便听到会客厅言笑燕燕,一道甜美的声音柔声道:“我跟之恒还没考虑那么长远的事......”
旁人嗔笑,“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之恒现在也当上检察官了,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阮筝一张脸煞白定在原地,纪延廷走在前面见人没跟上来于是抬脚走出会客厅旁的电梯间折返,带他穿过厨房避开人走楼梯上去。
“这两张。”他随手抽了两张试卷放在阮筝手边。
愣了几秒阮筝才接过笔熟练地在上面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傅之恒”,他代傅之恒在他弟弟的试卷或致家长的一封信签过许多次,只是这一次却格外力透纸背。
纪延廷挑起眼皮弹了弹试卷上的墨迹,“要送你下去么?”
“不用,我会走。”僵直的手脚像几条木棍一样晃出纪延廷的房间,他下意识往远离声源的方向走。傅家大宅仿佛是一座迷宫,大得惊人。顺着记忆中的路往下走,下到最下层却不是厨房。虽然不是认路高手,但他的方向感也不至于差到连从三楼下去都忘记。
阮筝晃了晃脑袋打算原路折返,却发现刚刚下来的楼梯口的木门被风带上锁住。从前傅之恒跟他说过自己的家是对称的,有两条楼梯,小时候跟朋友捉迷藏都会顺着绕圈。
他深吸一口气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期盼找到另一条楼梯,靠外的墙壁最上方有一排窄长的窗户勉强透光,可以看到屋外绵软的草坪。有一些说话声传出来,随后出现了一双皮鞋和一双烟粉色的高跟鞋。
一步一步,高跟鞋鞋尖紧抵住皮鞋。他不知道高跟鞋的主人是谁,但对于皮鞋的主人却很清楚,因为这双雕花牛津鞋是他亲自挑选的。
这样近的距离,穿着高跟鞋还要垫一下脚做什么?阮筝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飞速地往另一个楼梯跑,似乎再多看一秒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傅之恒往后退了两步避开突然靠近的人,孙小姐笑了笑,指尖在他发稍捻下一片落叶,“秋天到了。”
“......嗯。”
“从你弟弟进屋开始你就在走神,我没听说你们家兄弟感情这么好。早知道我上去跟他打个招呼了,不过他好像带了朋友回来。”
傅之恒眉心微微攒起,平时维持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口吻异常冷酷,“没这个必要。”
孙小姐似乎被他突然变脸吓到,往后退开几步,还想说些什么找补,傅之恒打断她,“他们说完话了,你可以走了。”
敲了一下房门没等回应,傅之恒稍显急促地推开,“他呢?”
纪延廷放下摆弄的手机,意味深长地望过来,“走了。”
阮筝从后门离开,走了很久的路才走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双腿累得打颤,眼底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合该如此,合该如此的。傅之恒是天之骄子,而他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弃子,甚至他还是个男人。从各方面看,他们都很不合适。
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摆正思绪。阮筝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应对傅之恒那些需要“空着”的日程。甚至还能在他问出什么餐厅适合约会的时候,直视他的双眼给出三个答案以供挑选。
傅之恒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强硬打断他,“今天开始你搬到我哪儿住。”
话题转换得太快阮筝有些没跟上,怔愣几秒,眉头蹙蹙,“您说什么?”或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太茫然,傅之恒大发慈悲地解释两句:“记者随时跟着,我不方便在外面跟你见面,你搬到我家。”
他想也不想就回绝,傅之恒甩过来一份股权转让书,上面清晰地罗列了他占他家公司的股份,以及相应的出资金额。
如果有面镜子在面前阮筝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多么难看,血色尽失的脸上挂着虚假又僵硬的笑,仿佛橱窗里精致却无人购买的胡桃夹子。
重重压力下,阮筝答应下来。生活一旦与另一个人密不可分地联系到一起是很可怕的事,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被名为“傅之恒”这三个字占据。
他只能庆幸傅之恒给他留了一个房间,没有完全侵占私人空间。无论做到多晚,阮筝必定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隔壁房,只有一次,他因为在他弟弟的生日会上摄入过多酒精,结束后连手指都累得发麻才折腾不起来。
傅之恒从身后抱住他,结实双臂横过胸膛和腰腹,很用力地把他纳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阮筝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就像热水壶里盖不住的水蒸气,即将咕噜咕噜喷涌而出,但他并不想理会。
“我不知道我爸会在廷廷的生日会说我要订婚的消息。”傅之恒声音很低地说
没得到回应,他自顾自接着道:“我没有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藤森那个医疗诈骗案,她哥和涉事家族有姻亲关系,我只是在搜寻证据。这个案子诈骗金额很大,牵涉很广,上头非常重视,如果能做出成绩的话......”
“你不是警察。”阮筝忽地打断他,话里意思是并不需要检察官本人去搜证。
这下换傅之恒哑口无言,他更加用力把人勒进怀中,“你不能这么对我。”
那你就能这么对我么?
阮筝眼底一片荒凉,视线定格在虚空中的一点浮沉,混乱失序的大脑反复询问——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就算没有孙小姐,以后还会有陈小姐,李小姐,反正不会是阮筝先生站在他身侧。
他一直因为断崖式分手对傅之恒感到愧疚,可是重逢以来的种种,让他的愧疚逐渐消退,已经说不清是谁欠谁。他只觉得疲惫,只想赶紧把实实在在的账单还清,至于那些虚无的情感,就算了吧。
尽管把人拐到家中,但傅之恒还是有一种握着流沙的无力感,好像随时就会再次失去他。他本想通过那位孙小姐激一激阮筝,吃醋也好、崩溃也好,至少有些情绪波动反馈给他。
可没想到到头来,率先崩溃的是他自己。阮筝还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秘书,对他的感情生活不感兴趣,对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
阮筝不愿意自己插足他的家务事,傅之恒就有意把手上阮通速运的股票放出去,也让自己的人撤出董事会。
苟延残喘的公司好不容易活过来哪有这么轻易就放弃这条大腿,这次不仅是继母,就连他父亲也一同来找傅之恒乞讨。傅之恒不是那种轻易会被要挟的人,强硬地回绝后,对方转而去找阮筝,并想方设法找到两人藕断丝连的证据让他向傅之恒施压。
“你说你考到跟傅之恒工作的地方还没把他拿下,你有什么用?你读书的时候他还体谅你,让我们不要去烦你,工作了他就不管你了,你这破工作还留着做什么?”
阮筝身心俱疲,却还是强硬地拒绝。
但因为阮父实在太难缠,事情还是闹大了,陈主任找他谈了几次,话里话外劝他自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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