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你终于醒了。”崔桐收起手边的书,搭上萧细雨的脉。
“崔师姐……曹师兄他……”萧细雨刚开口说话便哭了出来,颤抖着手接过崔桐递来的帕子。
知道天渊派出了这么大的事,崔桐便也赶来施以援手,连续看了两日的诊,江熄让她回来休息。
崔桐一直等萧细雨哭累了才开口说道:“道路不同的人总有分离的时候,逝者已矣,生者还要往前看。”
“师兄死了?”
崔桐点了点头。
泪水从萧细雨的眼中成串流下,直到哭累后萧细雨再次昏迷了过去,一连做了许多噩梦。
与碧天峰众人不同,赤天峰的弟子不再被允许留在门内,毕竟谁也不清楚他们中间是不是有人有怨心和二心,也不清楚他们是否与魔道依然有染。
可疑的是,众人没有查到刘韶的消息。
萧细雨浑浑噩噩清醒了几日,最终决心跟着崔桐去蓬莱派,临行前求崔桐陪她去一趟巳渊坛与向还寒辞别,这也是猜中了崔桐的心思。
她能千里迢迢来天渊派治病救人,或许是存了同门情谊,但同是二十岁的年纪,萧细雨对姑娘家的心思还是尤为清楚的。
巳渊坛一个地方本就不大的地方,如今也显得有些闹哄哄起来。
梧桐树下一对男女在煎药,冰窖前一对男女尴尴尬尬,一堆心不在焉的弟子练功都快顺拐了。
盛家姐弟二人到的时候,刚巧碰到两个姑娘家进了门,盛冷云调侃道:“阿姐,咱们来的看来不是时候。”
盛清瞥了眼身后却没看到人,但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江熄看到盛家姐弟来,远远招了招手,本想换个时间来的两人只好走过去打招呼。
“见过盛公子与盛小姐。”崔桐垂眸行礼,神情有些紧张。
“我们是来辞行的。”盛清言简意赅地朝江熄说道。
周围八卦的目光更盛了,任魏斋怎么让他们专心都无动于衷,这可是江熄的两任前未婚妻,这种场面可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
但江熄无动于衷,倒是庆幸盛家姐弟在这个时候来了,于是直接相求:“你们倒也同路,不若你们结伴而行?”
“无需麻烦。”
“不顺路。”
崔桐和盛冷云异口同声,盛冷云笑了笑说道:“我与阿姐准备去蓝湖镇,是要一路往西去的。”
崔桐点头:“萧师妹大病初愈,我亦灵力微浅,即便顺路怕也是跟不上二位的脚程。”
“一起。”盛清点了点头:“离开的路要比来时的路难走些。”
江熄赞同道:“最近的确动荡。”
崔桐抿着嘴,她自然能想到江熄的贴心,但让她一个落魄至此的人与风光的盛家姐弟在一处,如何想都有些不自在。
她攥紧自己的衣袖,半晌才说:“我去问问萧师妹。”
崔桐离去时的脚步很重,眼神哀怨,显然心事重重,盛清叹了口气:“我从前似乎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阿姐?”盛冷云先江熄一步惊讶出声:“你关心他这些做什么?”
“天渊派既已如此,便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了。”盛清公事公办地朝江熄说道:“退婚之事我的感激不是随口说说,我游历这些年识得不少女修,或许能替你介绍一二。”
“你突然问我这些,我答不上来。”江熄愣神般答道。
“若你同冷云这般年纪答不上来的话倒有几分可信,如今这岁数还没想好……”盛清皱了皱眉:“你莫不是不喜欢女子吧。”
“呵呵!”
“怎么可能!”
这回盛冷云又与江熄异口同声,他冷哼一声:“他艳名在外,阿姐你想什么呢。”
江熄白了一眼盛冷云,这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别对他姐身边的人敌意这么大。
“我看他就是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盛冷云忽得扬眉说道:“就那边树下的女子吧,在飞舟上你就频频关照,前几日他晕倒你也不让旁的人插手,但你实在可怜啊,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哈?”江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没关照她,你眼瞎了吧。”
“我瞎了?我和阿姐可都是看见你在船上老是朝人家姑娘看,姑娘昏迷你还关照到毓清阁去了。”
“停停停!”江熄伸着手不停摇头:“不是,少给我造谣。”
“可你刚刚还在看向那边,总不能是看崔姑娘吧。”盛冷云抱着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江熄迟疑了下后没表情地说道:“多看几眼就是喜欢了吗?”
盛冷云不服:“你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了?看几眼当然不算,但你心事重重地看,含情脉脉地看,有时还一脸不屑地看,我就该在你面前举个铜镜让你瞧瞧你那副模样。”
江熄瞥了盛冷云一眼,他就是忍不住去看那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无意识的目光就落了过去。
身体和心脏或许会产生错觉,这些错觉他也无法控制,但目光却不是如此,所以说无意识实在牵强。
“本公子什么模样都比你强!”他气恼道。
“你!”盛冷云咬牙切齿,升腾起来的火气被盛清拍了下去。
她淡道:“他大概是当局者迷。”
江熄按了按额角:“真不是。”
“不是就算了,如果是的话别错过,有些人一别再见就难了。”
江熄没有就此说什么,岔开话题问道:“大比,要去吗?”
盛冷云抢道:“当然,今年魁首肯定是我姐!”
盛清颔首:“还是要去的。”
“那路上少救死扶伤些,留点余力。”江熄摸了摸鼻子跟盛冷云说:“你多跟你姐学学,别整天只会胡思乱想。”
盛冷云立马不服:“我好歹也是筑基后期,你看不起我?”
我是看不起你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盛冷云果然瞧不出圣火派真正的面目来,江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辞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魏斋终于把一群小子打服了,一个个终于定下心来修炼。
自从裴时来之后,魏斋便负责给向正雁带弟子,而一坛坛主几乎紧闭房门不出,门下的大弟子天天煮药,一个院子里诡异里带着些井然有序。
江熄回到冰窖中打坐了一会儿,疲惫顺着热闹退去之路攀上心房,他总觉得心不静。
盛清点出了他的破局之道,但眼下有良心的父母不会把姑娘嫁给他,没良心的父母怕是会趁火打劫,再说与崔桐经历了一回订亲,他隐隐约约发现自己对感情一事并非没有一丝期待。
比如那段日子里他期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却等不到一点消息。
未阳城的事明明过去没多长日子,但事情一多便让人觉得分外遥远,他与向还寒最后一次说话就是在那里。
这些日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竟然就连话都没说过,说实话,江熄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凡他一开始脾气没那么坏,也不会将向还寒推得这么远。
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他怕自己忍住了,心底不可名状的感情就会破门而出。
他后悔中了迷魂咒那晚跑去找向还寒,让他看见了自己最难堪的模样。那夜他的痴缠、他的主动、他的慌乱都一览无余,他知道那些不全是苏九娘造成的,里面还有他内心的渴求。
不是不懂这是什么心情,也早有预料,但是害怕面对。一年前他初初发觉的时候甚至会恼羞成怒,但如今却只会频频失落。
盛清说得对,向还寒是会离开的人,他也记不清这是他们之间第几次装成陌生人,他甚至会遇上令他心动的人。
他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不会成为自己的帮手,会与自己就这样渐行渐远。
眼前都是分离的场景,一次一次又一次,还说什么在意自己,明明没有一次留在自己身边。
什么不欠他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愚弄可笑罢了。
什么马上回来,只是觉得自己不够重要罢了。
什么在意自己,不过就是嘴上好听的说辞。
心底最隐秘的那一角被划开了口子,被封闭在里面的情绪如洪水般全都涌了出来,是不舍,是不满,是羞愤,是委屈,是害怕,最后是迷惘。
“睁眼。”
裴时的声音在冰窖里响起。
江熄猛地睁开眼睛,胸腔里却像是进了水一般感觉到呼吸困难,咳了好几声才算压制住身体内乱窜的灵力。
他双手撑在地上却不觉一丝冷意,反而炙热无比,胸腔里那团软和的肉跳得烂七八糟。
“有心事的时候不要运气。”裴时如长辈般教导道。
江熄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实属不该在这种时候、在他父亲的病床前想这些,但心事不解决就会成为心病。
他分出一点灵力来护体,然后去看功法秘诀,看了一会后裴时又开了口:“你心不静,别耗时间了,去找个人教你些招式比在这里纸上谈兵强。”
江熄也懂这些,只是周北墨身体虚弱,师问心身体被重创,其余的坛主和长老那边他拉不下脸来,摆在他面前的路太少了。
“您说,我要是去求向坛主,他会应吗?”江熄低声问道。
“好几天了,你可见他踏出过房门?”
江熄摇了摇头。
裴时回道:“他生性不喜管他人之事,应该不会见你。”
江熄反驳:“当初金夫人出事,向坛主可是亲自前去搭救的。”
“是吗?”裴时开口时是笑的,但语气却并不轻松:“看来这些年他的心也软了不少。人总是会变的,所以年轻的时候不要说一定会和一定不会,凡事都无定数。”
江熄的手指捻着书页却没动。
“那你怎么不去试试?”裴时问。
“唉。”江熄嘴边叹出的白雾摇摇晃晃浮动了几下便消散了。
大概他心里还有一道坎迈不过去,那就是向正雁在向还寒身上种同生共死蛊的事,向他求教,江熄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以后在向还寒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向还寒本人好像已经不太在意此事了。
“我再想想罢。”
想来想去,江熄觉得自己挂念向还寒的原因里大概有自己与他结契的缘故,所以心一横,准备先把这条路堵死算了。
他寻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在冰窖里待到很晚,等天渊派的狗都睡了才出来。
原本是想去敲向还寒的房门的,哪知人半夜还在梧桐树下坐着,好似在等他一般。
于是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终于又有了面对面的机会,江熄一句废话都没说,走过去后几乎是拿出最霸道的语气吩咐道:“正好你在这,我要解除结契。”
第88章
因着连日煮药的缘故, 向还寒身上的药味更浓了,不靠近都闻得见,江熄鼻子动了动。
对面人没有动静, 江熄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恶狠狠看了向还寒一眼:“没听见吗?”
不了解向还寒的人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他的眉毛很淡, 头发很软, 脸和耳朵都容易红,瞧人的时候也不敢直勾勾的看,他长了张书生的脸却没有书生的笔墨, 倒有些书生的迂腐。
可是江熄看出来了, 此时的向还寒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说话。
“少宗主,你在气我什么?”他问道。
“我有吗?”江熄嘴角抽搐了两下。
就如他瞧出向还寒的真实想法那样, 向还寒也瞧出了他的来。他是气,气自己怎么只会说些难听的话, 气自己怎么会因为场双修而栽到情爱里, 更气自己有些舍不得放不下。
两人就这样干巴巴地吹着夜风, 不退让不回答, 但江熄早就下定了决心,所以没能给向还寒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他的额头抵了上去, 草药味充斥了他整个鼻腔, 他攥住向还寒的胳膊, 催促了一声:“快点。”
他攥得很重, 不是怕向还寒跑了, 是怕自己离不开。
他不懂自己心中的情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旦意识到就如洪流决堤,过往的事情一股脑砸到心头上, 让那块地方又软又烫。
但是他前方有太多事情了,不必要拉着另一个人走,所以才想堵死这条路,免得看着心烦又贪恋。
向还寒的胳膊很硬,呼吸很轻,他用自己的灵力去撞向还寒的灵台,撞得张牙舞爪,撞得满树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发现自己一下就撞开后,心头的脾气却愈发疯涨难忍。
两个人的灵力纠缠又离开,额头由滚烫变得冰凉。
江熄躺在毓清阁的床上,解除结契的反噬袭来,让他有些头痛,浑身疲累不堪,因此难以入睡。
他自认为不是个擅长反思的人,因为反思即意味着做错或者没做好,他做事全凭本能,因为他信奉本能就是最能保护自己的,即为正确的。
毕竟他是江熄,是天渊派的少宗主,不需要前瞻后顾,即便是做错了也不会天塌了,但是自从他爹昏迷之后,他便失去了这种自在,另外他突然发现自己在经历与向还寒的几次“决绝”后开始畏首畏尾。
向还寒似乎哪一次都能放下,而自己……真是可笑昏了头。
江熄没有去找向正雁,而是把主意打到了魏斋身上。
“你刚才说让我帮你修炼?”魏斋被喊道毓清阁,一来就听到这么震撼的请求。
“是。”
魏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少宗主为何寻我,向师弟应当比我合适。”
回到门派后向还寒一直无精打采,比以前似乎更加沉默寡言。
有时候魏斋觉得有些事既然是无望了便早些绝了念头为好,但是却又实在不忍心自己视作弟弟的人这般痛苦沉溺。
“你娘亲的灵植都是我买的,魏师兄教我便算作还我了。”
82/103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